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春》潘多拉的盒子

4、第四章 过继（下）

　　来到山坡脚下，那座青石的院子很显眼，苏景春上前拍了拍木门，然后静等着里面的人应声。

　　随着踏踏的脚步声，木门打开了。

　　“谁这么晚……是你？”

　　语气很不客气，带着被打扰的怒气，但苏景春知道对方没有恶意。

　　“进来再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算太老的族叔祖苏广安从鼻孔哼出一口气，让开了半步，下巴一扬，说。

　　苏景春就默默的走了进去，看着族叔祖把门栓给栓上了。

　　坐在厅堂里，燃烧着炭火的炉子在散发着热量，他情不自禁的坐得离炉子更近一些。

　　“你没有话说？你是来烤火的？怎么？苏广发家连个炭火都舍不得给你？还是亲生的呢，哼！”族叔祖讥讽。

　　还，还真没有炭火……他上辈子第一次烘到炭火，还是在搬出去打工之后，自己买的一个小小的油漆桶改造的便宜的手提炭炉，夜间不想吃冷食的时候还能暖一暖食物……

　　苏景春默默的在心里回答。

　　“哑巴了？叫你说话！”苏广安暗暗捏紧了拳头，这孩子瘦的跟他卧病在床十一年的儿子一样，柴火棒似的，一直都是默默承受，从来也没有上过别人家的门，这回突然上门来，恐怕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自己解决不了了……

　　说真的，他要是机灵点早向人求助，就算别人帮不上忙，看在他是个孩子的份上，给口吃的也不是不行，都眼睁睁的看着呢，不好插手罢了，难道还会把他打出去不成吗？

　　这老苏家，大多都是些混蛋！

　　“叔祖……”苏景春突然就给他跪下了，“你帮帮我，把我过继了吧，我给您养老送终！”说得真情实意，而他也的确是这样想的，不能白占了别人的便宜却什么都不付出，至于感情，总要在日后的相处中加深的。如果，真的有日后的话……

　　苏广安惊得站了起来，“你在干什么？！快起来。”他要把他拉起来，青石板的地，在这冬日该多冷啊，这孩子还穿这么单薄。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

　　苏景春知道这位族叔祖是难得的好人，为人也很豁达，只除了和苏家有龃龉外，和大多数村里人都相处得很好，所以为取得信任，他有选择的说了一些实话，除了这次被一群喜欢玩的富二代专门花钱请人演戏耍了他的事情外，他就着农村比较相信一些非科学的事，编造了自己离魂在别的地方过了一辈子的经历……

　　然后坦白自己回魂后突然“开窍”了，既然和亲生父母实在没有缘分，就不想再强求了，想要离开却发现还没成年……于是才想到了向叔祖求助……

　　“你知道过继意味着什么吗？”

　　苏广安半信半疑，他是希望真的有神鬼之事的，但如果有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苏广发家还不遭报应呢？若是没有这种事，苏景春的突然“开窍”又怎么说？他都傻乎乎傻了十几年了，而且这两天还真没看到他出来，以往他都是在后山坡上坐着发呆的时候多。

　　“知道，我当您孙子，给您养老送终。”苏景春再次斩钉截铁说道。

　　“这是不够的，”苏广安叹气，“这意味着，你还会有个爸。”他怎么好拖累这个孩子？他已经过得很辛苦了。

　　看着苏景春愕然的表情，苏广安用力把他从青石地板上拉了起来，推坐到炭炉边上让他烤火，然后才继续开口：“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个孤寡老头子吧？我是有儿子的，只不过他十一年前，因为苏广发一家，被害得高位截瘫，一直躺在床上到现在。”

　　难怪……他就想说是有仇吧……简直跟杀子之仇差不多了……

　　苏景春恍然。

　　“你要当我孙子，给我养老送终可不够，也要给我儿子养老送终，在我儿子还活着的时候，不但要下地干活，还要每天喂饭擦身按摩把屎把尿，一两天还行，可是，要那么一辈子呢？你能做到吗？我可不想过继个白眼狼回来。”

　　理解。可是……

　　“为什么我第一次回村的时候，您会想要过继我呢？”

　　“你就没想过我是想报复苏广发想要你过来干活做苦工的？”苏广安呵呵一笑。

　　苏景春摇头。

　　“这么跟你说吧，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不像苏广发的种，没有他们家那只自私阴险的感觉。倒是跟你换错的那个，那性子十足十像足了那家的人。”苏广安嗤笑，“一窝坏种里，居然出了你这么一个好的，而你，大概是返祖了！”

　　“返祖？我？”

　　“是啊，这长相，磕碜得跟肉瘤成精似的，脑子也不灵光，跟我爹是一模一样的啊……不是返祖是什么？”

　　呃，这是夸人的话吗？曾爷爷也长成这样？隔代遗传也没有这样的吧？

　　……不对啊，叔祖和祖父是同一个爹生的，不可能叔祖记得曾爷爷的长相而比叔祖大那么多的祖父反而不记得吧？看到他的样子就没有想起些什么？难道祖父连自己亲爹的长相也是如此的嫌恶吗？

　　大概是知道他的想法，苏广安继续说，“苏广发大概是不知道的，我是老来子。我出生的时候他已经成年了，以前都在不停干活攒家底攒粮食，孩子都是放养的，谁有那个空闲时间教养孩子啊？直到我生出来的时候，日子已经好过很多了，家里有几个壮劳力，我爹也不用那么拼命了，也有空养孩子了，我就是跟在我爹身边养大的。

　　我爹跟我说过，他从小就是个憨小子，人也长得奇丑无比，哦，大概就是像你以前那样的，谁都不爱搭理他，时局不好，他为了一口吃的到处窜，后来到了十八岁，忽然就长开了，越长越好看了，人也越来越聪明了，还趁乱赚了钱，就因为这个，还勾了个城里的大闺女私奔了，回村定居了下来，那大闺女就成了我娘，我爹一直很自豪这点。”

　　“我爹还说，族谱里有说过类似的事情，说几代就会出现这么一个‘丑孩’，需要精养才会‘蜕变’，否则要很长时间才能‘破蜕’，我有去找过那本族谱，可惜，因为太老旧，在那个年代，又被当成封建残余给烧毁了，这些事，也就只剩下我爹的口头说法了……”

　　所以，亲祖父见到的曾爷爷是蜕变后的，不是没有蜕变前的。而他这模样，还真的是隔代遗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遗传？可惜老族谱已经被毁了，最开始的起源出处已经再也无从得知了……

　　“当时我一见你，就想到了我爹曾经说过的那些故事，知道每一个‘丑孩’最开始都过的很辛苦，就想着帮帮你也好，可没想到你却不领情……”

　　苏景春苦笑，当时他才来到一个新地方，哪知道是怎么回事，他那会儿怎么会知道苏家是这样一个家庭，要不然当时他就顺势答应了啊……也是他傻……

　　“我想，见见您的儿子，我的新爸爸。”苏景春要求道，他还是想过继，在这里总比在苏家好。

　　“既然你在别的地方已经过了一辈子了，我也就不当你是个普通孩子了，你真的想清楚了？”苏广安目光犀利，如果有什么坏心思，简直是无所遁形了。

　　幸好，苏景春并没有什么坏心思。

　　“跟我来。”

　　苏广安带他走进后院边的房子，因为是冬天，窗户关着，房里燃着一个炭炉来保暖，门虽然开着，但是有厚厚的门帘防风，虽然已经很勤快打理了，但是房间里面还是有一股夹杂着药味的怪味。

　　床上的人醒着，盖着厚厚的棉被，看着并不是很大年纪，但显得特别苍白虚弱和疲累，听到进门的声音，他扭头看了过来。

　　“爸？这是谁？”声音也很温和，完全看不出受了这么多年病痛折磨的颓废感。

　　苏景春有些惊讶的看着对方的脸，那张脸很俊秀，那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张脸，和他上辈子蜕皮长开后的脸，起码有五分相似……

　　这是什么样的缘分啊，果然是隔代遗传吗？基因简直太奇妙了！

　　“苏广发家的‘丑孩’。”

　　“咳，爸爸，从今以后我就当你的儿子了，我会给你们养老的。”苏景春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就接口说道。

　　“什么？！”苏沐凌惊疑的看向自己的父亲。

　　“我打算过继他给你当儿子，以后也有人能照顾你。”苏广安说，但眼里明显还有一些别的原因不好当面说，当儿子的也就会意了，看这孩子的穿着，瘦巴巴的，过得还不如以前的他呢。

　　“可是孩子，我的身体你也看到了，我只会拖累你，我家也没什么钱，恐怕供你上学也会成问题。这样也没关系吗？”还是先把利害关系说清楚的好。

　　“我有钱！”苏景春脱口而出，事实上他还在想他空间里乱七八糟收藏的东西里面有没有什么能够治疗这种病症的特效药，根本没有注意他回答了什么，等发现他们都在看他的时候，才补救的解释：

　　“我是说……我知道哪里有钱可以用……”

　　“我也知道，银行嘛，拿不到。”苏广安凉凉的开口。

　　噗，苏沐凌憋笑，好久没有见父亲这个样子了，以前他还没出事的时候父亲是很爱玩爱笑的，相处起来跟兄弟一样亲近自然。只不过在他出事后，父亲就渐渐的没了笑容。

　　“……无主的，在谁手里都可以用的……”苏景春有点无语的补充完毕。“拿到后我们甚至可以送爸爸去大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真的有？不是你那个爸妈的钱吧？”

　　“他们的钱，我一分钱都拿不到。”因为不把他当家人，所以一分零花钱都没有给过他好吗？

　　“那……”

　　“我前阵子被一帮人当傻子耍着玩，但是我还真发现了点东西。”苏景春回忆，“那个山谷里的村子因为交通不便，是早就已经被荒废了的，村民也早就被分散转移到邻近的村子里安置了，再过不久就会全部被拆除建一条穿山公路。当时我是不知道的，这次醒过来后才想起来，我当时在山上挖陷阱的时候，有挖到点东西，但是因为太重了我没有地方藏，又带不回来，所以就又埋了回去……如果以后挖山建公路，说不定东西就会被挖山的人给拿走了……”

　　哦？

　　“你确定是无主的？”有主的不能要，不过如果是很久以前的，那谁拿到算谁的，他苏广安可不是什么假模假样的伪君子，只要不是抢别人的，拿了就拿了。

　　苏景春点头，村里的人都搬走了的，连坟都迁走了，不可能是那个村子的人漏拿的，而且两个罐子，都有些年头了，虽然对古董看不太懂，但往前推起码也是晚清的物件了吧。

　　“那行，你确定要过继过来是吧？”苏广安再次确认，他当然不会去贪小孩发现的东西，他无论是从以前还是现在都身无分文，帮他把东西挖回来做做家底也好过便宜了别人，当然，小孩要是感恩，他也不会推却就是了，谁叫他家也穷呢……

　　“你先回去，明天早上十点，我去祠堂找族老说，我会让苏广发答应的，谁叫他欠了我的呢。”苏广安笃定的说。

　　苏景春惊喜的看着他，“谢谢，谢谢爷爷！”

　　“走走走，明天再说明天再说……”说着把他推出门外。

　　等他回到儿子的房间，才看到儿子含笑看着他：“爸爸你这是害羞了吗？”

　　“胡说八道！我只是不习惯！”

　　“是是是，你只是不习惯，如果不是我这样，早就抱个孩子回来喊你爷爷了……”

　　“我又没有怪你，都怪苏广发那家子混蛋……”

　　“现在你可以跟我说说，那个孩子还有什么事没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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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着夜色，苏景春心里似乎放下了一半的负重，带着对明天尽快到来的期待，从后门回到了他冰冷的小房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