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烟花易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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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梧和北洛很快就在栖霞村东落下了脚跟。
漏雨的茅草房顶被李乾修好，漏风的墙壁也糊上了黄泥，原本荒废的屋子，稍稍拾掇了一下，又添置了一些生活用品，也算能住人。
桑梧还在屋后头圈了一小块地，围了栅栏，打算种点草药，甚至还养了几只鸡崽、鸭崽，咕咕咕嘎嘎嘎地满院子跑。
桑梧摩拳擦掌，觉得自己要带着北洛开展“种田文”的生活。
她心里的种田文生活，的确波澜不惊地过去几个月。
她治病救人、种药锄草、养鸡养鸭、教北洛说话和写字……分明过得祥和宁静、舒适美满。
但现实总是充满了意外和幺蛾子。
和往日一样的夏日午后，屋外是猛烈的阳光和喧嚣的蝉鸣。
她在家里捣着药，方桌上趴着拿毛笔的小北洛，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费力的字。
“最近天气更热了……可以试试搞个凉茶出来……”
“不知道能不能往外卖……”
桑梧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赚钱计划，觉得自己应该再多攒点钱，到时候送北洛去学堂……她自己那几手繁体字，真不够看。
啪嗒啪嗒地，北洛拎着纸跑了过来，踮着脚，将辛苦写的字展示给她看。
那是两个端正又锋利的“桑梧”二字。
“好看！北洛真厉害！”桑梧夸了一句，高举起了大拇指。
北洛咧嘴一笑，显然很高兴。
“咚咚咚——”忽然有人敲门。
北洛鼻尖一动，闻到了来人的味道，登时皱起了眉毛。
桑梧已经去开了门，敲门的人是李乾。
他提了一只山里猎到野鸡，话也不说几句，塞给她就跑。
“李大哥！”
人已经跑远了。
桑梧抖了抖那只断气的鸡，叹了一口气。
“老收人东西不好……看来下次得准备点钱……”
半年来，靠着她看病治人和卖药，也攒了一小笔银钱。
北洛凑上来，瞪了一眼那只鸡，有点不开心。
“晚上给你炖□□？”桑梧捏了捏他微微有些婴儿肥的脸颊，“你之前虚得很，我得多给你补补……晚上再给你泡个药浴？”
北洛点了点头，紧紧牵住了桑梧的右手。
“怎么了？”觉察到被他用力攥着，她低头去问。
小北洛仰起头，毛燥的脑袋微微翘着头发，乌黑的眼睛又大又圆，雾蒙蒙地像是一双小鹿眼。
妈的，小正太真可爱！
“商巫……一起……”他认真地组织语言，眉头蹙在一起。
桑梧压了压他翘起的头发，却是理解了他的意思，笑着说：“我当然和北洛在一起。”
哄小孩、再加上她初来这个世界，没有依靠和挂念，多个弟弟也是很好的。
桑梧觉得自己应该是老母亲心态。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北洛清亮的眼睛里闪着光，抓着她的手背张嘴就舔了一口。
桑梧：“……”
又摸了摸脑袋，桑梧叹气道：“北洛啊，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能舔人的吗？”
“手上有细菌，很脏的……”
她不知道北洛是什么毛病，一开心就喜欢舔人，不禁让她怀疑，北洛难道是大狗成的精？
北洛仰起了头，笃定道：“吃！”
桑梧皱起了眉：“看来……我还是饿着你了？”
“也是，七八岁正是生长发育的时候……之前饿得那么瘦……要多吃点！”
“北洛等着，我给你炖鸡去！”
桑梧兴致高涨地去拔鸡毛了，留在原地的北洛歪着脑袋，擦了擦嘴角，嘟囔着说：“香……”
……
入夜后，下起了雷雨，闪电一阵接一阵，轰隆隆震的屋子都有些发颤。
泡完药浴，他裹着薄毯缩在桑梧的床脚，似乎有些畏惧屋外的雷声。
桑梧招了招手，柔声道：“过来，你头发还没干，我给你擦擦。”
北洛点了点头，凑了过去，乌黑的脑袋冒出来，由着桑梧来回擦拭。
“商巫……”
“嗯？”
“一起……”
“一起睡？行，”她答应得很快，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得空又去捏他的脸，笑道：“怕雷？”
北洛微微嘟着嘴，心虚又强装镇定地说：“没……”
“放心，姐姐我护着你！”
桑梧笑得眯起了眼睛，揉了揉北洛乱翘头发的脑袋。
北洛点了点头，伸手揽住了桑梧的腰身，微微眯起眼。
“不早了，睡觉？”
他乖乖地脱了鞋和外衣，躺到了床上，乌漆漆的眼望着她。
桑梧笑着，也褪了鞋袜，合衣躺在他身边。
似乎靠着她更有安全感，北洛轻轻搂住了桑梧的胳膊。
“睡吧……做个好梦。”
哄小孩似的拍着北洛的肩，桑梧却是没睡着，而是睁着眼望向黑压压的屋顶。
左手虚搂着北洛，右手捂住了心口，那里一直隐隐作痛，似乎缺了东西。
来到这个世界有半年多了，治病救人、种草卖药、教教北洛、攒攒银钱……忙忙碌碌地过着日子。
可她总会在觉得胸口憋闷，是……自己忘记了什么。
忘记了什么？是她脑海里一细想就会疼得记忆吗？
参天的巨树、金黄的花……嘶，她微微皱着眉，果然还是头疼。
北洛蜷着身子，又往她身边靠了靠，小小的手伸出来，搂住了桑梧的腰。
不想这个了……她该想想接下去干什么才对……
多攒点钱……嗯，再买几只鸡崽吧……
再给北洛买几套成衣，可以买大一点，小孩子应该长得快……
睡意很快袭来，她闭起了眼睛，沉进了梦境。
梦里是树木繁茂的水泽，那株巨大的榕树垂着枝条入了水，细碎的天光透过枝叶洒在了松软的地上。
桑梧蹲在水边，看见水面倒影着她，还另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波纹晃动，看不清容貌。
她忍不住回头去看，那人抱着双肘回视她，眉目之间，分外熟悉。
谁？
他朝自己伸着手，桑梧踉跄着起来，想要过去，却猛然发现自己化作了流光……
“砰——”
桑梧猛地睁开眼，盖下的窗板外漆黑一片。
“有人敲门……？”
“砰砰砰——”
敲门声越发大了。
被吵醒的北洛揉着眼，微微皱起了眉，抓紧了桑梧的衣角。
“小桑姑娘……”
李乾？
桑梧一愣，赶紧爬起身去开门。
门打开，原本倚在门上的人整个摔下来，留下了一道血痕。
“李大哥？！”
李乾伏倒在地，背后插着一支短箭，正汨汨冒着血。
“快走……”他吃力地坐起来，推了一把上前的桑梧，指了指村外，“跑……村里来了马匪……”
“马匪？”桑梧愣了愣，却是扶住了人，“你先进来，我给你止血！”
李乾拧着她的胳膊，摇着头，却被桑梧用力拉了进去。
“忍着点，”看了看伤，短箭被肩胛挡住了，倒是没有伤及内脏，她手攥紧箭尾，微微用力，“我要拔了！”
噗地一声，带出了一股血花，溅在她的脸侧，她只微微眨了眼，手上动作不停。
桑梧出奇地冷静，甚至不觉得害怕，似乎是司空见惯，稳着手又洒了止血药粉，抽了纱布给他包好。
李乾重重喘了几口粗气，催着她：“小桑姑娘，快走吧，马匪很快就会找过来……他们流窜在各个村子，抢人钱财、掳走妇孺……”
桑梧凝望着他，却不见害怕：“村子被劫了？”
“是……他们人多，又有刀剑，村里的青壮都被伤了……还有人死了……”
听到有人死了，桑梧的眼里闪过怒气。
“混蛋！”
“小桑姑娘，你快带着北洛去牙山避一避……”
话音未落，轰隆一声，木门被人重重踹开，震下了梁顶的尘灰。
“哟，看我找到了什么？”
燃烧的火把伸了进来，一个精瘦的男人咧嘴吹了口哨，露出一口黄牙。
“兄弟们都来看看，这藏着个小姑娘，可比村里的那些婆娘水灵多了！”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男人后面又聚集起七八个凶神恶煞的汉子，将正出的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李乾咬了牙，打算挡在前头，却被她按住了。
“马匪？”她微微仰着头，盯着挤在她门前的人群。
“没错，我们哥几个就是马匪，怎么，小娘子竟是不怕我们？”
“还是说看上谁了？急着跟哥哥们回去玩玩呢！”
说着，竟然哄笑起来，还有几人揉了揉□□，一副色急的模样。
妈的真恶心！
北洛已经呲着牙弓起了背，他显然也觉察到来人的恶意。
桑梧按住了北洛的肩膀，护在他身前，看着眼前这群恶匪，高举起大拇指向下，“人渣！败类！”
马匪们又哄笑了一阵，显然有恃无恐。
一妇、一幼、一伤，料想怎么都翻不出花来，对于娇滴滴的小姑娘几句骂语自然毫不在意。
“把女的捉了，男的杀了，小孩也不用留着。”
“黄二，抓人注意点，别弄伤了，这一身上好的皮肉，还得留着床上耍呢！”
精瘦男人舔了舔黄牙，下了命令。
接了令的大汉狞笑着，捏了捏拳头，大踏步上来，毫不顾忌。
提拳冲上去的李乾被一脚踹开，晕倒在地不知死活。
“来吧小娘子，乖乖的，少受点罪！”
黄二卷起袖子，露出肌肉虬结的胳膊，张着五爪来捉人。
桑梧护着北洛不停地后退，背后却抵到了严实的土墙。
“过来吧，小娘子！”
蒲扇大的手伸过来，却没有捏到意料之中的细嫩软肉，而是一阵剧痛！
蹿上来的北洛一口咬死，跳开的时候撕下一大片淋漓的皮肉。
“臭小子！”大汉怒喝一声，追过去一脚高抬，正要踹中北洛胸腹。
“北洛！”
一声疾呼之下，数条藤蔓凭空生出，猛地阻挡在黄二的脚下。
砰的一声，大汉的攻击被挡了下来。
桑梧愣住，看着萦绕在自己指间的光点，还有那些如蛇扭动的藤条……
“……藤？”
她心念微微一动，藤蔓居然卷曲起来，顺着她的心意缠上了黄二的小腿。
“……妖……妖怪！”
黄二惊呼着被藤蔓高高卷起，像个球一样被抛了出去。
庞大的身躯砰地砸在匪群里，顿时响起了惊呼和痛号。
桑梧身边是扭动的粗大藤蔓，她觉得自己此刻一定像个反派的BOSS。
有人逃跑，有人晕倒，还有人求饶。
她毫不犹豫，舞动的藤蔓已经绕上了几个匪徒的粗大脖子。
“姑娘！饶命！”
一嘴黄牙的精瘦男人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却是涕泗横流的样子。
桑梧眯起了眼睛，冷笑着反问道：“怎么，几位哥哥竟是不怕我？”
“怕！怕怕怕！”
“女的抓了，男的杀了，小孩也别留着？”
“……不不不。”
“我们……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我们本是逃难来到灾民，没有活路了……只能落草为寇……”
“我们和雁山的马匪不一样！我们还没有真的劫过村子！栖霞是我们的第一次！”
“求姑娘给一条活路！”
“作恶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
“商巫！”北洛忽然一声厉呼，都带了破音。
她听到了细微的破空声。
噗的一声，后背一疼，一支精铁的短箭射入，在前胸微微露着尖儿。
这是一股似曾相识的疼痛。
那些交织起的藤蔓砰然碎了，化作了黄绿的光点。
“……卑鄙，偷袭！”
她咬着牙看向躲在暗处的匪徒，朝他倒举了拇指。
真的不能太得意……妈的，好痛！
她捂着心口跪在地上，从指尖滴落的血落地开花。
“商巫？”
“商巫！”
北洛跑过来，死死抓着她的肩膀，语气满是惊惶。
桑梧微微捏住了北洛的手，摇了摇头：“是我不好……”
“杀死敌人比困住敌人更安全……真是至理名言……”
她似乎想起来谁曾告诫自己的话，露出了苦笑。
“北洛，我说过，会护着你的……我这人……向来说话算话！”
北洛望着她，只失神地喊着她的名字，“商巫……”
“你这口音……要矫正啊……”
“咳咳…眼前发黑……看来要死，不知道死了能不能回去？”
桑梧微微摇头，看着身边又朝他们围过来的匪徒，忽然笑了起来，“嘿……我想起了一个绝招！”
“我给你放个……烟花看……”
北洛望着她的笑眼，猛地摇头，眼泪已经流到了下颌。
她微微笑着，轻轻抱住小小的孩子，轻柔又开心地道：“放烟花啦。”
砰——
骤然炸开的草木灵力，像是水波一样荡开，在漆黑的夜色里爆出璀璨的绿光。
而原本围着他们的匪徒，在爆裂的冲击下化作了细碎的血肉……
“好看吧……”
轻柔的声音就在耳畔，可环抱住他的姑娘忽然碎了。
北洛回抱她的手，只抓到了一团绿色的流光。
微微放大的瞳仁里，是四野的昏暗和散开的荧光。
一簇金黄色的火焰烧了起来。
“桑……桑梧！”
作者有话说第20章 烟花易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