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引鸩

1、第一章

　　永宁十五年五月初六，客星犯紫微。——《邰志监天录》

　　青年从远处慢慢走近，手中竹伞握得端正稳当。四月份的雨细细密密洒下来，撞着新桐油伞面，沙沙作响。

　　他略抬手，从伞沿下看出去，目光落在远处那座小院。

　　青石院墙，周遭拉拉杂杂的花草生得茂盛，有一些野趣。一架矮篱斜斜地摆在院口，茬口还是新鲜的白色，矮篱向里一排三间房屋，白墙灰瓦，檐下有木廊，悬一挂铜铃。

　　黄土泥泞，坎坷处积了雨水，映出破碎却还算明亮的天。

　　也映出青年掠过的衣摆，素色衣袍随着他走动要翻飞开来，又被一枚环佩压下。

　　屋里走出来一个人，懒懒倚着门框朝这边看过来，待那青年走近了，才勾了唇角，道：“今日我劈柴了。”

　　青年收了伞，倒悬在檐下滤水，闻言应了一声：“嗯。”

　　“我扎了篱笆。”

　　“嗯。”

　　“还扫了院子。”

　　青年看了一眼院子，黄土被雨浇得满地湿濡，扫与不扫也没有什么差别。

　　“……嗯。”

　　对面不满意了，凑近了看他：“没有夸奖的么？”

　　青年终于看了他一眼，静默了一瞬，道：“先生的借宿银钱，却什么时候给我？”

　　两双漂亮的眼睛对看了许久。

　　“不是说好做活儿来抵么？”

　　“先生是同自己说好的么？”

　　对面似乎笑了，眼睛阖了一些，霎那间瞳仁里的星点光亮挤挨到一处。

　　“你听……雨又大了。”

　　他这样说着，从从容容地转身，又从从容容地进屋去了。

　　青年收回视线，转身看向院子。

　　雨确然大了，成线地落下来。水汽升腾，熏得衣裳潮濡，闷闷压在皮肤上，仿佛直压到心里。

　　檐下倒悬的伞尖上又有新的水珠颤颤凝成，伞下已经积了一滩水痕，荡开细细的一流，汇入院中犹自惊乍不休的积水里。

　　似乎有哪里和往日不一样。

　　青年微阖了眼，凝神听周围的声响。

　　是风吹过草木叶，雨打在砖墙，檐下一窝新燕正在啁啁啾啾，燕娘从雨中破空而来，振一振羽翼，灵巧地钻进巢里。

　　霎时间啁啾声热闹许多。

　　少了。

　　他睁开眼，走到檐下悬着的铜铃边。

　　云纹顶璜，错落垂一排三挂铃铛。风大，铃铛晃得厉害，却安静无声。

　　他探手一碰，原是一枚枚铃舌被堵了棉花，动弹不得。

　　随即棉花被拈在指尖一团团取出来，声响也一点点大起来，只是实在精致小巧，在嘈杂雨声里并不惊耳。

　　及至最末一枚铃铛，较旁的要大些，于是被塞了一大团棉花，铃舌细长，是个简牍式样。

　　青年耐心将棉丝都摘尽了，才用指尖托起那枚铃舌。

　　光亮的铜简上，錾刻一行小字。

　　又一阵风来，那铃舌便离了他指尖，兀自翻转不停，于是字迹也缭乱难认。

　　只他不必辨认，一行九字早已熟记。

　　“贺吾儿扶姜足岁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