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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故事 ...

  •   在赌桌面前,无论如何豪富,如何奸猾,逐渐融入进去,即是渐渐剥去了社会身份,显露出最原始的赌徒本性来。搓着牌边微微掀起的那一瞬,微妙的生理反应并无可能被完全掩盖。说话的气息,瞳孔的收缩,还有为克制本能制造出反而更加明显的反应模式。
      从各轮牌面和诸人揭牌时的反应寻找蛛丝马迹,赌局似乎是干净的。江于流渐渐找到一点感觉,也渐渐投入进去。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和笑闹的女声。
      颇为意外,和女孩一同出现的是张熟悉面孔——宋飞。宋飞怀里已经搂着一个。高挑俊朗的外形,和怀中美女看起来倒很匹配。“各位,瞧我带了什么!”
      蝎子敲了一下桌面,“你小子真会挑时机,闻着腥就来了!”
      江于流几乎把宋飞的玩笑当真,很快回过味来。但赌局玩得这么大,高杰竟然还准备了小姐,江于流越觉得局面复杂。
      宋飞并不惊讶江于流在场。或许作为他释放魅力的延续,笑容经过全场,也朝江于流面上晃了一下。不过房间里飘满了笑声和脂粉香气,女色吸引了整张牌桌的注意力。
      高杰向教授略略偏头,低声说了些什么。显而易见都等着教授先挑人。
      桌边仅剩一个空位。宋飞便拉着女孩坐到江于流和倪三水之间。
      宋飞选的这个并不特别漂亮,在其中几乎可以说是很平常的一个美女。不过名言说得好,美女总是相似的,丑的人各有各的丑。这些女孩发型穿着各不相同,但一般的身材火辣面容姣好,也不大看得出年纪。
      江于流佯装打量她们,眼角余光观察牌桌诸人的反应。老魏一脸急色,摸着身旁女孩的腰和屁股。蝎子和金樽老板笑眯眯的。只倪三水靠着椅背抽烟,看热闹的样子。没人碰牌。
      女孩们叽叽喳喳报了名字。教授不知是否故意,挑了个短发刚刚过耳的。而后是蝎子和金樽老板,似乎是熟识的相好。老魏把身边那个丰满的女人拉进怀里。倪三水随便招了招手。
      江于流感受到一道视线,是那个叫音音的女人。这些小姐看她的目光,带着点玩味、猎奇、不以为然,多少有些异样,音音是少有和她从容对视的。江于流先前以对男人没兴趣拒绝了教授,现在更没道理装清高。微微点头,音音会意地走近。
      有了女人,牌桌上很快热闹起来。这一盘嬉嬉闹闹地打完,高杰点了点筹码,赢了个零头。推了两个五百元的黑色筹码给荷官,又开玩笑地给了坐在教授椅子扶手上的短发女孩一个。金樽老板的小姐先起哄,高杰便给她们一人丢了一个筹码,说照顾各位老板玩得开心,起身告了辞。

      再摸牌,蝎子似乎完全不避讳让小姐看了牌去。老魏故意叫女人开牌。金樽老板依然闷牌。教授稍压了压牌。宋飞和小姐调笑着,叫小姐扭过头去别偷看。倪三水握了牌在掌中,凑到眼前,稍稍搓开一角。
      沙发椅颇宽大,江于流和音音坐在一起还有余地。音音前倾去倒酒,江于流便学着倪三水的姿势瞥了一眼,把牌扣回桌面。
      江于流顺便摸烟盒,音音忽然探手过来,从江于流掀开的盒盖里抽出一支,点着了。江于流没等接到音音手里的打火机,一支烟被送到嘴边。带着一抹玫红色的印子。
      江于流顿了片刻,偏头叼住烟。吸了两口,夹着烟扔出筹码。
      音音见江于流许久不再吸,又把烟抽回去,缓缓地吞吐。
      几盘之后,老魏怀里的女人忽然哼了一声。江于流看到老魏的手已经摸去桌面下。目光齐刷刷地飞过去,那女人抵挡不住,有几分脸红,拍了老魏一下。老魏哈哈一笑,弃了牌,说兄弟先去办个事。一片哄笑。
      老魏走后,江于流摸了一对Q,赢的概率差不多六成。两轮以后只剩下金樽老板、江于流和宋飞。金樽老板掀开牌看了看,狡黠一笑,加了注。他这副牌淘汰了倪三水。江于流有些犹豫,她筹码已经不多了。音音忽然捏起自己手边那只筹码,押下去。
      蝎子促狭道,“哟,下手可真快,你知道人家押不押?”
      音音说,“那不管,这可是我进来以后第七把,该我们时来运转了。我偏要押,赢了是江老板的,输了算我的。”
      蝎子啧啧地对着自己怀里的女人,“你看看才认识几分钟就动感情了,要自掏腰包。”
      女人娇嗔道,“我又不会玩。大哥要带我赢钱当然好啦,你说押哪个就押哪个嘛。”
      江于流摸向最后几枚明黄的大筹码,每个是一万元,推给荷官打散成小筹码,轻飘飘地抛出去,敲到筹码堆发出哗啦的声响。
      宋飞果断地弃了牌。
      金樽老板一对10。音音把牌甩得啪嗒作响,得意地搂回桌面上的筹码,码放整齐。江于流摘出两个一千的蓝筹码,摞回到她先前放筹码的地方。

      江于流脱下外衣,起身去洗手间。
      大额筹码足够心惊肉跳。座上的人,无论属于倪家或是陈家,恐怕都与这冰|毒的生意相关。教授在女人身上摸着,不时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和着吸入的烟又引得她一阵反胃。
      没有带手表,江于流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赌局要进行到何时。凉水扑在脸上,抬起头,残余的水珠沿着鬓角滑下,钻入衣领。
      出洗手间,拉开门,猝不及防挤进一道倩影。音音抬起脸,浓密的假睫毛扇了扇。江于流稍稍避让,音音闭合了门,还顺手反锁住。
      江于流的目光飘开了一阵,再转回来,浓黑的瞳仁里映出音音的倒影。江于流扬了扬唇,浮起一抹无意义的笑。
      音音走到镜子前,手包放在水台上,打开龙头,拢了拢头发。整个过程不时瞟着镜子里的江于流,好像怕她跑掉。
      江于流负手观望了一阵,而后稍稍换了个位置,离门口远了一些。
      音音说,“你很想赢哦?”
      “每个人都这么想吧。”江于流的语气不咸不淡。
      “才不是。宋老板就没有赢牌的意思呢。”
      江于流耸肩。
      “那个夜总会老板最爱虚张声势,要宰他很容易啦。”音音挤了一下眼睛,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
      “是嘛。”江于流的语气既不算肯定,也不像疑问。她对音音回以一笑,“他们都是常客咯?”
      “嗯。澜姐说的。”音音转向江于流,“没什么好怕的,只不过玩得大一点而已,都是普通人,大家随便玩玩。老魏押注也有套路的。……就是要注意点倪三水,他还蛮厉害。”
      阿澜就是蝎子身边那个颇为风情的女人。江于流点了点头,“还有吗?”
      音音嫣然道,“你还想知道什么呢?”
      江于流微笑着不说话。
      音音吐了吐舌头,“别的人我可就不知道了。那位柳老板,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江于流很想问问赌局是否常设在这里,倘若如此,对刑事组应该是很有利的线索。但这当口,消除对方戒心才是第一要务。
      音音一脸真诚。手臂向后撑在台面上。狭小的洗手间里只剩下哗哗的水声。江于流斜倚着侧墙,“干嘛对我这么好?”
      广告招牌一样甜美的微笑。好像藏着什么答案给江于流有奖竞猜。江于流耐心等待着。
      音音微微抿唇,“我以前交过一个……女朋友。”
      江于流没有说什么。那副故作轻浮的表情稍淡了一点。
      “你一点也不惊讶。”
      江于流摇摇头,“什么时候呢?”
      “刚出来打工半年吧。她是我同乡姐姐的朋友。那时候我在一家网吧做夜班,老板在店里装满了摄像头,看到桌面没有打扫干净就骂我,还要扣钱。晚上他们抽烟的、吃泡面的,收也收不完。一股子烟味,累得要死还没什么钱。我一点都不想做了。她在一家不错的饭店做服务员,说和领班很熟,就把我介绍过去了。”
      眼前音音的面孔忽然清晰起来,江于流才发现她其实年纪很小,最多二十岁出头。脸上微微浮粉,长期带妆和昼夜颠倒的生活让她皮肤稍显粗糙。但那种年轻女孩的状态显而易见。
      “我们住在一间宿舍。她虽然没有比我大几个月,是家里头一个孩子,平时也一副大姐的样子,特别爱照顾人。有时候碰到难缠的客人,她替我顶着,任人家指着鼻子骂,让我去叫领班。每次我一哭,她就抱着我,说我是小妹妹,照顾我是应该的。……你知道么,从来没人那么和我说话。我姐,我爸妈都不会。”
      江于流摸了摸她微卷的头发。
      音音沉默着回望江于流。江于流便问,“后来呢?”
      “我们在一起半年多吧。过年的时候,她说要回家过年。我呢就留在饭店里。”
      音音的目光闪了闪。语气轻松,“等了半个月,一个月。招了新人安排到她的床位。我想把那个床位留下,我们好不容易换到的上下铺。领班才说她不会回来了。她回去相亲结婚了。”
      江于流猝不及防,心脏猛地一缩。
      音音说,“女的和女的,是不是就这样?不管从前说得多甜,掏心掏肺,最后全都不当真?”
      “不是。”江于流吸气,呼气,停了一拍,而后开口,“她和你说的时候一定是认真的。想要照顾你,保护你。就算明知道现实……也许食言本身也会让她很痛苦内疚,可那个时候就是下定决心不管以后有多么难,都一定要抓住你……”
      江于流的声音很温和。像阳光下流淌的溪流,漾着破碎的金灿灿的光,实质冰凉的溪水表面短暂地铺上暖色。
      音音忽然冲动地抱住她。
      江于流有些吃惊。这个拥抱的突兀固然让她吃惊,冲鼻的脂粉味道和陌生人的触碰也仍然激起她本能的抗拒。但是……略去本能的第一反应,那细腻的皮肤、轻柔的力道,所有感官信号传回大脑加工整理后,江于流隐隐感觉到模糊的需要,甚至似乎并不出于生理,反而更像心理需要。她僵了一刻,抬起手臂,轻轻贴在音音的背心。
      “她后来还有联系你么?”江于流问。
      音音的脸蹭在她肩膀上,晃了晃。却说,“其实有一次。下午三四点。我接到一个陌生的号码。电话里没有声。我听了很久。她什么都不说,就挂断了……那是饭店最不忙的点钟。如果换夜班的话,也差不多睡起来了。……可是她不知道,我已经没在饭店做了。当初和领班吵了一架,怪她们合起伙来瞒着我。呵呵,后来想想关人家什么事情呢?……”
      语声的酸涩染上江于流胸口。江于流停了几秒,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音音搂住江于流的手臂不再紧绷,沉默着,身体渐渐柔软,有意无意地轻轻蹭着,手指沿着江于流脊柱渐渐下滑,揪住她衬衣下摆。
      “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呢?有开心的事情还记得么?”江于流忽然开口。
      音音停了手。
      “对不起……我只是想,就算分开了,有些事情也会变成你的一部分。就算两个人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浪费的时间,回想起来反而觉得好像是自己最快乐的时候……”
      音音攥着她薄薄的衬衣,“你想起谁么?”
      “没有谁。”江于流苦笑,“就这样抱我一会儿好不好?”
      音音重新抱住她。这一次甚至感到有点忸怩。但也逐渐习惯下来。她听到自己的声音缓缓叙说:“H市好多有名的地方,都是和她一起第一次去的。那时候每个月有两天假……”

      等到时间差不多。江于流松了手。音音说要补一下妆,正合江于流的想法。音音忽然凑上一步,把江于流领口的扣子解开,顺手揉了揉江于流的短发。她没有说,江于流也没多问。
      从洗手间出来,江于流把扣子再逐个扣上。
      情绪低落是真的。但如果说动了感情,恐怕也只不过一两个瞬间吧。
      老话说男人两大爱好:拉良家妇女下水;劝风尘女子从良。两件事说到底都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想。相比较被女孩一见钟情,江于流更相信身处局中,应当步步小心。但寄希望于三两句贴心的话哄骗一个惯于窥伺人心的小姐帮她掩护,她或许还是现实得不够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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