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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杜康有酒 ...

  •   冬九之日,白首鸳盟。
      议事大堂早早清扫了出来,摆了矮桌和坐垫。
      坐在上首左右的,是姬轩辕和嫘祖。
      依次下来的两边座位,坐了不少其他部族的人,既是庆祝西陵和有熊的婚盟,也是庆祝轩辕丘的成立。
      “要我给你弹一曲吗?我新编的曲子……”微微拨了细弦,清亮的乐音跳出,姬轩辕神采奕奕地看着身边的嫘祖。
      嫘祖看了他一眼,却是抿嘴笑了:“回去弹吧。”
      “好!”乐滋滋的姬轩辕又推出一碟酱色的肉片,“这是你爱吃的玄麂肉!”
      嫘祖眉梢一挑:“冬日的玄麂可不好找。”
      “虽说不好找,但为了今天,总归要找到的嘛,”姬轩辕微笑着,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说:“这可是我带人去莽林猎的。”
      尝了一筷子,嫘祖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奖赏似的夹起一片肉,送到他嘴边,语气不容置疑:“张嘴。”
      姬轩辕连忙张口,一边吃一边笑,那样子竟带了几分傻气。
      缙云看着上首笑得傻乐的姬轩辕,摇了摇头。
      这家伙只有遇到嫘祖才会变得这么傻兮兮,跟中邪似的。
      不过,他若是能与嫘祖白头相伴,倒也令人愉快。
      这场鸳盟,不仅仅只是西陵和有熊的联合,更重要的是,他们也的确相爱。
      他恍惚记起十几年前,姬轩辕还是跟在嫘祖身后的小跟班……
      幼年难得温馨愉快的记忆,忽然在瞧见了对面的蒙琚后破碎。
      缙云的表情冷了下来,若是像他父母一般的感情,就毫无意义了。
      “祖宗和嫘祖感情还真是好……”
      桑梧坐在一角,看着老祖宗和嫘祖耳语,笑得眼睛眯起来。
      希望他们和和美美、白头到老,过几年再生个白胖的小子……
      恩,新生儿的话,得注意防患黄疸、肺炎……她得琢磨着去配点药。
      桑梧现在是满脑子怎么给小孩防病治病,而有些撅嘴不高兴的司危抱着胳膊,狠狠瞪着凑过来没话找话的戎冬。
      “喂,大个子,别待在这里碍眼好吗?”
      “你的位子在对面,挤在这里挡了我的视线!”
      司危说话向来不留情面,又因为身份和年纪,也从未遇到过和她对着干的人。
      戎冬看了看走神的桑梧,灿笑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坐回了自己位子。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就像觍着脸来烦我们小桑?”
      “小桑,你说是吧?”
      桑梧没说话,只朝她笑笑。
      她不傻,自然能看出戎冬的意思,但是自己的确无意,此后就一直冷淡相对了。
      今天还得亏司危挡人了。
      桑梧笑眯眯地给司危切了一片肉。
      司危吃得心满意足,翘起了看不见的尾巴。
      桑梧另一边坐着的人是巫炤。
      巫炤一直八方不动地进食饮水,此刻忽然转头问了缙云:“要和我换位置吗?”
      缙云:“位置?”
      不容回答,巫炤已经起身,将缙云拉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再朝右指了指。
      顺着巫炤的手看过去,坐着体量娇小的桑梧。
      默不作声地,缙云没有拒绝,顺势坐下。
      听到隔壁窸窣的响动,回头发现换了人,桑梧笑着朝缙云挥了挥手。
      倒是司危警惕地盯着他,一把抱住了桑梧的胳膊。
      “诸位!”
      姬轩辕忽然开口,吸引力众人的目光。
      “杜康说,他新酿出了‘酒’,十分可口,不如我们尝尝?”
      说话间,仓窖里的陶罐被人搬了上来。
      桑梧眼睛一亮,能喝酒?
      稍浊的液体倒进了陶碗,桑梧居然闻到了浓浓的醋味。
      她怀疑地盯着那碗液体——这是酒?
      只有她没喝,其他人一饮而尽,却是纷纷皱起了眉毛。
      连缙云都脸色不好,司危更是一口吐了出来,生气道:“这么难喝!”
      指尖蘸了一点,桑梧尝了尝,嗯,酸成这样,是醋没错了……
      始作俑者杜康坐在另一桌,尝了一口后脸色大黑,几乎捶胸顿足,“我拿错坛子了!”
      “这不是酒,这是醋!”
      在座的人群忽然哄笑出声。
      杜康赶忙站起,行了一礼,“我这就回去把酒搬过来!”
      杜康匆匆离去,席间又慢慢热闹了起来。
      只有桑梧还惦记着这碗酸味十足的醋,她切了一片肉,蘸进了酒碗。
      抹了少量盐的烤肉,味道太过清淡,有了醋又不一样,虽然不能喝,但是用做调味倒是不错。
      细细尝了尝,果然味道不错。
      快刀切了数片,蘸了醋后分给了司危。
      “好吃的!”桑梧说得信誓旦旦,“这东西适合调味!”
      司危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口,眼睛也亮了起来,鼓着腮帮子:“好吃!”
      桑梧笑了笑,也没有顾此失彼,又切了不少肉,蘸醋后推到了左侧的缙云桌前。
      缙云盯着面前堆叠的纯白肉片,挂着几丝奇怪的汁液,表情略有疑惑。
      “很好吃的,你尝尝?”
      面对桑梧的推荐,缙云默不作声地拿起了筷子。
      一筷入嘴,味道的确不错,缙云点了点头,吐出一个“是”字。
      蘸醋的吃法很快就在席间推广开来,杜康抱着酒坛回来的时候,那坛醋已经去了一大半。
      “这回错不了!我把酒搬来了!”
      杜康隐约有些自得,开了封口,从上至下一桌桌倒了过去。
      醇厚的香气弥漫开来,众人吸了吸鼻子,交头接耳,有些犹疑,怕又喝到什么味道奇怪的东西。
      倒是桑梧并不担心,她一闻味道就觉得是“酒”没错了,毫不犹豫地仰头喝掉。
      辣味陡然一冲,猛地咳嗽起来。
      “怎么了?”
      缙云看着呛得厉害的桑梧,犹豫着想伸手拍背。
      “咳咳……没事……咳,就是有点辣……怎么这么辣……”
      酒精度居然这么高了吗?她以为这个时代酿造的酒水,不会有多高的度数。
      却未料到杜康造的酒液原浆,几乎没有兑水。
      “辣?”
      没有听过这个字的意思,缙云快速蘸了一口,酥麻又略带痛意的感觉从舌尖蔓延。
      缙云脸色一沉,“有毒?”
      已经红晕浮上脸颊的桑梧迟疑地看着他,疑惑道:“没毒啊”
      略带薄茧的大手按上了桑梧的额头,缙云脸上阴云未退,“你发热了。”
      “杜康!”
      这一声冷厉的呼喊瞬时让席间安静了下来。
      杜康一看叫他的人是缙云,心里先是咯噔了一下,冷面战神杀气汹汹地看着你,总免不了抖上一抖。
      “怎么了?”
      问出这句话的,不止是杜康,还有围过来的姬轩辕和嫘祖。
      “你这酒,是拿什么东西造的,是否有毒?”缙云依旧冷厉,冰冷的眼神看着他,犹如在看一只下等魔。
      “谷、谷麦和青果啊……”杜康看了一眼缙云身边红着脸的姑娘,脑子一顿,慌张道:“不可能有毒啊!”
      “喝一口如火线入喉,煨暖身子,驱散严寒啊!”
      杜康敢拿来给大家喝,自然是已经试过,不仅是自己,还有不少手下人,大家都是正常的,怎么会有毒呢?
      但是他盯着那个小姑娘,又不确定了,因为此刻的桑梧,脸红得能滴血,整个人也是摇摇晃晃的。
      “不……不是毒……”桑梧捂着脑袋,觉得要给杜康平反,“是我没想到酒精度这么高……有点醉酒……”
      “我酒精耐受度不够……”肝不行啊,人家能喝酒的,没准现在生龙活虎,可本来就不怎么能喝酒的桑梧一碗闷了原液,马上就要躺尸了。
      她现在看人已经出现重影了,还在坚持着不就地躺下,摇晃着抓紧缙云的胳膊,口齿不清:“送我回去……躺……躺着就好……”
      话一说完,人向后仰,好在一双有力的臂膀将人捞了回来。
      缙云黑着脸微微摇了摇她,并无反应。
      杜康的脸已经吓白了,对着缙云一个劲儿摇头:“没毒的!绝对没毒!”
      司危也急了,挤过去就要拉人,被巫炤一手拎开了:“别添乱。”
      巫炤依旧四平八稳,他蹲下身子伸手去探,丝丝缕缕的血气蔓延至桑梧身上。
      “如何?”
      “无碍,不过是睡得沉了……并无伤身大毒。”
      听到鬼师的回答,杜康终于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小声说道:“我说没毒的,肯定没毒的……这位姑娘说了什么‘耐受度’?也许和个人体质有关系……”
      缙云冷沉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些许,另一只手穿过膝弯,将人横陈抱起,语气平淡:“那我先送她回房。”
      没有人有异议,有异议的司危被巫炤压了回去。
      而姬轩辕几乎是巴不得的,他站在门口送走缙云,笑得灿烂:“缙云你可以不回来的!”
      嫘祖抬脚轻轻踹了他一下,语气不善:“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坏心思,别教坏缙云!”
      “我哪有什么坏心思?我什么都没说啊!”姬轩辕说得理直气壮。
      “是吗?”嫘祖微微一笑,“今晚你一个人睡吧。”
      “哎,不是……嫘祖……你不能这样啊……”
      “你不能现在就嫌弃我啊,说好了要等到变成老头子、老婆子,彼此看不顺的时候……”
      “嫘祖!”

      ……

      将人放置到了木床上,卷起兽绒的长毯盖到肩线以上,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缙云却没有立即离去,只坐在床沿上,视线停在射入屋子的一方月光。
      他并没有什么坏心思。
      不,他此刻连心思都没有了。
      向来冷静的想法变成了一团乱麻,乱糟糟的团在一起。
      左手捂了捂胸口,心跳得不太正常。
      右手动不了,因为有只细软的手死死抓着它。
      桑梧没有松手,她抓得很牢,缙云掰扯了一阵,竟然不敢用力,似乎害怕在她手上留下什么青紫痕迹。
      桑梧此刻坠在梦里,手里死死抓住的,是她母亲的手。
      那是藏在记忆深处的回忆,才不过六七岁的她,一次车祸后,失去了母亲。
      本就是单亲家庭的桑梧很快就成了孤儿……而后便是漫长的福利院生活。
      虽然之后的生活并没有太多苦难,但她很难忘掉失去母亲的那一日。
      救护车刺耳地叫着,她团在担架的右下角,安静又沉默地抓着母亲的手。
      柔软的,只要她不松开,妈妈就不会走。
      那是她的执念,多少年后,仍然留在心里。
      被当做妈妈的缙云自然不会知道桑梧在想什么,他的心还未静下,就觉察到桑梧的小声啜泣。
      “怎么了?”他俯身过去,凑在桑梧脸前,那张通红的脸蹙着眉,似有极大的痛苦,“桑梧?你怎么了?身体不适?”
      缙云伸出那只空余的手,又试了试额头的温度。
      他在犹豫,犹豫着自己是否要强行掰开桑梧的手,再去找巫炤过来看看。
      一双清亮的眼睛忽然睁开,对上缙云的视线,后者一震,以为桑梧醒了过来。
      “你醒……”
      桑梧抓着他右胳膊的手骤然松开,却是以环绕的姿势起身抱住了缙云的脖颈。
      面对整个埋在自己怀里的桑梧,战神向来沉稳又冷静的思绪已经乱成了十四团乱麻。
      他空出来的手悬在半空,推也不是,搂也不是,竟似静止了一般。
      而胸腔里的心律更乱了,有股热意从脸颊烧到了耳尖、又烧到了脖颈,只怕再过些时候,可以烧满全身。
      “桑……桑梧……?”
      怀抱里的桑梧蹭了蹭他的脖颈。
      “妈妈。”
      那是一声饱含濡慕和不舍的呼唤。
      “妈妈,不要走……”
      原来,她并没有清醒过来。
      缙云僵着的手终于有所行动,他拍了拍桑梧的脊背,苦笑道:“我不是你妈妈。”
      “妈妈,不要离开我……”坚持到底的桑梧并没有听取缙云的话,依旧死死抱着他。
      缙云忽然想起自己的母亲,然后轻柔又有节奏地拍着桑梧的背,轻声道:“乖,该睡了。”
      那一声“乖”,来自母亲幼年哄睡自己的话语。
      效果拔群,桑梧竟然听懂了,松开手,清亮的眼睛盯着他,极为认真地说:“妈妈你不走了?”
      缙云竟然觉得自己在看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他难得笑了,哄骗似的安慰:“我不走。”
      “那我乖乖睡觉了。”
      桑梧点了点头,自己拉起了被子,再规矩又安静地平躺好,不一会儿就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缙云一时觉得有些好笑。
      转头去看桑梧沉睡的脸,他下意识就伸手去理顺她乱糟糟的发辫。
      十四团乱麻的心绪终于合并成一团,不管不顾地在心窝里翻腾,但是他表情十分平静。
      “好好睡一觉。”
      似乎想起来第一次见到桑梧的样子,瘦弱的姑娘被高高吊起,脖子上流着淅沥沥的血,睁着清亮的眼睛瞪着他。
      有苗的巫女。
      他知道一些部族会从小选人做巫女,养大后杀了献祭,祈求风调雨顺、诸事顺遂,而作为巫女的姑娘,父母都早早被处理掉了……
      她的妈妈……应该是那时候就没了。
      又似想起那些叫嚷着桑梧是“巫祸”的遗民,他眼里闪过一丝杀气。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桑梧的脑袋还有点晕。
      她捂着脑袋坐起了身子,发现自己在房间。
      按了按太阳穴,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想到这酒这么猛……居然喝断片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耍酒疯……”
      桑梧叹了一口气,希望自己没在祖宗的婚宴上大吵大闹。
      “也不知道是谁送我回来的,居然没给我烧个火盆……”桑梧有些忿忿,搂住了自己的胳膊,“冻死我了!”
      远在自己房间的缙云打了个喷嚏,有些疑惑,怀疑自己受了风寒。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杜康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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