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石》箬鸢

9、第九章

　　子夜时分，夜阑人静。

　　善颦微阖着眼帘，睡的并不踏实。白天搭建秋千，惹得她的身子此刻有些疲意。本该睡的很沉
　　，不知为何脑中总是想着云儿白天的话。陵曲翾就快回来了，她又该会面临些什么呢？鼻隙间
　　飘散了淡淡的香气，渐渐转浓。善颦翻了个身，微蹙起眉，这气味和平日里香料的气味略有不同。云儿换了香料？不对，就寝前明明还是原先的香气。她猛地睁开眼，警觉的看向窗外。有
　　一道黑影急速的掠过，她的心中一紧，有人？

　　掀了薄被，她简单的披上单衣，合着小褂下了床榻。脚心落地，双膝虚软，她一把扶住床栏。
　　不对，这香气，是……她眯起眼，就着桌上微弱的烛光，看向窗边。窗纸上赫然看见一根细长
　　的卷筒，口缘上正冉冉袅绕着烟雾。

　　糟了，她赶紧屏住呼吸，掩住口鼻。她早该闻出来了，是曼陀罗的香气，有人在下迷香。是谁
　　？她紧锁眉，伸手去拿枕边的佩剑。摸到剑身，却发觉手臂无力，根本无法执起剑柄。气力正
　　逐渐从身体中点点消退，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她一阵眩晕，手中的剑哐当落到地面。清脆的
　　声响也惊动了屋外的人。

　　“云儿……”善颦扶住昏眩的额头，跌坐在床沿边，口中的呼喊却似蚊蝇呢喃般的细微无力。

　　两道黑影从窗口跃入，直奔善颦而来。

　　“你们...是谁？..”善颦软软的靠在床边，已经完全失去抵抗的能力。

　　对方发出一声冷笑，掏出一块帕子，用力捂住善颦的口鼻。善颦蹙起眉，浓烈的气味侵袭入口
　　鼻中，她想挣扎，手臂却抬不起半分。眼前的黑衣人，漫开一道道叠影，直到视线被黑暗完全
　　吞噬。

　　见善颦失去知觉，黑衣人松开掩在她口鼻上的手帕，她的身子失去支撑，就软软的滑倒在床榻上。

　　“小姐，现在如何处置她？”身形略显丰硕的黑衣女子看了一眼身边的黑衣人。

　　黑衣人不语，只是恶狠狠的紧盯善颦苍白的脸。

　　“你真以为我会让你活到翾哥哥回来？”黑衣人将蒙在脸上的黑巾拉下，媚眼射出阴狠的眸光
　　。她上前一步，一把揪住早已失去意识的善颦。她的脑袋无力的低垂着，碧婵伸手捏紧她的下颚，泄恨般的用力在她的脸蛋上掴去一掌，随着响亮的掌声，善颦瓷嫩的脸颊立刻出现五道指印。

　　“现在还有谁会帮你。”她近乎咬牙切齿的低声念道。

　　“小姐。”黑衣女子一把按住碧婵的手背，“还是先办正事，免得....”

　　“滚。”碧婵怒瞪黑衣女子一眼，“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我怎么做事了？！”

　　“芝兰不敢。”黑衣女子被她凌厉的眼光一吓，赶紧退到一边。

　　“我是一刀解决了你，还是？”碧婵嘴角挂着诡笑，摇晃着从腰间掏出的短刀。作势向善颦胸
　　口刺去，刀尖抵近胸口的一瞬，她突然收住了刀风，调转了刀锋向善颦的脸颊划去，猩红的血
　　丝沿着刀缘缓缓渗了出来。

　　“小姐？”黑衣女子一脸诧异。

　　“我改变主意了。”碧婵冷笑一下，“这样太便宜了她。”

　　“那小姐想...？”

　　“我突然记起，她中了赤夜煞。如果没有了解药，让她一点点受尽赤夜煞的灼心刺骨之痛，再
　　慢慢死掉，似乎更加有趣。”碧婵说完，冷笑一下。让一旁的黑衣女子都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碧婵掏出善颦枕边装有解药的细颈瓶，丢到一旁。她回头棱了一眼仍在发愣的黑衣女子。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帮我把她弄走。”

　　“是，小姐。”黑衣女子上前，将善颦裹进床榻上的薄被中，利落的背起她瘦弱的身子，两人
　　迅速闪出门外，隐没在寂寥的黑夜中。

　　别院偏房和院门口，是早已被迷晕的云儿和七零八落的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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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这是她唯一的知觉。善颦拥紧了身子，想往温暖的角落缩去。可是手臂一伸，触及的是一
　　片湿滑和硌手的坚硬。一阵风吹过，她颤抖了一下，迷迷糊糊的睁开沉重的眼皮。

　　四周一片漆黑，她撑起手肘，坐起身，眼前的一切让她呆愣在原地。这..这是哪里？她摸了摸
　　身下，是一片黄土。眼前是陌生而可怕的空寂，似乎只有风声在耳边呼呼刮过。她揉了揉额角
　　，之前的记忆慢慢清晰起来，刚才..有人偷袭了她？而这里，是什么地方？她看了看四周，这
　　片土地空旷诡异，加之夜色昏暗，让她心底也不由的升起一丝恐惧。

　　善颦挣扎着爬起身，脚下步履仍是有些凌乱。她伸手撩开散乱在脸颊的发丝，触到脸颊，丝丝
　　的疼。她漫无目的在坑坑洼洼的山坡上移着步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她像只无助的孤鸟般，不知栖落的终点在何处。

　　她不知走了多久，也完全不知自己会走向哪里。脚下的步子机械而僵硬，她气喘吁吁的爬上一
　　处崎岖的山坡，视线因为疲倦而涣散。前方似乎有山洞和树丛，她也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的
　　向那山林的方向走去，直到脚下猛地踏空。她只觉身体一阵失重感，心脏紧缩，就重重的坠了
　　下去。

　　感觉无数的荆棘和利石擦过身体，疼痛感让她简直要昏厥过去。终于，滑过迂曲延长的弯道，
　　她重重的坠落在洞穴的底面。头脑嗡嗡作响，她咬紧下唇，大口的喘息了半晌，才忍着浑身的
　　疼痛贴着壁缘站起身。

　　前方似有一丝光亮隐隐从缝隙中射出，善颦靠在冰凉凹凸的洞壁上，一瘸一拐的挪着脚下的步子，向那处亮光挨近。

　　弯过一道道迂曲的转角，正前方竟出现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把手上拴着一把巨大的铁锁。善
　　颦走了过去，伸手去抓那铁锁，锈屑哗哗的落了下来。这地方定是许久没人来过了，善颦蹙着眉，不知这铁门后迎接自己的会是曙光还是黑昼。而且..这把锁，她该怎样才能打开？她用力
　　拽了两下，那锁纹丝不动。她有些颓败的靠到门边的墙面上，只听咯噔一声，她一惊。蓦地起身，门上的锁却奇迹般的自动打开了。善颦转身看了墙面，手掌拍了拍方才倚靠的地方，摸到
　　一处凹凸的纹理。是她不小心碰到这个机关，所才会开了吗？善颦疑惑了看了眼，不做多想，
　　伸手便去推那铁门。

　　铁门颇为沉重，她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移开了一道窄窄的缝隙。幸而她的身子纤瘦，才能顺
　　利的挤过门缝，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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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进门，是一密室。墙面上挂着一幅仕女图，只是年月过久，画卷上沾满了厚厚的灰尘，看不
　　清画像中女子的容貌，只能勉强辨出此女子体态轻盈，正值妙龄。她一时好奇，便伸出手，想
　　拂去灰尘，一睹女子的容颜。却蓦然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她一惊，缩回手不敢动弹。等
　　了一会儿却又没了动静，她细看四周，发觉原来密室西面还有一盏小门。她上前去，门没有上锁，推了开来，是一条长长的通道，只能勉强容下一人的身子匍匐前行，顶处似乎可见光亮。

　　善颦咬唇思索，后方是没有路了。她若想出去，只能一试，兴许，这通道的顶端就是出路呢。
　　她深吸口气，下定了决心，便钻进窄长的通道。通道内潮湿阴暗，她咬紧牙关，一点点的挪移
　　着身体，艰难的向前方靠近。

　　终于到了，她有些累，微喘了下，拨开洞口支离破碎的遮挡物。刺眼的光线一下子射来，她不
　　适应的闭了闭眼，休憩一刻，将身子探出穴口。

　　这是？..善颦小心翼翼的将整个身子都挪出洞口。才发现这里，似乎仍是一间密室，或者说是
　　寝室，因为此刻她正趴在一张玉石冰床之下。冷..那床散着刺骨的寒气，善颦拥紧身子，慢慢
　　的从床底钻了出来。

　　这里有人住？善颦愣住，虽然此刻未见一个人影，但是这屋内的陈设齐全，一尘不染，分明是
　　有人存在的气息。

　　“谁？”

　　善颦身子一颤，这声音...为何如此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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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转身，四目相对的一瞬，两人呆愣在原地。

　　“陵，陵曲翾...”

　　“善姑娘？你为何会在这里？”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们问出了口，脸上皆是不敢置信的神情。

　　“我……”善颦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怔怔的看着他的眼。半晌她才缓过神来，想起云儿先
　　前曾提起过陵曲翾在灵绝山闭关修炼，难不成就是这里？她竟然会误打误撞的闯入……而他眼
　　中一闪而过的是……欣喜？……她疑惑的思索，再抬眼偷偷的睇他，却只见他一脸的冷漠。方
　　才一定是她头眼昏花，才会产生错觉……

　　他本该生气才是，灵绝山乃是赤焰教的圣地，岂是一般人可随意闯入的。可是为何此刻他甚至
　　不想去质问她为何会出现于此，胸腔中只是被震惊和雀跃填满。他绝不曾会料到，见到她的那
　　一刻，思念会如此的溃决。原来他竟如此渴望见到她。

　　他走近她的身前，眉峰不禁皱了起来。她的发髻散乱，发丝乱糟糟的披散在胸前和身后，脸颊
　　肿出半边高。她只着一身白色的单衣，此刻这唯一遮体的衣物也早已是破烂不堪。衣料变成宽
　　窄不一的布条，染着淡淡的血迹，透过裂隙，若隐若现的肌肤上，白皙中透着青紫。她发生了
　　什么事？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他的眼前不说，还把自己弄的伤痕累累，狼狈不堪。

　　“怎么弄成这样？”他伸出手，轻抚她的面颊，她一瑟缩，轻蹙着眉躲开了。

　　“既然不想看到我，为何又出现于此？”他温柔的语气顷刻覆上了冰霜。这女人，就算他再如
　　何的想念惦记她，她对他仍是只有抗拒和讨厌啊。

　　善颦垂脸不语，她哪里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可是……他的掌，其实也很暖。

　　她的反应让他误解，他起了怒意，一把捏住她小巧的下颚，眼中燃起怒火。

　　善颦缩了缩身子，脸色微白，低呼出声，“痛。”

　　痛？陵曲翾心一软，手上的力道松减了几分。他偏开她的脸颊，果然在侧脸靠近耳廓的地方看
　　见一道深深的刀痕，伤口上沾着干涸的血渍。他的眉头深锁，这刀痕分明是人为所致。他再仔
　　细一看，她的颈脖处也有浅浅的淤痕。他的眉峰皱的更深，他不在的这些天，她究竟遇到些什么。

　　善颦盯着他的脸，视线一阵模糊。气力从身体上渐渐消退，她眼前一黑，瘫了下去。

　　“善姑娘！”陵曲翾接住她的身子，胸口一阵紧缩。

　　“善颦！”他轻摇她的肩膀，她却只是闭目昏睡，白皙的脸颊愈发的苍白。陵曲翾叹口气，将
　　她横抱起，放到偏寝的一张床榻上。他取来湿面巾轻轻擦拭着她脸颊的污垢和血迹，将她黏在
　　面颊的发丝撩到耳后。冰袋轻轻敷上她肿胀的脸颊。突来的冰凉让她瑟缩了一下，下意识的闪
　　躲开来。

　　“别乱动！”陵曲翾扳住她动来动去小脸，将冰块放了上去。

　　“冷。”善颦拧紧了眉，扭动着身子，伸出手去扳他的手掌，想拿掉那冰寒赤骨的冰块。

　　“乖，别动了。”陵曲翾握住她乱抓的小手，将她的手掌包在手心。知道她怕冷，可是这伤处
　　不处理，怎么能消肿。他俯近她的耳廓，轻柔的念道，“乖，没事的，没事的。”

　　也不知是他的话语起了作用，还是她实在过于疲惫，她渐渐停止了挣扎，沉沉睡去。

　　他将她的手臂放进被褥中，帮她盖紧。看着她苍白憔悴的睡颜，凝视的眼中是从未曾有过的温
　　柔和怜惜。

　　她选在这个时候出现是存心的吧？他无奈的深叹口气，这时候他不宜分神啊。

　　他心知赤焰绝的修炼过程不能被人加扰，更是不能随意中止，否则极易走火入魔，伤心动脉。

　　幸好，只剩明日一日，便能炼成出关。

　　只希望一切顺利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