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一生一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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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谁、谁是我’的确不必太过挂虑。”
姬轩辕忽然开口，“认清自己便可，你是过去的小桑，也是现在的小桑。”
他看着桑梧，流露出满意的笑容，“好好活着便好。”
“我观你魂魄稳固，并无损伤，你所言的记忆有损，我猜一是力量流失，二是自我保护。”
“自我……保护？”桑梧没想到，失忆也算保护？
“若你真的活了千万年，太冗杂的记忆只会让人崩溃，遗忘也是一种保护的方法。”
“记忆这种东西，好坏不论，皆是沉重。”
因为他记得、他不甘、他遗憾，才会造着深层那个不可实现的梦。
“人有三魂七魄，死时天魂归天、地魂入地，承载记忆和情感的七魄也悉数散去，只有命魂去往轮回，转世之后迎来新的人生。”
看他盯着自己，北洛眉梢一挑，“你看着我作甚？”
姬轩辕却对他露出微笑，摸起了下颌，“你叫北洛？”
“细辨气息，不是人族，是……辟邪？”
“是，”北洛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怎么？”
姬轩辕的视线在他和桑梧之间流转了一圈，忽然笑了，“没什么。”
北洛微微蹙眉，觉得他有话未完，似乎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这位人族老祖……在打什么心思？
“还有一件事，”桑梧犹豫了许久，终于开口，言语沉涩，“巫炤和司危……也活过来了，可他们对现世恨意十足。”
“司危……”她流露出不忍和希冀，“我现在记起来了，如果我去找他们，或许能劝他们……”
“别太天真，”北洛打断了她，语气不满，“他们那副恨意滔天的样子，哪里听得住你的劝？”
姬轩辕眉头也微微皱起，“其实你死后，还发生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
桑梧的记忆只停留在西陵的封城一战里，并不知晓太多后事。
“当年爆发的魔潮，不止西陵，各处都遇了险，而有熊的战士人数却是不多，只能分散开四下驰援，”姬轩辕缓缓追忆，“后来西陵城灭，巫炤怨恨有熊没有全力支持西陵、怨恨缙云去救了集泷……”
“之后，巫炤将救下来的其他部落幸存者都逐一杀死，几乎入了魔……最终是缙云杀了他……”
缙云杀了巫炤。
桑梧紧紧抿唇，她知道当年两人是很好的朋友。
却想不到，最终是这样的结果。
巫炤很在乎西陵，西陵被灭，他走向了仇怨的极端，以死做了结尾。
而缙云……
“那……缙云最后怎么样？”她咬了咬牙，最终问了出来。
听闻她询问缙云，一边的北洛阴沉着脸，明显表情不快。
姬轩辕顿了顿，叹了口气，“缙云……之后战死乱羽山，尸骨不存。”
“……”
尸骨不存。
听着这几个字，桑梧心里有些发堵。
她是期望缙云能活得好好的，娶妻生子、幸福安稳……直到自然寿终。
他却战死了，连尸骨都没存下。
那个沉默又别扭的家伙……就这样死了啊。
怎么就……死了呢？
桑梧沉默着揉了揉眼睛，手心沾了些许温热的泪水。
“别哭了……你哭着丑。”北洛轻声说。
桑梧眼泪一顿，却忽然有些想笑了。
她知道北洛是安慰的意思，可是安慰人……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胡乱地擦着眼泪，桑梧瞪了他一眼。
看着她这副又气又哭的样子，北洛微微翘着嘴角，心里却是有些失落。
缙云在她心里，占了很重要的位置吧？
似乎觉察到沉寂下来的气氛，姬轩辕连忙咳嗽了一声。
“接下来，就说说正事吧。”
“如今梦域异变、魔物增强，或许都与巫炤有关，你们打算怎么做？”
“先解决阳平的事，”北洛沉稳计划着，“然后找到司危和巫炤，阻止他们接下去的行动，我怕他们不止在阳平动手。”
“加我一个，”姬轩辕笑道，“他们复仇的对象，可是我啊。”
北洛看了一眼姬轩辕，“你能四处行走？”
“入世无碍。”
北洛点了点头，随后起身走到了桑梧身边，弯腰平视着她。
“怎么样，好些了么？”语气是轻柔又缓慢的，像是哄着小孩。
他即便对缙云再不满，却在见了她的泪水后软了心。
桑梧点了点头，语音里带了低涩，却是朝气了很多，“没事……我好了。”
若是姬轩辕不说后事，或许在她心里，缙云该会有个美满的结局，而不是如此冰冷又无情的结尾。
可不管她知不知道，事实就是无可避免、难得圆满。
不甘、遗憾又能如何？
是如巫炤和司危那样，愤而迁怒？又或者如姬轩辕那样，一梦千年？
她都不是……桑梧，其实是个蛮坚强的人。
过去的开心、悲伤……都是过去了，沉溺过去并不能如何，她现在也很好。
桑梧忽然站起，朝着众人微微一笑，“我们走吧？”
“你还是笑着好看，哭起来是真丑。”
“你……”桑梧一看他，就想了之前发生的事，连往常利索的话都怼不出来了。
她不敢直视北洛的眼睛，撇过视线仍旧吐槽他的那句话，“你就不会好好说话吗？”
北洛抱起了肘，“我说的是实话，不信你问他们？”
岑缨摇头，云无月面无表情，姬轩辕耸了耸肩。
“他们什么都没说！”
“那你下次哭的时候，我给你照照镜子。”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似乎真准备常备上铜镜。
王北洛你有毒吗？
他唇角有隐约的笑意，“好了，不废话了，我们走吧。”
北洛……缙云……
这性子，倒比之前的冷闷来得更好。
姬轩辕微微挑着眉，跟着他们走出了茅屋。
从山顶一路下行，他们经由入口又回到了黄沙漫天的遥夜湾，只不过这次多了个人。
风里霜在外等着，见着他们出来，连忙上前几步，又陡然愣住。
“大人……您无事实在是太好了。”她看着姬轩辕，愣了一刻后连忙施礼，垂首恭敬。
姬轩辕显然认识她，面上微微带了笑意，嘱咐道：“有劳你们了，之后，尽快寻找另一处安稳的梦域栖身吧。”
风里霜身子一僵，似乎明白他这句话里的意思。
遥夜湾就诞生于他的意识。
可他现在却说，让他们另寻梦域。
“是……大人，多保重。”
他有他的决断、他的偏执，她并不能左右。
即便不舍、不忍，她也不能多说什么。
姬轩辕朝她微微点头，他自然不傻，看得透很多东西。
可他不会回复。
姬轩辕看向身后几人，正色问：“接下去如何做？”
“先回梦境阳平，”云无月说道，“尽快找到有现世入口的梦境，唤醒域主。”
魔物已入世，他们必须快速找到存在现世入口的梦境，不然大批魔物通过入口现世就不妙了。
她双手围拢，一点紫光幽幽泛起，沙地上亮起巨大的圆形光阵，将众人圈了进去。
几人身上闪烁出光彩，身形渐渐隐没。
风里霜却是朝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微微颔首行礼。
目光尽头，是经天轮缓缓转动的光带。
千年相处，终归一场梦。
另一头，几人的身形已然出现在了阳平城中。
梦中的阳平城依旧笼罩在夜色之下，昏暗中只有檐角的红纸灯笼摇晃着烛火。
“这就是现世的模样？”姬轩辕有些惊异，伸手摸了摸屋墙，眼露赞赏，“屋舍建造倒是比过去好上很多……”
“还有这……这是什么？”他转头又盯住了墙角竖着的钉耙，转头问道：“农具么？”
“还有这个……”
看着他惊叹又好奇的模样，桑梧却觉得有些心酸。
后世种种，不都来自他们当年尽力的开拓和拼了命的延续么？
似乎是觉察到他们看向自己的目光，姬轩辕收了手，笑道：“我这大惊小怪的样子，倒是有些老土了。”
“您……”岑缨又想起他之前的话，犹豫了一下，继续道：“我叫您前辈吧……前辈不认识这些都是正常的，毕竟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等我们去了常世，我领前辈去看更多新奇的东西？”
姬轩辕一拍掌，笑道：“好啊，那就麻烦你了，还得忍受我这个好奇的老头子叨叨。”
岑缨摇着头，“一点都不麻烦……其实前辈，你是我家先祖呢！”
“说好了不叫祖宗的，”姬轩辕摆了摆手，忽然叹了一口气，“我其实有些怕。”
“怕什么？”
“我怕自己一出去，随便见着一个人，都是我重重重重孙子。”
岑缨一时居然不知该如何接话。
桑梧却忍不住笑起来，“姬轩辕你这是占别人便宜，满大街的，又不止你一个人的后代。”
“等等，”她忽然想明白了什么，立马叉起了腰，“你当初和嫘祖都没生孩子！”
那这些黄帝后人是哪来的？总不能石头里蹦出来吧？
虽然明白嫘祖早死，姬轩辕之后再娶妻也没什么可说的……可她就是替嫘祖不满。
姬轩辕却是笑道，“我有不少兄弟姐妹的。”
桑梧顿时哑火，听他这口气……他后来没有再娶妻？
“我的妻子，只有嫘祖。”
姬轩似乎又想起了妻子的笑脸，眼神里透出一丝眷恋。
这倒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可他独身一人，又该有多难过呢。
嫘祖、缙云、巫炤……熟悉的人都一个个先行离去，只有他继续走下去。
想到这里，桑梧忽然又替姬轩辕不满了，“那你一个人……后来怎么样？”
“日子要过、事情要做，活着活着就变成了老头子……不过我和她的约定，实现了很多，可惜嫘祖看不到……”
“嘿，谈什么旧事呢，”姬轩辕摇着头，压下了情绪，询问道：“不是说要找有人世入口的梦境，怎么找？”
云无月指尖停着一只幽幽发亮的浮萤，轻轻放飞。
“跟着它。”
作者有话说第62章 一生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