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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春意 ...

  •   “哎呦,你家小姐十岁那年就会治病这回事你已经说了四遍了!我都会背了,能不能讲点新鲜的,就像罗唯清被狗追了两条街那事就挺好。”
      江彻十分莫名其妙。
      他终于知道吴妈只是罗家的老仆人,而并非他先前所想那种神秘而又黑暗的职业。听她叨叨半天,他都有些乏了,又嫌台阶上有积水,便欲坐在门槛上。想了一瞬,又随手从那案上拣了本练过的字帖,看字迹并非小罗大夫的。嗬,管那么多做甚,能被他拿来垫着坐是它纸生几世修来的福分!
      “哎哎,清儿的帖可不能这么糟践!”吴妈见他把字帖用来当坐垫,登时提了嗓门,一劈手夺过来,转身好生收着了。
      江彻无奈,只得咬咬牙用袖子擦擦门槛,别别扭扭地坐下了。没办法,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方才听吴妈絮絮叨叨,才总算了解了一些情况。原来小罗大夫虽医术精湛,但难免有失手的时候,每当那时,她就会到祠堂前跪上一天半天的,许是为了反省或者是自罚?
      江彻托着腮,眼睛有意无意地瞟向不远处的那一老一小。
      刚下过雨,天空明净如洗,日头一出,柔柔地洒在身上,便有了些暖洋洋的意味。但地上尚有积水,湿气也重,小罗大夫跪的地方还正好是块阴地。
      还真是……
      吴妈去忙着做饭了,那老头咳嗽两声便也进去了,看得江彻直想把他拽回来,哪有劝人这么不诚心的啊,多说两句她保不齐就起来了呢。
      微风习习,春日融融。江彻却很是郁闷,他好几次都想去劝小罗大夫起来,又转念一想,她爷爷都劝不动她,他们才认识几天啊,又怎会有效呢,便只得作罢。
      江彻又随便找了本医书翻看,许是与药搁在一起久了,书页上也染了药味,这让他又昏沉又清醒。他不时抬头看向仍跪得端端正正的小罗大夫,由衷佩服她的毅力。
      春风掠过书页,小罗大夫的几缕发丝也随风悠悠飘荡,抚过她的脸庞。江彻终于觉得这样盯着人家姑娘看太过轻佻,便将视线移回了书上,云里雾里地看着那些“阴阳”“经络”的不知所云。
      檐影在书上小步轻挪,江彻再抬头看时,小罗大夫已周身笼在暖阳里。江彻顿感欣慰,连那晦涩艰难的书都变得鲜活可爱了,虽然他依旧看不懂。
      只是突然觉得这个地方也没那么糟嘛。
      日头斜斜,春光尚好,院内一片宁静。

      秋收稻,冬入窖,春出酒,此为春酿酒。
      春分时节不仅要酿酒,还要祭酒以祀宗祠,族人要聚在一起饮春酒。罗大夫打发罗浮雪和罗唯清去给老半瞎和哑巴送酒,可罗唯清大清早便不见人影。
      江彻想着自己的已伤好了大半,起码现在可以自如地举起手臂,不会像之前那样疼得直叫唤,又思及自己赖在别人家白吃白喝这么多天,终究有些不好意思,便自告奋勇跟小罗大夫去了。吴妈显得很兴奋,叮嘱他们可以多待会儿,晚些回来也无妨。江彻简直又要怀疑她是不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罗大夫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他几眼。
      这是江彻这么多天来第一次走出这个院子,他天生受不得拘束,能在那小小一方天地待上这么久,早已是极限。甫一出门,他便雀跃不已,如果不是怀里抱着酒坛子,他真想在地上打几个滚。
      小罗大夫也抱着一个和他一样的酒坛,见他蹦蹦跳跳,兴奋异常,也抿着嘴笑了笑,只片刻后便又神色如常了。
      两人并肩行在白沙巷里。刚下过雨,路面无尘,泥土松软。有人家将柳树栽在庭院里,柳枝便轻巧地从里头伸出,垂在矮矮的檐上。春意渐浓,柳色青青,令人倍觉欢欣。
      时间尚早,街边的铺子却大都开了门,早早地做起了生意。人来人往,倒也热闹。
      卖糖葫芦的老汉早就沿街叫卖上了,吆喝一声高过一声,清晨坏人美梦的效果不知甩那打鸣公鸡几条街。往来穿梭,有不少人认识罗浮雪,都熟稔地向她打招呼,小罗大夫也抱着酒坛一一回礼。
      街边点心铺子里的大爷送她两块糕点到路上吃,对面菜摊上的大妈也不甘落后地要她带棵白菜回去添个菜,隐隐有针锋相对之势。
      江彻哭笑不得,这是抢的哪门子生意。罗浮雪说拿着酒坛不方便,再三谢过他们两人后,无奈地看到两人隔着街吵起来了,也没说什么,拉着江彻走了。
      江彻热闹还没看完,意犹未尽,恋恋不舍地一再回头,却看路上行人毫不讶异,路边炒货摊子磕着瓜子的老伯甚至有一副看好戏的表情,除开那激烈的争执声,竟还算得上其乐融融。
      江彻莫名觉得这或许不算一件坏事。
      面摊上散出了香气,铁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白气。
      里间忽地跑出一个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小姑娘,看着瘦小,跑得倒是挺快。后面还跟着骂骂咧咧的一个胖子,跑两步便气喘吁吁了,自然赶不上那小姑娘。旁边的人似乎也早已见怪不怪,自顾自地忙着。
      江彻惊讶地看着麻花辫灵活地绕过两个正在揉面的伙计,辫子甩过袅袅白烟,顷刻间便到了街心,还不忘跟身旁的小罗大夫打个招呼,然后便笑吟吟地打量他。
      江彻还来不及思考这笑容里的深意,眼前白光一闪,一把锅铲直劈过来,他脚比脑动得快,一个横跨轻巧地避过了。他叹口气,心道这也扔得太不准了些,一面将酒坛抱得更紧些,无奈地看向那满脸富贵相的胖子。
      那胖子见锅铲连麻花辫的衣角都没碰到半分,更加怒不可遏,劈头骂道:“你个小猢狲,白眼狼,老子养你这么多年,是叫你来偷东西的吗,还偷到老子头上了,瞧你这点出息。”
      麻花辫倒仍是笑嘻嘻,还不忘向她爹扮了个鬼脸。
      小罗大夫忙问:“阿双,这是怎么回事?”
      陈双嘴一瘪,似是有些委屈的样子:“我不过拿了他两个铜板买了个马蹄糕罢了,他便撵着要打我。”又细眉一竖,愤愤道:“他可有一匣子的银子呢,却是半块都不肯给我。”
      那胖子听了,心道:这小畜生忒不知好歹!这也是能拿出来在大街上说的?直想冲上来撕了她的嘴,却见陈双又冲他做个鬼脸,眨眼间消失在巷子里,便只得叹口气又摇摇头,捡起锅铲回去,不再追了。
      江彻看得只觉好笑,罗浮雪倒是松了一口气,示意他继续前行。
      两人刚走到巷头,突然又不知从哪冲出来一只大黄狗,江彻一惊,酒坛差点脱手,还累得小罗大夫腾出一只手来扶他一把。
      那只大黄狗到处闻闻嗅嗅,也不知在找什么,后面那人手忙脚乱才牵好了绳子,却被那只狗拉着跑,不知到底是人遛狗还是狗遛人。
      那是个瘦瘦高高的少年,见狗冲撞了人,忙向小罗大夫赔不是:“实在对不起,是我没握好绳子,实在失礼了,对不起,对不起……”
      江彻见他虽跟在小罗大夫说话,却没有看向她的脸,反而一直盯着那只狗,便也好奇地看向那只哈喇子都快流到地上的狗,只见大则大矣,却着实没有什么稀奇的。
      只听小罗大夫道:“二哥,不碍事的,对啦,你今天可见到阿清了?”
      那少年依旧固执地盯着那只狗,轻轻摇摇头:“不曾。”可怜那只狗,只要稍稍流露出要上前一步的念头,便会被主人坚决地拉回去。
      罗浮雪知道他不会说谎,便点点头,向他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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