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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绷带自杀狂 ...

  •   “啊……您来了。”
      沙哑干涩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巷子里响起。

      我无声地落地。
      这一片洒满鲜血的土地上只有这一小块是干净的,虽然还有些尘土,但好歹没有沾上血迹。

      那个说话的坐在地上佝偻着腰的中年人坐在血泊里抬起了头,这个动作让他的肩膀露了出来,靠近心脏的伤口有些暗褐色,是凝固的血迹,皮肉翻卷,隐隐约约能看到森森白骨。

      他抱着一个女孩的尸体,小心的让她避开自己身上的伤口。
      年轻的女孩子躺在他怀里,凌乱的头发挡不住脖颈青紫色的勒痕。她的胸口和肚腹上有着明显的凹陷,恍若被野狗啃食,破裂的脏器在零碎的衣襟上晕开一片一片的深红色,边缘干涸了,红的发黑,中心的颜色沉甸甸的,扩散、绽放、干涸,像一朵盛开的花。
      少女掩藏在衣服单薄布料下的,是满身黑紫的淤青和凌虐的痕迹。

      嘴角,眼睑,脸颊,鼻腔,耳朵。
      鲜红,朱红,深红,浅红,黑红。
      都变成了没有生命的死灰。

      从头到脚没有一处完肤。
      才十三四岁的年纪。
      她的布满伤痕的、细瘦的手,无力地从男人怀里垂落,骨节突出,光秃秃的指尖上还有干涸的血迹,一双眼睛半睁着,扩散的红血丝紧紧抓住虹膜,蒙着一层灰,毫无神采的样子。
      这能让看到她的每一个人想象出,她是在遭受了怎样凄惨而痛苦万分的折磨后,才恐惧又不舍的死去的。

      我把手里提着的人扔过去。
      “你要的报酬。”

      这次的行动所必要的情报都是他提供的。

      肥胖的男人被我用绳子绑上了手脚,嗓子因为一路上高分贝的尖叫和喋喋不休的谩骂而发不出声,此时在地上滚了一圈也说不出什么肮脏的词汇。
      我按照太宰的话找到他的时候,他甚至还在自己的别墅里寻欢作乐,哈哈大笑着一下一下地拿刀划开别人的脸。

      恶心。

      我都不由得开始赞同起太宰的话了,他果然是没有脑子的吧。

      坐在地上的人向我深深的弯下腰去,一夜之间,他竟然多了好些灰白的头发。
      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把怀里的女儿轻轻放在地上,然后僵硬地走向浑身鲜血和污泥、狼狈不堪的凶手。

      那个凶手、可恶的凶手,他没有了曾经在他面前耀武扬威洋洋得意的样子,灰沾了满脸,丑陋的五官因为疼痛挤作一团,再也摆不出高高在上的嘴脸。

      男人低着头看他。
      那是怎样的一种目光?怎样的一种神情?疲惫,了无生气,但只是单纯的睁眼看着,那种仿佛要把对方生吞活剥的恨意就不由自主地从目光里透出来,好像把所有的生命都灌注到了其中,憎恨,痛怨,恍若剧毒。

      人的眼睛到底是怎样表现出这样尖锐的感情的呢?
      虹膜,瞳孔,晶状体。
      人的眼睛到底是怎样表现出这样尖锐的感情的呢?
      我不由停下了离开的脚步。

      这个寂静的巷子里,从那个低着头的男人身上弥漫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刻毒。
      紧随其后的却不是灼烧火焰般的怒恨,而是一种空荡荡的茫然与悲伤。它们慢慢的升腾着上浮,冰凉而深沉,逐渐填满了这个地方的每个角落。

      他没有行动。
      他只是对那个躺在地上的罪魁祸首沉沉地开口:
      “……你啊。”

      男人转头看着之前一直被他视作生命的、现如今却躺在血和泥土上的女儿。肚腹涌出的血液打湿了她的和服,干掉以后结成块,破碎的袖摆沾上了脏污,没有了刚穿上时美丽的样子。
      生日那天,他送给女儿的那件攒了很久的钱才买下的和服。
      那孩子已经死去的母亲喜欢穿着和服,她便也对这本无甚意义的服饰生出了莫名的喜爱和依恋,触摸着它的手都是如此的温柔和恋恋不舍。
      那件和服料子不怎么好,也没有好看的花纹,但她将它抱着,开心地跳起来,笑的快乐又明亮,转了一个圈扑到他怀里。

      多可爱啊。

      在地上蜷缩着的胖子猛的挣扎起来,看起来像是一条从树上掉下来了的毛虫,狼狈。  
      男人没有对这些小事情投以任何注意力,他握着枪,轻轻的抵着胖子渗出血的头。

      “——你啊,真是可恶、可憎。”

      “我恨不得现在就看到你死前最痛苦的时候,又无比恶毒的希望你永远遭受苦痛的折磨。这是愤恨以及因为愤恨而生出的冲动,我知道。”
      “我无论如何也不想彻底变成和你一样的人,轻蔑的对待人的生命和人的尊严,以他人的痛苦为乐……可是——啊啊!我真想让地狱的惩罚全实现在你身上…所有!所有!所有……”

      他干涩的眼睛里流出眼泪,声音沙哑,带着轻微的颤抖。
      悲伤过度,好像被打碎的现实击穿了,手脚都有些使不上力。
      他抬眼看看天空,又低下头紧紧的注视自己握着枪的手。
      然后彻底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即使命运一向以我的痛苦为乐,从来都对我不假辞色,但它将我的孩子作为礼物送给了我,这是我做梦都没想过的事情。多幸福啊,一个陪伴我的生命,一个会拥抱我的婴孩,我只此便感激涕零,为此日夜祷告,感谢命运的馈赠……”

      “我……我的父亲是情报员,我的妈妈是情报员,我也是情报员,但我无疑不适合这份工作,因为自从我害死第一个人的时候就无时无刻不被愧疚折磨,即使我并不是真正杀死他的那个……但我从此得到了上帝的垂怜,她是我的避风港,我的防空洞,她让我逃离苦难,逃离人间,到达天堂,只要有她在,我就感到幸福。”

      “就算活的艰难,但这些苦难都是我应该偿还的罪孽,我只求一切都归咎于我,不要牵连到她身上。”

      “我的孩子,我是如此的爱她。”
      他死灰一样的面容浮现出温柔的涟漪,幸福的光辉从破碎的灵魂中艰难地闪烁,说出的话如同祷告一般虔诚。
      “她是世界为我开出的花,是命运送给我的礼物。是我期待了十个月,才降生于世的孩子。”
      “她从小小一个……长到这么高。她真可爱啊,抱在怀里简直就像是小小的太阳一样。……我知道是她在救我,她比我爱她更爱我。我希望她能够过得好,想把所有我能给她的最好的东西都给她,一切俗套的祝福语都在她身上实现,我的孩子,我的女儿,我想将一切痛苦与她隔离,自己便充当那份屏障。”

      “……可是为什么。”
      他沉默了一下,看着着仇人扭曲的脸,突然激动起来,睁大了双眼,咬牙切齿的样子,可声音却放轻了,像是在向无形的神明寻求答案,或者诘问自身。

      “为什么,你能心安理得的把一个人、一条命当成发泄取乐的玩具!你没有人性吗?你不是人吗?你真的没有人的心吗!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的孩子还那么小,她还那么小……她还没来得及过十三岁的生日。”
      “……我可爱的女儿,我天真善良的孩子,我的花儿,应该有一个光明的人生和幸福的未来,而不是在生命开始没多久……就夏然而止,沉眠在泥土里。”

      他把女儿从尸体堆里刨了出来。
      她孤零零的躺在那里,没有死去的母亲陪伴她,没有活着的父亲陪伴她,即使是在死后,脸上也带着无比的痛苦。
      多可怜啊。

      “我是为了我的孩子,才活在这污浊的世间的。她就是我的一切的意义。”
      “我知道我不配拥有正义,我脏污满身,但我的孩子有着纯净的灵魂,即使是上帝也无法否认。你该死,我也是。”
      两声枪响。

      男人开枪打死了凶手,接着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啊。

      这种在无尽黑暗中挣扎的绝望感。
      绝望中的幸福,苦难中的坦然。
      这就是活着吗?这就是生命吗?

      赤红的血液与璀璨的金芒揉杂出最浓郁的日落,地平线上那火一样着起来的颜色,一直蔓延到了天的尽头,像要把整个世界都燃烧殆尽。
      艳丽,而惨烈。

      ▽
      今天下了一场雪,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

      屋子里暖烘烘的。我把头闷在被子里,半响又没有睡意的探出去。
      睡不着。

      我扒拉扒拉被子,把他们团到了枕头上,拿起放置在床头柜上的衣服换上,然后踩着软绵绵的猫咪拖鞋下床,走到巨大的穿衣镜旁把假发扣到头上,用手一下一下的仔细打理。
      被随意放置了一晚上的假毛不仅没有变得毛毛躁躁,反而很容易就能被疏通理顺。
      大概是因为材质的原因吧。
      远古时代的产物比毁灭后的世界先进多了。

      自从到了这个世界后,我发现我涂在皮肤上的粉不会掉了。
      我有想过是不是因为树脂涂的太多了,但当我有意把手在水里泡了一天也依旧没有变化的时候,就把这个原因排除了。
      但我并不太在意,不管是因为什么,总之我现在是猜不到的。

      我自降生便与他人不同。
      我知道我是特殊的。
      不过这倒是让我少了很多麻烦事。
      被遮掩住了的长发在刘海的末端露了出来,在昏暗的室内闪着温润的光,就像阳光下的浅滩,泛着粼粼的波光。

      我的手在身后的长发里划过,丝丝缕缕的荧光从顺滑的仿真化纤丝中显现出来,看上去数量还很可观。
      简直就是把“有钱”这两个字写在了脑门上。
      这样走在路上还真的容易被抢啊。

      我把假发在头顶固定好,又拿起旁边同样用于固定的发卡戴在了头上,整理完毕后用手扯了扯,确保它不会再在战斗的时候歪掉。

      紧接着,我把包连接着的皮带绕过腰和腿扣好,折起手套放在里面。
      我转了个弯往客厅走,边走边打电话给据说附近最好吃的一家餐厅叫了外卖。

      不能让太宰天天吃蟹肉罐头了!

      在进一步加深了对远古生物的了解后,我才终于知道像太宰一样天天吃蟹肉罐头不是正常操作。
      谁天天只吃一种东西!你就可劲儿忽悠我吧!

      而且最重要的是据说营养不均衡会生病,生病了就不好看了。
      我喜爱美丽的东西。

      我路过浴室,意料之中又听到水流声以及刀子掉落地上的声音。
      我推开浴室的门,看见了躺在浴缸里的太宰。他整个人沉在水底下,许多裹着空气的气泡从身上飘起来,手腕处散开的红色染红了白衬衫,棕黑色的发丝在水里浮动,脸上没有缠绷带,睁着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
      沾着血的刀子掉在了地上,浴缸里的水是淡淡的红色,空气里充斥着我不喜欢的味道。

      我顿了顿,掏出手机搜了一下割腕和溺水而死后尸体的具体情况。
      “身体有泡涨,手脚起白皮,手指蜷缩,小腹鼓起。”
      “全身乏氧发白,口唇青紫。溺水身亡的还有浮肿的现象,会看上去惨白。”

      ……噫!

      我盯着跳出来的词条和相关图片看了几秒,当机立断的把太宰从水里捞了出来。
      死了以后居然这么丑,这可不行。

      就不能选择一个好看的死法吗?

      他咳嗽了一阵,直到把气管里的水都咳了出来才停下,脸上带着还没回神的表情,呆愣着眨眼的样子有几分可爱。
      为了不弄湿衣服,我不动声色地把他放远了点。

      “……嗯?珀鹭醒了吗?”
      太宰坐在地上仰头看我,眼睛湿漉漉的,表情还有些迟钝的茫然,双手扶着膝盖,动作甚至可以用乖巧来形容,看上去听话又可爱。
      如果不是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流血的话。

      我拍拍他的头,在客厅里翻出了医药箱,从里面拿出了药和绷带。
      递给他说:
      “自己包扎。”

      太宰闻言晃晃脑袋,像是要把脑子里进的水晃出去,不过我猜他一定没有晃干净,因为他居然仰起头来,理直气壮地让我帮忙包扎,语调拉长了像是在撒娇:

      “不——要!我的手受伤了嘛———珀鹭!”

      “……自己包。”

      太宰把手腕上的伤口展示给我看:
      “我第一次尝试在水里割腕,很疼的哦!看!都割歪了!”

      血从斜着的伤口里淌出来,顺着他手臂的线条留下,在袖口晕开一团红色,白炽灯冷白色的光撒在他脸上,掩盖住了本就没有几分的血色,脸色苍白的和我有的一拼,带着萎靡的病气和微妙的暮气。

      啧。

      我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会儿,还是把头发拢在身前,蹲下来抓住他的手臂上药。

      太宰看着我,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我觉得他的笑容有够古怪的。

      “这种死法太难看了。”
      所以记得下次换个死相好看点的。

      “啊……我知道了。”

      因为是第一次包扎,所以我缠绷带的速度不快,不过太宰一直安安分分地在地上坐着没有动。
      我在最后扎了个蝴蝶结,然后拉着太宰没有受伤的那一只手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快去换衣服。”
      我推着太宰进了他的房间,自己又回了客厅。

      天色还早,太宰又不是会这么早去上班的人,或者说他工作时间很随性。作为他的部下的我就熟练地躺在沙发上掏出了手机。

      打开被设置成太宰治上吊照片的锁屏,我点开手机上粉红色的图标,进入后刷新了一下界面。
      两秒后,原本清一色科普宝石的推送,突然冒出一条格格不入的消息。

      封面是一个3D模型,棕黑色的短卷发和缠了一身的绷带,很有太宰的风格。不过模型身上穿的是日式和服,而非一身黑西装。
      我看了一眼标题。
      【MMD/文豪野犬】太宰先生的极乐净土[和服ver]
      简介:
      【MMD文スト】極楽浄土【改良版】 - ニコニコ動画GINZA_x264
      原作 すうなば さん
      ……
      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绷带自杀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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