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朝一日》水化贝

4、第四章

　　林家成开着一辆老旧的桑塔纳，扶着陈晓桐没有受伤的胳膊上车，然后看到站在墙边一脸淡定的方婵，皱眉。
　　陈晓桐转头，对着她，说：“你也来，做笔录。”
　　方婵看着这个英气的女警察，点点头，跟着上车。

　　方婵环顾车内，确定这是林家成的车，干净整洁，连一点点小装饰都没有，副驾驶上的挂着的外套有淡淡的洗衣粉味道。
　　窗外星星点点的灯火，就像落入凡间的星河。
　　她看着前面蜷缩的女人，看起来就二十出头，利落的短发和单薄的眼睛有些男孩子的气概，她从后视镜里看到林家成时不时向她投去的关心的目光。
　　车开到了城北的红旗派出所，林家成扶着陈晓桐下车，一步一步地走到所里。
　　破旧的派出所，骂骂咧咧的警察，红色蓝色夹杂的灯光，让夜晚有些梦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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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婵坐在凳子上，看着林家成帮陈晓桐处理伤口，他很细心，酒精处理，药棉和绷带，医用胶布，步骤仔细。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和洁白的绷带对比，黑白分明；宽大的骨节处理起这样微小的事情却丝毫不含糊。
　　方婵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互动的两个人，自己却没发觉。
　　陈晓桐向方婵看去，问：“那两个人你还能记得吗？”
　　方婵没有回答，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林家成身上，在等待着他的转头，可是他却一直在观察着陈晓桐的伤口。
　　“喂，说你呢？”
　　陈晓桐的声音很中性，此刻有些不耐烦。
　　方婵也是这样，因为林家成那双点点柔情的眸子。

　　“让你救我了吗？”
　　她这一句话成功地引起了林家成的侧目。
　　他皱眉。
　　方婵有一丝胜利的感觉，像是抢过了什么东西似的。
　　“你给我找什么麻烦，现在我的钥匙和手机全在那个混混手上，你能负责吗？”
　　陈晓桐也是暴脾气，一下子站了起来，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啊，要不是我，你不还被那两个人……”
　　她年龄还是小，看了一眼旁边的男人，没有把那两个字说出口。
　　“我心甘情愿被他们上。”
　　方婵冷清地吐出这句话，面若冰霜。
　　陈晓桐没想到她随随便便说出这样的话，一时语塞。

　　林家成瞥了一眼方婵，然后把陈晓桐拉下，双手向她比划了一阵。
　　方婵刚从兜里掏出烟，被他这个动作震惊到了，手指停留在打火机的按钮上。
　　他用的是手语……

　　他是哑巴？

　　方婵眯眼，脑子里有瞬间的空白，想到了这几个月似乎从未听到他讲一句话，手指按压在打火机的一半，回过神后，手指使劲，火苗燃起，微热中是林家成黝黑坚毅的侧脸。
　　她会手语，她知道他刚刚在表达三个字。
　　【别理她】
　　方婵深吸了一口烟，烟气进入鼻腔的时候还是有一丝恍惚。

　　“我都说了不用了，今天我就在所里睡！”陈晓桐的声音高了些，把方婵的思绪拉了回来。
　　陈晓桐站了起来，开始收拾桌面的东西，却被林家成两三下处理好了，方婵努努嘴，就像他处理她货架上的面包一样。
　　林家成的寸头在昏暗的灯管下打出阴影，让额头的颜色暗了一块。
　　“听，话。”
　　他很艰难地发出了两个字，声音含糊不清，语调也和正常人的不一样，但是却能感觉到用力。
　　方婵不知怎么，呛了一口烟，开始咳嗽。

　　大门被打开，一个中年男人走来，看着三个人，一愣，说：“家成啊……真的谢谢，那个……老板娘怎么也在，晓桐，和我回家！你说你大半夜出去查什么……看看，出事了吧！”
　　方婵认得这个男人，是送货的司机，此刻的他虽然婆婆妈妈，眼睛里却全是对女儿的爱。
　　认清三个人的关系，她竟然有些轻松的感觉，悠闲地抽着烟，看着陈晓桐和老陈一起极不情愿地走出去。
　　然后转头看向林家成，他放好医疗箱，直径从她身边走过，完全对她无视。
　　方婵起身，摁灭烟头，跟在他身后。
　　林家成还是很礼貌地帮她开门，然后双手插兜快步离开，就留下了一个宽厚的背影。
　　方婵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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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家成知道那个女人跟在他身后，他点燃一根烟，不想理会。
　　小巷旁边几个穿着暴露的女人向他使出眼色，他视若无睹。
　　身边是马路上穿梭过的汽车，车灯显示出一条又一条明黄的线，引擎声在耳边轰鸣，但是方婵高跟鞋的声音在他却分外清晰地在他的耳边。
　　她还在跟着他。
　　路灯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长，他微微低头，就能看见她的影子，被风扬起的长发和他的影子浅浅交叠。
　　他拐弯，影子消失，他似乎闻到了她杂货店里独有的香气。
　　他把烟头丢掉，继续走。
　　居民区的人变少了，偶尔的犬吠突兀出夜的寂静。
　　他不知怎么，脑子里全是她的样子。

　　他突然停下来，转头，盯着她。
　　她站在灯光下，黑色长裙被吹起，露出光洁的小腿，现在是三月，在北方，这样的穿着走在街上人人侧目。
　　灯光下她的眼睛深邃，波澜不惊地看着他。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凉夜里只有风吹过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