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你该不会是个给吧》遣悲怀

27、番外一·继任

　　“今凭錧钥，请君辉芒。”
　　念出这样的祝词时，旭清恍惚回到了近千年前的礼堂之中。一切的布置都与那时没有什么不同，不同的，只有人。
　　他对面跪坐着的，是名唤林翊的人类女孩。教授她正坐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细节要领她如今都还记得。旭清觉得自己并不算一个好师父，但林翊确然是一个好徒弟没错。
　　他言辞间微微停顿，将手中装有书库钥匙的托盘优雅向前递去，口中也念完了最后的祝词。
　　“掌定此库，庇世永昌！”

　　这是他替林翊补办的继任仪式，凭他人脉与书库名望，这一场仪式也算是声势浩大。到场神君众多，不少都对这个人类姑娘心怀好奇。
　　不可否认，他们其中有些对人类并无善意，但林翊后面站着的是整个琅嬛乃至黔中。两者都是低调却德高望重的存在，都得罪不起，自然无人敢在典礼上造次。
　　出乎旭清意料的是，慎渊也出席了。
　　当初旭清手刃灵思之后，青丘无主，慎渊接任。慎渊掌管的青丘没有教他听见哪怕一句控诉埋怨声音，这倒让他还算满意。溟泽既已归来，他们之间便也没什么罅隙可言。
　　如果他没有在林翊所在的偏室里撞见慎渊的话。

　　敲门时听见林翊久久无声，他就晓得情况不对。最初他还心慌，生怕她是去了外边受了人欺负、这才未能准时而归。
　　可正待他直接推门而入，林翊又终于在屋内应了声，急道自己一切都好，心态稳定，要师父莫要担心。
　　事情蹊跷，旭清不是喜欢敷衍了事的性格，遑论今日是重要场合，马虎不得。他当即递出灵力查探，很快发现了人为的障蔽，对方灵力熟悉，正是慎渊。
　　旭清心念回转，明白过来，焉能忍得。道了声失礼，他便冷脸推门，将屋内的狐狸精捉了……带了出来。
　　才知，他的小徒弟，早早就被人诱拐了去。

　　且说礼成之后，林翊从形式上也顺利继承书库钥匙与印记。旭清正待起身下台，视线流转间，便见自己的某位好师父，又同千年前一般热泪盈眶。
　　旭清心中微叹，又有些忍俊不禁。好在这一回，他们心中都无遗憾。

　　礼后行宴，忽而有人来访。原是昆仑遣使送了信来，一贺新任琅嬛即位，二请旭清几人出席西王母大婚之宴。
　　正替徒弟操持琐事、忙得晕头转向的旭清这才得空去寻了一趟溟泽。她正坐在人群中、不打眼的角落里，啜饮宁济亲手酿的酒。
　　“我来请神君接喜帖。”旭清见她时笑，而溟泽迎上他视线，醉眼清泠。
　　心动只在瞬间。

　　后来溟泽证道是顺理成章的事。在虚空之中磨砺心神已久，归来后，她只待积攒足够的灵力，便可成神。
　　但她此次赴宴低调，只以连山弟子身份出席，坐在一众小辈之间。小辈们听旭清唤她“神君”，几乎个个面色惊变。
　　他们本就是修行还不到位的孩子，只能感受到溟泽灵力深不可测，却不知其具体境界，想不到她竟已成神。
　　待到溟泽接下旭清手中喜帖，再受旭清额吻一枚，他们更惊。
　　千年已过，他们哪来那样灵通消息，能晓得这位连山弟子与这位前任琅嬛有何故事。毕竟二人一个名不见经传，一个独守清寂已久……
　　在场多少少男少女的心碎了一地。

　　和溟泽亲近过，也算给自己打了气，旭清又自去晕头转向地忙。好在时光飞逝，他很快陪着林翊将酒敬过，不少不胜酒力的神君都已退席。
　　放下手头的事，旭清还记得要寻在场最不胜酒力的宁济，怕他醉了又闹将起来。可是，他定睛一看，却不知宁济去了哪里。
　　旭清不慌不急，微定心神，绕去小辈所在的区域，宁济果然在那里。他正缠着溟泽，已经说上胡话了。
　　在场人声嘈杂，旭清靠近酒席，又动用灵力仔细去听，只听入耳词汇是“孤寡留守”“不肖徒儿”云云。他心中微叹口气，知道宁济是酒后吐真言，借机倾诉心中积怨，还不知怎么哄得好。
　　正踯躅间，旭清却听溟泽道：“师父说得太对了，他确实不是个好徒弟——连一天琅嬛神君君夫人，他都未曾让我做得。”
　　旭清瞠目结舌。
　　小辈之间已有欷歔声音，只是见旭清到了跟前，不敢肆意。还有懂事的已经开始偷笑，惹得溟泽终于抬头来看，盈盈笑眼正闯进旭清眼帘。
　　旭清轻咳一声，正待开口，却听得宁济一个酒嗝响亮。
　　他已然忘了前头自己在埋怨什么，只悠悠接话道：“那便由你接了我的位，让他做你的连山君夫人——”
　　唤起一片笑声。
　　旭清面上神色变化几番，看溟泽扶他起身，终于还是在上前帮忙搀住这只橘猫时，失笑道：“都使得。”

　　旭清送宁济回房休息，溟泽自留下看顾一二。
　　待要出门时，旭清突然想起，这房仍是千年前的那一间。隐约记起那时宁济所说的醉话，旭清一时竟有些舍不得走。
　　他于是又回头，撞上溟泽写着好奇的眼。她问他：“可是落了什么东西？”
　　旭清沉默片刻，颔首道：“落了个你。”
　　或许是他入腹的酒也上了头，眼下他一刻都不愿与她分离。可外边宾客未散，林翊一人力薄，他不可能丢下她不管。
　　坐在榻边的溟泽失笑，笑时那双清凌凌的眸子便染上暖意。她似乎也脑子迟钝起来了，说话前总要费心去想。
　　她想了好半天，最终道了声：“傻子。”
　　旭清可不管她用的是什么词，入耳即是悦耳动听。亦是措辞良久，而后他上前去，在她眼前蹲下，仰头看着她，问道：“今日我表现如何？”
　　溟泽歪了歪脑袋，似乎在认真回想。旭清却拉着她的手，轻轻摇了摇，用他那一把温然嗓音道：“我等不及想听。”
　　溟泽“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抬手用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眉心：“越活越回去了。”
　　她最终遂了他的愿，笑吟吟地称赞道：“——是我光风霁月的好郎君。”

　　旭清在琅嬛任上九百载，任职卸职时，多少物是人非。
　　看过多少轮秋月圆缺更迭，胸前白玉始终温热肌肤三寸，终于至亲至重之人生动存活眼前。
　　一切都还好，好在有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