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绷带自杀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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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底幽微的光线昏昏沉沉，几乎透不过光，冷而重的海水墨蓝近黑。
法斯和我走到的最深的地方，也是能被阳光照亮的。
这里是深海。
是被暗流卷到这里的吗？
法斯……
法斯被月人打碎了。
是王。一定是她。
法斯会被带到月亮上吗？
我暂时动不了，只能平躺在堆积着沙子的海床上一遍遍翻来覆去地想。
为什么呢？
“为了自己和同伴而战”？
真是冠冕堂皇。
荒芜的故乡，没有同族，她只身一人来到这里，目的是什么？
原计划里没有我。
那就是法斯。
……原来是这样。
月人喜欢法斯的颜色，王想要同族的未来，一拍即合。
呵。
我简直要笑出来了。
身体虚弱？想要回到故乡？
满口谎言。
利用法斯单纯的善意，把他作为交换的筹码来满足自己的欲望。
令人作呕。
极为差劲的阳光质量迫使我体内我微小生物加快了异变的速度，原本每时每刻都在变化的微小生物此时以我能够清晰感知到的速度迅速解离重构。
对此最直观的表现，就是我能动一动了。
我伸展了一下手指，左手撑着细软的沙子坐了起来。漂起的沙子从我的指缝里逸出，如同散开的雾。
这片海域……也很陌生。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我低头看了一眼，勉强算是找到了一点安慰——至少我的衣服完好无损。
虽然这里不会有什么人，但衣服破了还是很麻烦的。
我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东西。
嗯，刀还挂在腰上……这带子质量真好。
斜挎在腰带上的皮革腰包也没丢。我觉得这是因为它是那种不仅绑在了腰上、下端还延伸出一根皮带绑在大腿上牢牢固定好的款式。
蕾特给我解释的时候说是以防万一，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我打开包仔细看了一下，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瓶子一个没少，玻璃瓶里颜色绮丽的羽毛、奇形怪状的植物叶片、不同颜色和材质的石头，连最后塞进去的装着法斯碎片的小瓶子都安然无恙。
我坐了一会儿后，尝试着站了起来。一开始还有点沉重滞缓的感觉，不过走了几步就慢慢习惯了。
四周都是黑沉沉的，没有经常成群结队的发光水母，空荡荡的海底完全无法辨别哪边是陆地的方向。我伸开五指感受了一下海水的流动，片刻后决定沿着洋流的垂直方向走。
这片海底的生物种群很丰富，不止有拟态的软体生物，还有很多陌生的东西，我隐隐约约觉得有点奇怪，但我急于回到岸上，就没有太过留心。
走得越久，我的动作就越流畅敏捷，身体越来越轻松，完全没有了刚开始那种滞涩的感觉，直至在和在阳光下行走几乎没有差别。
换成波尔茨在这一定会睡到下一次世界毁灭吧。
我一心想往陆地上走，速度越来越快，水中的光线也越来越多，脚下踩着的
海床也开始有了倾斜的角度。周围生长在近海水下海域沿岸的单子叶藻类植物在水中散出朦胧掩映的绿色。
与此同时，那种莫名其妙的违和感也越来越强。
……那些生物，外表和特性与书中记载的“过去”有极高的相似率。
我敢说以我的的阅读量，图书馆里的书没有多少我没看过的，因为博物志的工作整个岛屿上甚至还有周边的海域我都曾走过，也从来没有见过数量如此之多的、从未见过的陌生植物。
阳光投射在宁静的海底，仿佛是透过光谱被曲折分析的光线一般瑰丽无比。连海底的岩石、草木、贝壳和珊瑚，也都染上了阳光的颜色。
我却心下一沉，没由来的有一种微妙的、某些事情将要到来且不可更改的预感。
这时我脚下突然一硌，感觉踩到了什么东西。
那个东西不像柔软的海床和松厚的细沙，隔着鞋底感觉有些坚硬，但又很有韧性。即使是有水草和沙子垫着，我直接踩上去都没有断裂，就足以说明这一点了。
我心里那种奇怪的预感更强烈了，微弱的不安渐渐扩大，促使我后退一步俯身拾起它。
惨白色的刺状物在戴着黑色的手套的手心里静静地躺着，摸起来有点矿石的质感，比手掌长一点，稍微有些弧度，末端有参差不齐的断口。
……这是……？
我又往前走了几步，拨开漂荡的水草，发现在长势旺盛的藻类植物细长的带状叶子下，它们发达匍匐的根状茎旁边大片大片都是这种东西。
这些惨白色的类石质物大多都变成了细小的碎块，几乎铺满了植物生长的海床，最上面的一层看起来新一点，结构也比较完整，有两头粗中间细的，也有半米左右一节一节连在一起的，有些旁边还延伸出一排扁而弯曲的同类物质。
埋在下面的已经酥软了，落在上层的和我手里的这块差不多，应该是刚扔下来没多久的。
远古生物的、骨的碎片。
我从来没亲眼见过这种东西。
但这世界上总是会有各种莫名其妙的事。
我松开手任它缓缓掉落在海草柔软的叶子上，踩着腐朽的骨堆继续往前走。
这片海快到了尽头，我再走一段不算远的距离就可以回到陆地上。
头顶的海面离我越来越近，我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我内心隐隐有些抗拒，猜测也朦朦胧胧的像隔着磨砂玻璃。但即使我在怎么怀疑，事情没弄清楚之前，我就不能不回到岸上。
我缓缓往前走，直到身体露出了水面，踩在岸边干燥的沙子上。
眼前的世界陌生极了。阳光丝丝缕缕、接着刚刚停止的细雨滴落在眼前，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腥咸气味，脚下是一片蜿蜒连绵的海港，曲折的海岸线几乎看不到边际。没有漫山遍野的草地，没有低矮的的灌木丛和落叶乔木聚集的森林，甚至快要没有了自然鲜活的绿色。取而代之的是轻烟样的薄雾笼罩下银黑色的钢铁巨兽。
我的目光继续朝这向远处延伸的巨大集装箱一层层向上攀登，视线跨越交错的钢架和搁浅的的驳船再远些，看到的是一片数不清的屋顶及高耸的塔楼，涂抹着黑灰白三色的哥特式建筑尖利地突兀破云。
划破天空的白鸽群在刚下过雨的天空时聚时散，我能远远的看到鳞次栉比的建筑上圆形的拱窗和转角的石砌，和它尖塔形斜顶、抹灰木架与柱式装饰。自然建筑材料与攀附其上的、从墙角裂缝中生长的细弱草茎相映，白色灰泥墙连续的拱门和回廊上洗不掉的黑红色的痕迹。
在这样旷静幽远的地方，我却没有一点放松的意思。
哦豁。
我终于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并且在同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我转头往回走，在海边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脱下粗跟皮鞋、解开还腰包的固定皮带，都倒干净水放在身后海水冲不到的地方晾着。
我觉得我需要冷静冷静。
我双腿并拢，抱膝坐在沙滩上，偶尔冲上来的海水漫过我的脚趾，又很快退了回去。
我捋一捋这些事，还是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回事儿啊？一觉醒来世界都变了？
世界毁灭前的远古时代是好玩儿的吗。
是那个漩涡的问题……？
我把头磕在膝盖上，陷入沉思。
我和法斯是进入海底的时候日头正烈，到地方的时间也应该接近黄昏了。
这个奇怪的世界，现在也正是黄昏时候。
远处的海面上浮动着金光，风吹起波澜，鱼鳞般的水面跃起金芒。往远处望去，天和海连在一起，没有边际。金色、粉色、橘色、红色、蓝色，从日轮降下的地方依次渐变晕染。
冲上来的波浪退落之后，被漫过的沙滩闪着湿润的光，在这汪洋大海边上，宛如一条金色的长带，太阳在美丽的天宇中，金色的轮廓分明。一道道的夕阳从天空中照射下来，包裹着水、沙滩和我。
港中的一切动作停息下来。远天的归鸟盘旋海面，翅膀仿佛擦过晚霞，海鸥都躲进岩穴里去了。波浪渐渐衰弱，好象有些懒倦了，于是在陆地上，在海上，以及在这海岸边，全部都归于寂静，除了温柔的海浪声，不受任何喧扰。
……不，其实还是有的。
坐在海边能够远远看见在天边沉浮的一个影子，划过天边的海鸟都不愿在那个孤僻的一团黑影上停留。
那团黑影沉了下去，但很快又随着海波漂了起来，如此反反复复，离我越来越近，直至像船舶一样搁浅在了浅岸的沙滩上。
我稍稍分给了他一点注意力。
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西装，泡了水以后皱巴巴的，深棕近黑的发散开在水里，露出了被绷带包裹着的脸，没有遮拦的一只眼睛紧闭着。
他耳边的发湿漉漉地贴在尖削的下巴上，整个人看起来很狼狈，但他的神情却是宁静而轻微的，甚至可以说是安详。
我伸出一只手把他往里拉了拉，以免他再次被卷进海里。
是晕过去了吗？
我记得书里说，远古生物的身体是非常脆弱的，吹个风下个水都有可能生病。
生病，大概和我们碎裂被腐蚀是差不多的意思吧。
人类到了海里的话，是会消失的。
他为什么没有消失呢？
我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脸，果然是软乎乎的。
有、有点可爱……
头发毛茸茸的，仔细一看好像连眼睫毛都很柔软。
……嗯？眼睛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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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爽的潮湿的带着谈谈的海腥味的海风，吹拂着人的头发、面颊、身体的每一处。
太宰治就是在这样的海风里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绷带自杀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