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个探花去种田》尤红树

1、第一章

　　“程大哥！程大哥！快开开门呀！”一大早，程烟水家大门外就响起了急促的叩门声。

　　“来了，来了！”程小萝刚拨开门栓，外面的人就跟等不及一样忙慌慌推开门往里窜，程小萝忍不住喝到，“你这小鬼！不去学堂读书，寻我家大郎做什么！”

　　“程大哥呢？我来给程大哥报喜啦！程大哥中啦！”小安显然十分高兴，一点也不在意程小萝的呵斥，见程烟水已经出来了，赶忙上前去朝他拜贺，“恭喜程大哥，贺喜程大哥！”

　　“你这小猴崽子可别浑说，没得叫人空欢喜一场。”程小萝听了消息十分高兴，可小安毕竟只是个乡学里的蒙童，他的话实在不太可信。

　　“阿姐，我小安可从不骗人！”小安实在太高兴了，一点也不在意程小萝的质疑，大声辩白道，“我说的是真的！学堂里已经传开了，红榜都已经贴出来了，阿姐若是不信，前去一看便知真假。”

　　“小安，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个好消息。”程烟水自幼苦学，中举确是意料之中的事，他一边向小安道谢，一边问道，“这个时辰你不是该在学堂里读书吗，怎么跑到我家报信来了？”

　　“哦！看我这一高兴，差点把正事给忘了。”小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呈给程烟水，“我可没逃学，是先生差我来给程大哥报喜的！这还有一封信。”

　　“多谢小安。”程烟水接过信，看到信封上恩师熟悉的字迹，是真的相信自己中举了：考完试离开四明书院时，他曾和老师约定，若是榜上有名，便请老师书信告知。

　　“小安，辛苦你跑这一趟。”程小萝见弟弟笃信不疑，知道这喜讯肯定是真的，忙进里屋装了些干果点心来塞给小安。

　　“谢谢阿姐。信已经送到了，程大哥，那我就回学堂读书了。程大哥，我一定会认真听先生的话，好好读书的！”小安满目崇拜地望着才方弱冠之年的程烟水，又向他行了礼，就忙不迭地跑远了——他实在是太高兴了，能够成为第一个把这个喜讯告诉程烟水的人，他简直太幸福了！程烟水形容俊美，年纪轻轻学问就这么好，对他们这些蒙童也一点不摆架子，简直是太令小安折服了。

　　“一连几日不见日头了，偏今天早上一起来便是大日头，我就说今天是个好日子，果然就有好消息了。”程小萝关好了门，转过身来望着廊下正在读信的弟弟，想到弟弟这些年的寒窗苦读，到底没忍住湿了眼眶，“阿弟，你也算有功名在身了，阿姐真替你高兴。”

　　“哎——”程烟水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姐姐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已经看完了老师的信：他确实在榜，这个喜讯是千真万确、毫无疑问的。可是，他却不太高兴得起来：自五年前父亲亡故，他家的日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两年前，姐姐出嫁已是带走半数家财；为了应付他这些年在四明书院的开销，母亲已经把家中剩余田产变卖殆尽了。过了乡试，就该进京去参加殿试了，可是，家中如今这般光景，哪里还有余钱供他进京？

　　程小萝知道弟弟在忧心什么，可是，此时此刻，她也只有望着弟弟默默垂泪。

　　“我可怜的儿啊——这日子可怎么过呀——”程母宋氏已经于屋内听到了喜讯，原本是高兴的，可还没等她开怀乐上一会儿，就见得儿子叹气女儿抹泪，脸上一下子就没了笑影——她虽是闺阁妇人，却也是出身书香门第、能识文断字的，只是确实不擅经营之道。眼下家计艰难，可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痛哭呼号：“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母亲快不要伤心难过了，儿子自有办法筹措盘缠。”程烟水本是满腹愁绪，但听得母亲啼哭哀号，只得立刻收拾好心绪去劝解母亲，“儿子年过弱冠，已经是成年了，今日却为这等小事让母亲烦忧，是儿子不孝了。”

　　程小萝知道母亲向来就是经不住事的，也赶忙擦干泪水，换了笑颜去安抚母亲。姐弟俩好话说尽，又推说今日大喜，当做些好菜庆贺一番，宋氏才渐渐高兴了起来，敛去愁容，进灶下去筹备午饭了。

　　姐弟俩进到里屋，各自坐下，前一刻的喜与愁都已经逐渐平复了下来。
　　“阿弟，你可有什么成算？”

　　“咱们这凉石镇虽然地处偏僻，乡间少有大富大贵之人，可是乡邻们却是互相友爱的。姐姐您可曾记得咱们乡里的旧俗？若是一家事出有急，可以召请乡邻们出资相助，待日后周转得开了，偿还了就是。我家如今虽然困窘，但在乡里也是素有声名的，如今我又是因为进京赶考这等大事有求于亲朋故旧，筹得区区盘缠，应当不是难事。”

　　程小萝见弟弟心绪渐安、应对沉着，想要说点什么，话到嘴边了，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鼓励弟弟：“阿弟这般想就对了，想来离进京还有些日子，不愁想不出法子来。今日大喜，我们合当一家人高高兴兴的才好。”

　　一时间一家人都收起了各自的愁思，和和乐乐吃了午饭，程烟水便穿戴好，出门去筹措盘缠。
　　到了傍晚，程烟水一脸喜色地回到家中，可见事情是成了。

　　“阿弟劳累了这半日，他们都怎么说？”程小萝见弟弟归来，心中忐忑，忍不住问道，“没有人难为你吧？”

　　“阿姐不必忧心。这半日，我去寻了七八户人家，除开两家确实因为近日家中有事腾不开手，其余五六家都一口应承了下来，相约明日到我们家中来做宴，交付钱财、签订契书。”程烟水喝了水略歇了歇，就向母亲、姐姐拜谢道，“如此一来，明日可就辛苦母亲和阿姐了，又要劳累你们筹备一日、辛苦操持了。”

　　“一家人何必客气。”程母宋氏和程小萝听了这话，都放下心来，高高兴兴去筹划明日宴客要备些什么菜肴。待商量定了，已是入夜，一家人便早早睡下，只待第二日备好酒水佳肴，宴请好宾客，好解了眼下这燃眉之急。

　　第二天又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一大早，就有喜鹊落在院子里那棵大梨树光秃秃的枝头叽叽喳喳吵闹不休。不过，不管这识趣的鸟儿在卖弄些什么，程家人都无暇顾及它们。

　　到了晌午，程烟水家已是洒扫一新，备齐酒水佳肴，大敞着家门静候宾客临门。

　　可是，眼看着晌午已过，昨日约定好的乡邻故旧却无一人上门赴宴。
　　程母宋氏见儿子在院中踱来踱去的步伐越来越焦躁了，她心中也是煎熬万分，可是却不知能和儿子说些什么聊做慰藉，只得躲在厨下低声啜泣。

　　反倒是程小萝像是早已预料到会是如此情形，此时倒是能处之泰然，不过心下也十分愤恨：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势利小人，倘若父亲还在世，看谁敢如此轻慢程家儿郎！她心里虽气，但见得母亲啼哭不止，也只得耐心小意开解，好在程母性情软弱，劝起来也不算难。恰巧这时程小萝的女儿阿芸在屋内啼哭起来，她就打发母亲去照看孩子，也算给她找了点事做，以免徒增忧愁。

　　眼看得日头已经偏西，还是没有一个人如约而至。

　　程烟水这一天的心情由喜到忧，可谓是大起大落，不过等到如今还不见客至，他也知道今日是断然不会有人上门的。

　　都怪自己太天真！程烟水才在心中这样感叹了一句，猛地一口快然恣意之气直入肺腑，刹那间，他心中豪气干云：不就是些许阿堵物么？他程烟水岂能为这等俗物折辱！

　　想通这一节，程烟水心间豁然开朗，他快步走到大门外，对一大早就等候在门外、等着乞讨宴后剩饭剩菜的一群乞儿说道：“我家今日准备酒菜佳肴，实在是因为程某今春进京赶考缺资少财，迫不得已求助于乡邻亲故，筹措银钱。哪里料想昨日说定的事今日就不成了，昨日应约之人今日竟然没有一个肯来赴约的。美酒佳肴在席，岂能辜负？诸位若不嫌程某舍下寒酸，不如进门来大吃一顿、痛饮一场，共谋一醉如何？”

　　晌午的时候，有十余个乞儿候在门外，眼下早已过了饭点，就剩下五六个十余岁的小乞儿还候着。这群乞儿虽然老于江湖，却第一次见有主人家如此慷慨、如此不拘小节的，一时间竟都楞住了，呆呆望着程烟水，不知该作何反应。

　　“哎——”程烟水定神去看阶下的一众乞儿，只见最长的约有十六七的年纪，最小的约莫只有十来岁，虽沦落为乞儿，却面容洁净、衣着整肃，不知他们小小年纪辗转飘零是怎么做到的，想来自己冒然邀约也确实是为难他们了。此时一腔豪情已是强弩之末，程烟水也就不再执着，转身欲向院内走去。

　　“郎君盛情，我等恭敬不如从命！”不等程烟水转身离去，内中年纪最大的那个乞儿已朗声应承，俯身拜谢。

　　“哈哈，好儿郎！”程烟水开怀一笑，郑重相邀，“有请！”

　　进得门内，入了厅堂，程烟水果然如待客一般坦然邀请他们入席同坐。那年长的乞儿既然已经带头应承了，此刻也就不再拘谨，坦荡荡落座。众乞儿见主人家如此随和，又有人领头，也都渐渐放下防备与忐忑，安心喝酒吃菜。

　　这偶然间凑成的一桌宴席，因为主人家淡然脱俗、不拘小节，作客的又客随主便，竟莫名的舒适自然、主客尽欢。

　　吃饱喝足之后，那年长的乞儿整顿衣裳起身拜谢：“我等时运不济、飘零沦落，素来为人鄙夷，今日承蒙郎君盛情款待，此等恩情我等必当没齿不忘！”

　　待一众乞儿都起身拜谢过程烟水之后，那人又道：“方才听闻郎君为入京盘缠所扰，小子冒昧动问一声，不知从这凉石镇到京都需要多少盘缠？”

　　“程某但求无饥无冻，安然抵达京都。”程烟水看这乞儿似乎非同寻常，便也坦然作答。

　　那问话之人听到程烟水所求不过如此，便朗声笑道：“这有何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