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夏夜星》遣悲怀

7、chapter 7

　　实践行进至倒数第二日，必要的参观活动都已结束，全队成员都可以享受一整日的自由活动。
　　大多数人选择结伴同行去参观知名景点。宋延嘉则早早定下了别的安排，孤身行动——只为赴约。
　　还没走到捷运站的出站闸机处，宋延嘉一眼认出了今日约会的对象。
　　一身白色短T配牛仔背带裤，平刘海，扎马尾。那是孟芸，T省旧林诗社的热心学妹。
　　明明是第一次相见，对方也立时找到了她，眼睛都亮了起来，喜笑颜开朝她用力挥手。
　　宋延嘉被甜蜜暴击，感觉有点眼晕。
　　T省人说话的口音相当可爱，腔调起伏灵动，孟芸也不例外。同为南方人的宋延嘉刚觉得自愧弗如，一开口却发现已经被带跑口音。
　　简单打过招呼，宋延嘉就打算交出“见面礼”。结果被对方抢先一步，一把捧出一个小盒子。
　　彩纸，缎带，颜色娇嫩图案可爱，看得出裁剪粘贴痕迹，显然是手工包装。
　　宋延嘉大为震撼、大惊失色。她的人际交往从没有这样精致妥帖过。她的“礼物”也不是以个人身份准备，而是涉及工作，对比之下也太磕碜。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里面是一些饼干啊还有糖果这样子。”孟芸就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
　　宋延嘉很感动，感动之下鼓起勇气摸出了从京城带来的那本最新编订版本的诗谱。
　　“谢谢谢谢！但是对不起我只有这个！带给旧林的谱子……”
　　新谱里面有一些是近年来社员自己创作的新曲，装订也比较规范讲究，送给旧林，能促进诗社交流，帮助扩充曲库，还能提供标准化合辑的示范。
　　孟芸将它收好，对自己没有相应的回礼丝毫不在意。还是那副开开心心的样子，像个小太阳一样。
　　T省甜妹就这样轻易用淳朴民风征服了宋延嘉。

　　而后她们一同去逛了T省最著名的博物馆，孟芸从前来过，但很耐心地陪着宋延嘉细心游览。
　　近来京城博物院文创产品开始风靡、广受好评，但这些从京城来的学生在实践过程中才知T省文创早已发展成熟。宋延嘉结束游览之后于是没忘去观摩文创店商品。
　　琳琅商品入目，想来即将归家，是买伴手礼的好时候，她便知钱包要保不住。
　　她依朋友喜好，挑了挂饰与纸胶带，临了忽然瞥见一只摆件，然后就移不开视线。
　　那是一只小狮子，她先前在展厅里见过它的灵感来源，原是一只铜器。并不像传统的铜狮形象一样威风凛凛，它是描绘了雄狮卧趴时仰首转头的一个动态，相当生动。
　　摆件版本简化了铜器的线条，但是强调了大狮子的表情。半闭的眼眸里露出一丝懒洋洋的气息，看起来很困的模样，唇角还向下落，仿佛有起床气。
　　只看蓬松的鬃毛明明英气十足，一张脸让他气质全部垮掉。
　　宋延嘉看乐了，心里瞬间起了个“坏”念头。
　　夏行谦是狮子座。

　　从博物馆满载而归，出门时宋延嘉还将方才挑选的一只古画书签当场赠给孟芸。
　　当然，不可能只这样就敷衍抵过孟芸精心准备的见面礼。她看着孟芸欣喜收下，问起她下次见面的可能性。
　　“十月的‘古韵’联吟，孟芸你会去吗？”
　　这是各个诗社每年最重大的活动之一。事实上，全国各地高校统共有十几个诗社与他们志趣相投，一同工于诗词吟唱。
　　所谓吟唱，将诗融汇进音乐之中，以诵、吟、歌、唱四种形式演绎文学之美，甚至还能再辅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联吟活动一年一度，由各个诗社轮流承办，于是每逢秋日，宾朋满座相聚一堂。
　　今秋，将去大陆中南方的潭城。
　　孟芸眼睛亮了，但很快显露些踌躇。
　　“我很想去诶！但是不太确定，系学里可能开学后会有很多事情……”
　　可是年轻人爱去远方。看她神情看得出来。宋延嘉弯了弯眼眸：“来呀，潭城离我家不远，吃饭口味都很相似，我也很想去。那我们就可以潭城见面。”
　　宋延嘉一定会去。这是不需要犹豫的事情。前两年作为诗社边缘人物，她只在幕后做过一些宣传工作，如今是她的第一次机会，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等到大四，他们就从诗社离任了。而且，彼时还有前途渺茫成为负累。
　　诱惑孟芸动心成了接下来行程中的重要计划。宋延嘉自认和她投缘，想要再次见面是一；主宾易位后，她还可以用热情招待弥补她此行的不够周到之处。
　　孟芸的天平显然倾向了十月再会。而后她向宋延嘉问起，午饭过后要不要一同去学校看看。
　　宋延嘉想了想，拒绝了：“反正孙老师也不在学校。不去啦，离得太远。而且放假怎么能让你去学校加班。”
　　“我们去淡水吧，”她记得地图上离这里不远的另一处景点，“我们去看看淡水海岸。”
　　是她在歌里听到过的地方。
　　T省的流行音乐是他们这代人的青春记忆。
　　但她没想到，在如今的T省，还会听到大陆老歌。
　　淡水海岸是一条相当热闹的长街。右手边是商业街，各色店铺排列，主要卖珍珠奶茶、特色小吃一类的食品，还有些旅行纪念品。左边，海岸一侧的道路较为空旷，不少年轻人带着专业音乐设备在街头歌唱、表演。
　　这是大陆少见的场景。
　　在这里，独立音乐发展得风生水起。艺术的快乐与自由一览无余。
　　竟然遇到二十出头的同龄人抱着吉他演奏大陆早期电视剧的曲目，宋延嘉不觉讶异驻足。
　　而孟芸竟然也听过。
　　“我知道这个，”孟芸一拍手，“我小时候这个很火诶。同学都在看。”
　　宋延嘉笑了：“你们居然也看仙侠！”
　　交谈之下才知彼此的童年相似。宋延嘉说起自己知道的T省偶像剧，孟芸说起自己看过的大陆古装剧。最后说到中学，竟然身边人都追韩流。
　　而那边歌手一曲唱罢，切入新曲。吉他拨弦弹奏几个并不复杂的和弦，起势的第一句曲调倒很别致。
　　孟芸话锋一止，微愣一秒用于反应，然后直接兴奋起来。
　　“诶那你知道这个吗？”
　　当然知道，这是去年大热的电视剧的主题曲。
　　“就是最近很火的那个演员——”
　　满面笑容变成不可置信，宋延嘉相当傻眼。
　　“叶寻舒——”
　　“叶寻舒！”
　　她们同时说出这个名字，孟芸简直双手捧心：“我超喜欢他的！”
　　就仿佛对上了暗号，追星少女孟同学此刻情绪状态已经从热情走向热烈。
　　于是，之后长达十分钟的时间里，两个女孩儿就一起站在路边，欣赏起了宋延嘉相机里还没来得及处理的叶寻舒机场生图。
　　“你居然在机场偶遇到了叶寻舒，叶寻舒诶——
　　“对诶我知道他这两天在T省，哇我想都不敢想能碰到他！你居然碰到了！
　　“来录节目吗？我一定要看！”
　　孟芸对叶寻舒的喜爱实在是太浓烈太纯澈了。同为追星少女的宋延嘉很难不被感染。林微吟虽然也经常向她输出一些追星迷妹发言，但是毕竟隔着屏幕，情绪的展现会被削减三分。
　　于是，在被熏陶感染的情况下，在一时冲动之下，宋延嘉说出了这样的话：
　　“那不然，我想办法帮你搞一个签名……”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压得低，语气神神秘秘。孟芸的反应则相当激烈，调门比她高了八个度。
　　“真的吗？！”
　　孟芸说话都结巴了：“是、是签在照片上？还是……啊会不会花很多钱？”
　　说到后面她好像突然理智回笼：“要是很麻烦的话就、就算了噢，也没有那么想要啦。”
　　……看眼神明明是很想要。
　　宋延嘉头脑风暴深思熟虑，盘算了一下自己钱还够不够多带一份纪念品，再思考了一下他们之间错综复杂但也没有那么复杂的联系，以及这个请求会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感到难办。
　　“……应该不会很麻烦，我尝试一下，我尽力！”
　　绝对是最后一次！嗯嗯！
　　叶寻舒应该不会以为她在背后倒卖他的签名吧？

　　宋延嘉把这件事姑且记在备忘录上，打算之后与夏行谦见面再提。路边年轻人已经唱完好几首歌，陆陆续续有人驻足围观。
　　女孩们继续往前走，夕阳与淡水海岸相得益彰。闲散游人与晚霞风光也相当和谐。
　　在某一瞬间、在某一些角度，宋延嘉想起一些见过的摄影作品的构图，然后，仅凭记忆进行了复刻的尝试。
　　照猫画虎，可能形似神不似，但宋延嘉不太在意。
　　“好的作品也许就是用废片堆出来的。”某位大摄影师和她说过这样的话。
　　当然，不是某夏姓摄影师。
　　夏姓摄影师在微博一言不发，只是一个无情的发图机器人。
　　她也从不当面问他摄影相关问题。他不暴露这份爱好自有他的原因。再说他工作繁忙……
　　理由多多，核心是害怕自己太菜太笨。宋延嘉的选择是另投他人门下先进行一番修炼。离自信站在夏行谦面前，她还有太漫长的路要走。
　　她每每拍完，孟芸会凑到她身边和她一起选片。她很会夸人，哪怕她不太懂摄影。宋延嘉被夸得不好意思就跟她一起嘿嘿傻笑。
　　边走边拍一路，终于走到海岸尽头，孟芸带她穿进更狭窄的街巷，挑了一家小吃店一同坐下。
　　点单等待上菜的间隙，小宋同学用手机浅浅翻拍了一下自己的相机屏幕。
　　然后她点开从不加现实好友的OICQ账号，将翻拍的这张照片发送给了她的“摄影老师”。
　　“请师父看！拙劣仿作一份！”
　　她想对方应该一如既往会过上十几分钟再回，就打算放下手机。
　　不想，上方立刻弹出了“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
　　“语气谦卑掩盖不了你想抢我工作的企图。”这是对方发来的回复。
　　宋延嘉乐了。
　　她很快在表情包里找到一只表情欠欠的狗。然而，还没点上去，对方的第二条、第三条消息砸在了脸上：
　　“那我先来关心一下你的工作。
　　“要截稿了，新建文档了吗？”
　　宋延嘉乐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