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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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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荒漠,除了黄沙还是黄沙,不像金陵,站在楼上一望便是半个城。
筱星星伫立屋顶,向北望,只见苍茫。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飞身一跃下了地。
“西父,”原本倒吊在屋檐下的妙妙儿也随之落地,问他说,“你看到师父夫了么?”
这孩子,被他师祖带坏了。筱星星拧下他脸,笑眯眯说道:“上去再吊一柱香时间,掉下来重新算。”
小孩三两下爬到屋檐下,灵活的仿佛一只小壁虎。又倒吊了下来,对师父做了个鬼脸。筱星星也对他吐了吐舌头。
这时,漫天风沙里,一只棕褐色的鹰隼,自半空盘旋飞下,飞到了师父卧房窗外。
一只手指奇长的手,打窗里伸出来,摸摸鹰隼的头羽,在它脖颈上解下一颗铜铃,旋开后从中取出张字条,凝神看了起来。
“师父~沙鹰来了?”筱星星将房门打开一半,笑嘻嘻问道。
“哼哼。你不是瞅准了才进来的么?”
“嘿嘿,许久没见它来了。有新单?”
“哼。都是些个破单!”
“什么单能叫师父如此嫌弃?”
“哼哼,小星子,这几年你长进不少,这单你去做吧。”
“哎?真的?”闭关整三年的筱星星,早已闷得快憋出犄角。听师父说让自己去接单,实在喜出望外。
管它什么破单呢,师父肯放自己出去就行。他立时来了精神,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真的。你去做了它吧。”老头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满是不情愿。
“太好了。师父,什么任务?”
“偷人。”
“偷人?”
“偷人。”
“对不起,我不做。”
“报酬丰厚。”
“我是良家妇男。”
“……”
“而且心有所属。”
“……是进京偷一个六岁孩童出来。”对着自己厚脸皮的徒弟,师父翻了个白眼。
“他父亲在三王爷谋反一事中被诬陷,已经问斩。皇帝不肯承认自己错了,仍要永世囚禁那孩子,不肯放人。”
“哦。我做。”原来是字面意义的偷人,你不早说。
“色令智昏。”老头恨铁不成钢地腹诽一句,脸愈发皱了。
“西祖,”妙妙儿不知何时吊在了窗前,似乎有话要问。
“哎,妙妙儿,怎么啦?”
“那孩子好看嘛?”
你们一大一小,是要气死我老人家!
老头气得鼓起腮帮,把徒弟徒孙都给推出了门。
京城。
春寒料峭时节,一人身着皂衣头戴帷帽,如鲶鱼一般在人流中穿梭。
这人三拐两拐,来到镇抚司门前,往那威严衙门口多看了几眼。
“臭捕快。莫不是把我忘了吧?”他小声嘀咕一句,又淡淡笑了笑,整整帷帽,朝天牢方向摸了过去。
这人正是筱星星。
入夜。天牢。一条蜥蜴一样的黑影,无声无息在暗处潜行。
筱星星原本已学了师父神技的六七成,如今经过三年苦练,轻功已臻化境,进出再戒备森严的地方也如履平地。
几乎没费力,筱星星就躲过明卫暗哨,避过不时巡逻的士兵,到了位于水牢的小孩的牢房。
一个瘦小的身影,头发乱蓬蓬,衣衫破烂,被数条铁链拉扯着,悬在水牢半空。
太残忍了!
筱星星藏在墙角的阴影里,气愤极了,恨不得大大地捣一场乱,把天牢所有犯人都放走。
气了好一阵,他才平复些许。想想正事要紧,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先把那孩子救出来再说。
筱星星潜入牢中,已将各处都转了一遍,此刻已近二更。
逢更时,会有巡逻卫队经过。他在暗处潜伏,只待更点过后,便行动手。
二更,士兵巡逻过后,四下静寂。
筱星星如柔蛇一般爬上牢顶,将小孩牢房顶端的栅栏蚀掉一截,从顶上进到了牢里。
水牢底下的水,恶臭污浊,筱星星实打实地讨厌那水,宁可被发现的风险大点,也不愿潜进水里。
小孩身上被铁链死死缠住,要解开需费些力气。筱星星飞下牢顶,踩在一条铁链上,不废话便开始拆解。
那小孩,被悉悉索索的动静惊醒,抬起一张脏兮兮的小脸,拿眼偷瞄筱星星。筱星星对他灿烂一笑,手上动作不停。
小孩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筱星星,眉间现出焦急神色。筱星星忍不住出声安慰:“马上救你出去。”
话音刚落,水下一声异响,一团黑影破水而出,扑到筱星星身上,就给他拖进了水里。
是暗卫!
这一切是在瞬间发生了的,筱星星毫无防备,被拉下水。挣扎站起,水刚好没过脖子,不小心就会喝到三两口。
他心中这个气啊!朝身后搂他那暗卫一阵乱怼,无奈在水中有些受限,使不上力。
偏偏搂他那暗卫力气出奇大,在水中动作也不见丝毫迟缓,反而越搂越紧。
挣扎抵抗间,筱星星已觉出身后之人不对,被制住逃脱不掉,心中就有些焦躁。
扑腾了好一会儿,筱星星发狠,缩了骨才从身后人怀抱中错开些身子,使劲往外一挣。
那人原本环抱他,被他挣出怀抱,便去抓他肩膀,孰料筱星星滑得好似条鱼,霎时脱离控制,就要出水。
那人心急,猛力拉他胳膊,已抓住了什么东西,却因用力过猛,向后坐了过去。
他心中焦急,慌忙调整平衡,再够筱星星,却已是晚了一步。
铁链一阵响动,筱星星已借力飞上牢顶,踪迹全无。电光火石间,他还带走了原本铁链牵着的孩子。
时隔三年,再次拥心上人入怀,欢喜不过片刻,转瞬又是一场空。不止没捉住人,连带还被掳走了自家徒弟。
那人站在水中,一阵苦笑,手上攥了一满串铜钱,那是刚刚他拉筱星星,从他手上拽下来的。
“星儿……”这人当然就是风正。
回到府上,风正满心遗憾,摩挲着那一串铜钱,止不住唉声叹气。坐在桌前,又埋头写起信来。
两月后。大漠。
“再辛苦一趟,将人送到京城十方街扈府。”老头指着正牵着妙妙儿玩的孩子,给筱星星下令。
“师父,我千辛万苦把他从京城救出来,才没几天,又要送回去?”
“哦。”
“哦是什么意思。你别想拿任务改变之类的话糊弄我。”
“我忘了。”
“师父!”老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筱星星恨得牙痒痒。自己的厚脸皮,绝对是得了师父的真传。
气得他差点忘记正经事,“等下,十方街扈府,那不是镇抚司总捕头的宅子吗?!”
“哦。”
“……”
天光微亮,黄沙漫漫,筱星星牵了骆驼又要启程。
妙妙儿和小风隐依依惜别,他也颇为动容。
“喏,这个你带着。若想留在京城,就打开看看。若不想,就扔了它回来。”老头拎了个不大不小的朱红木箱,递给徒弟。
“这是什么?”
“哼!”
如果师父脑筋正常点就好了。筱星星摇摇头,牵着风隐上了骆驼。
如果说上次进京,只是满怀欣喜期盼,那么这次筱星星的心境就复杂得多了。
上次在天牢,他认出了风正,内心震颤不已。
虽说风正用计设伏,但他不信他是真的要捉自己。不过,他是官,我是贼,便是真捉,又有何不对的呢?
在千回百转的心绪转换间,筱星星带风隐站到了扈府大门前。
“你去吧。”筱星星摸摸他头,往门口推了一步。
“好。”小孩慢悠悠迈进门槛,转身对筱星星招手,“师夫,我有东西忘记给你了。”
“哎?做什么叫我师父,我可不能再收你。”筱星星在原地没动,对小孩挥挥手,“走了。”
这时,小孩忽然向门内大喊:“来人呐!抓贼啊!来人呐!抓贼啊!”
靠靠靠!
筱星星被气了个跟头,心中骂小孩是大大的白眼狼。脚下生风,飞也似的转过了街角。咣叽!撞进了一个宽厚胸膛。
傍晚时分。扈府上下喜气洋洋,后厨热火朝天做着佳肴,招待贵客中的贵客。
“哼!”筱星星从鼻孔里喷出一个哼字,高傲地在桌前落了座,“三年不见,谢谢你还认得我。”
“是1179日,零三个时辰。”
“……鬼知道你记得准不准。”
“我每天都在给你写信,只是我已非自由身,不能自己去大漠寻你。”
“什么意思?”确实,师父给的箱子,筱星星已经打开了,里面全是风正的信和字条。可是已非自由身是什么意思?莫不是他成亲了?娶了扈连衣的女儿继承了家产?筱星星大眼睛骨碌碌转了转,狐疑地打量着风正。
“不是旁的,是扈大人给了我一个选择机会。”
“啊?什么选择机会?”
“他问我要不要跟他做一桩交易。”
该不会是……筱星星警惕地瞄了一眼风正的屁股。
可接下来风正的话,让他听了瞠目结舌,漂亮的大眼珠差点掉下来。
“我答应了,代他接下镇抚司总捕头之位,非死不得出京。”
“什么?!你把自己卖了?”
“嗯。”
“换了什么???”筱星星迫切想知道,臭捕快赌上自己的一生换了什么。黄金?珠宝?良田?宅院?盖世武功???
“换了这个。”风正甜蜜笑笑,站起身走到床前,从枕边捧起了一卷东西,放到桌上小心展开。
“这是什么?”筱星星好奇地探过头仔细看。
片刻后,他简直气爆了肝,心痛地怒吼,“臭捕快,你拿一辈子,就换了我的一卷破卷宗?!”
“嗯。你在朝廷再也没案底了。”
“就为了这点破事值得么……”
“从此,天下为富不仁的全任你去偷,开心吗?”
开心个鬼!筱星星欲哭无泪,将刚刚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况且老子失恋这三年轻功突飞猛进,谁还能逮住老子……”
可瞧着灯烛光影下,风正那双眼睛奕奕灼灼望着他,里头盛满了化也化不开的浓情,诱人甘心沉溺其中。
看得筱星星心也软作了一团,搂住风正脖颈,将自己送进了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