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他护不住你 ...
-
第二天一大早,有徐家仆人敲响邹逸他们房门,说是老爷有请。
陆哲嫌十一吵,让他留守房内,只带了邹逸和十三一起,随仆人去了大厅。
他手里依旧提着那柄金丝扇,但是再也不展开轻摇了。
邹逸无声偷笑,被狠狠瞪了一眼。
穿过幽静长廊,迈上台阶,只见前方大堂宽阔敞亮,亭阁精致造型优雅,院中种着几株苍翠老松,门外挂副对联,上联是“劲松迎客人同寿”,下联是“清风满堂气自高”,墨迹遒劲有力,一下子就拉高了逼格。
堂内已经挤挤挨挨坐满了人,都是徐有朋口中的“天下侠客”。
邹逸打量了一圈,便暗自垂下头。
他感觉活像是进了梁山泊聚义厅,一众侠客没几个像小说中描绘的那样,什么翩翩公子青衫如玉,银鞍白马飒沓流星,都是骗人的。屋内坐的大多是邋里邋遢的抠脚大汉,满脸横肉络腮胡,跟那墨刀帮匪头子如出一撤。
邹逸突然有点理解陆哲为什么要搞如此骚包的打扮和称呼了。
不单单是不想折腾成那些脏乱的模样,主要是有格调,鹤立鸡群啊。
都说人靠衣服马靠鞍,他们一行人往大厅中一坐,杂音自然而然就弱了下来,不少人望向陆哲的目光中都隐隐带着尊崇。
颜即正义,什么年代都通用。
见人差不多到齐了,堡主徐有朋走上高台,说了些“蓬荜生辉”“与有荣焉”的客套话,随后正剧开始,仆从抬出一块红绸,上面放置着一个黑色匣子。
黑匣外壳如玉如墨,边角隐隐有风雨侵蚀的痕迹,显得饱经沧桑。
徐有朋说:“老夫三月前收得这份寿礼,仔细把玩,甚是稀奇。可惜我折腾了三个月,依旧没能找到方法打开,只能求助于各路英雄。”
“英雄”们哈哈大笑,拍着胸膛说:“堡主放心!”
这些人看上去其貌不扬,但还真捣鼓出了名堂。过不多时,突然有人在黑匣一角发现一个被淤泥堵住的小孔,有行医之人拿出银针,将孔内淤泥细细挑出,又将银针一通乱捅。
黑匣内突然“咔哒”一声,竟真让他黑猫碰上死耗子,打开了。
众人探着脖颈望去,却见匣中呈一残图。
残图坑坑洼洼,很多地方似被老鼠啃噬过,留下了许多破洞。但开匣之际,盒顶在阳光下一闪,却让众人看到那匣子顶端隐隐刻一图纹,似金鸡独立,傲视群雄。
古有传言,说大庆开朝帝王曾与众臣于山中狩猎,见一金乌振翅而起,直扑烈阳,那一刻金光笼罩,光芒万丈。
庆朝遂以金乌为祥瑞。
见状,陆哲一手拎着纸扇,一手摸着下巴,微微眯眼,若有所思。
鉴于他昨夜抱自己回屋的举动,邹逸思索许久,决定再给这人一次机会。
他四下张望一圈,见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黑匣上,于是探手沾陆哲杯中茶水,在桌面轻轻描划。
“宝图……”为假,有毒。
邹逸才写了两个字,陆哲突然“啪”地一声打开他的手,嫌弃道:“你洗手了吗?”
邹逸:“……”
“不讲卫生。”陆哲皱着眉,“再这么干活,你就不要留在我身边了,去库房劈柴吧。”
随后他敲敲桌面,示意背后站着的十三:“把这茶拿去倒了。”
邹逸眼睁睁看着十三恭敬上前取过茶杯,行动间长袖在桌面擦过,将他辛苦写下的字擦了个精光。
他胸口憋着一股气,对系统冷笑道:“看啊,有些人要作死,神都拦不住!”
系统:“……你冷静点。”
邹逸哼了一声,说:“我冷静得很。”
他不怕陆哲有难。虽然有昨夜黑影的小插曲,今天聚会上的剧情却没有发生变化,看来一切还是尽在掌控之中的。
但不过十几秒,邹逸就不得不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因为大厅外远远传来一阵清笑,有人踏步如风,徐徐而来。
他扬声道:“抱歉徐堡主,在下来迟了。”
徐有朋面色一僵,而后立即转为惊喜之色,大步出厅相迎。
他亲切地唤道:“明月公子,失敬失敬!”
邹逸猛然抬头,神情震悚!
剧中的确有一人,丰神俊朗,温润如玉,又兼以侠义心肠,常常救困扶危,博施济众,江湖人称明月公子。
此刻进门这人身材欣长,举手投足间气质卓越。他又生了副好相貌,眉聚风云,目含皎月,挑帘而入时微微低头,狭长的眼眸便换了上挑的姿势,将“情”之一字尽数揽在里面。
来人气质温雅,邹逸却心底生寒。
他不能确定这人是不是真的明月公子,于是猝然回头紧紧盯着陆哲,因为他知道如果此人为真,陆哲一定能认出来!
果不其然,陆哲脸色瞬间变了,手中折扇一勾,隐隐便是某一招起手式。
“完了。”邹逸心想。
看陆哲那刺猬一般恨不得把空气扎穿的模样,这来人肯定是真正的明月公子,也就是剧中大反派,三皇子唐允天。
剧中根本没有这一出。
他怎么会来?
要知道现场的一切,全都是这人一手安排的!
他是来试探陆哲的吗?
还是以宝图争夺者的角色加入,来给陆哲施压?
邹逸心乱如麻。
他垂下头苦苦思索,不清楚自己这只蝴蝶又掀起了哪个大洋彼岸的风暴,还好他尚在暗处,全场没人会注意他一个小透明,那点翻烂的剧情还有些作用,能让他暗中行事,护得陆哲周全。
——可进门那人的影子在地上徐徐晃动,竟是停在邹小透明面前。
邹逸:“???”
他惊疑地抬头,恰好对上一双幽幽如雾,辨不清神色的眼眸。
唐允天噙着微笑打量邹逸,开口却对陆哲说:“金叶兄弟,好久不见。”
陆哲嘴角也慢慢扬起一抹微笑,目光中却冰冷一片。
他缓缓起身,应道:“是好久不见了。”
说着,陆哲给十三丢了个眼色。
白衣少年即刻会意,不动声色上前一步,貌似忠心护主,实则将愣愣的邹逸向后挤去。
唐允天手指陆哲,对徐有朋含笑道:“我跟金叶兄弟以前便认识,没想到今日有缘在这儿重逢,这可真是应了你这‘客家堡’的名头,徐堡主,多谢。”
“不敢不敢,”徐有朋躬身施礼,“二位既是旧相识,定有许多话要聊,徐某就不叨扰了。”
言罢,他转身离开。
堂内一片喧嚣,大笑声,招呼声不绝于耳,成排的侍女身着素衣,端上整壶的美酒,客人们举碗碰杯,高谈阔论,好不快活。
他们这一片角落却噤若寒蝉。
邹逸僵立在一旁,那唐允天的目光没有一刻从他脸上移开,盯得他心底发毛。
还是陆哲先开口,打破沉默。
他冷冷道:“皇兄不在京城看戏听曲儿,来这荒郊野岭做什么?”
唐允天招呼那穿行的侍女过来,让他替自己倒了碗酒。
酒液不是什么好品种,隐隐有些黄浊,泛着些泥腥气,唐允天也不嫌弃,动作优雅,一饮而尽。
随后他抹抹嘴,轻描淡写道:“再好的戏看多了也腻歪,我出来随便逛逛,散散心。”
然后他微微侧头,说:“皇弟啊,你身后这位小兄弟家住何处,我怎么看他有点眼熟?”
邹逸闪电般回头,看见陆哲微一皱眉,做了个口型,似乎想说“是你眼瞎”。
但大庭广众之下,“金叶公子”堪堪维持住了自己的人设。
他干笑两声,敷衍道:“皇兄想多了,这人就是个山村小哑巴,自幼孤苦无依,我看他可怜,才收来留在身边。”
邹小哑巴可怜巴巴地垂下头,在两人看不见的地方猛翻白眼。
“的确可怜,我看还可爱的紧。皇弟,要不你把这小哑巴让给我,回头为兄将府里那几个西域舞女送你?”
唐允天嘴角噙着微笑,折扇在白玉般的手上轻轻叩着,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感的敲击声。
他说:“为兄记得你很喜欢那几名舞女,上次宴会,你光盯着她们看,连酒都没喝多少。”
邹逸心想“嗯?舞女?”
陆哲一口回绝:“旁人看腻歪的东西,我还瞧不上,皇兄就自己留着吧。”
他语气冷淡,但语速颇快,有些急切。
系统:“求生欲很强烈了。”
邹逸冷哼一声,心想算你懂事。
他不动声色退后两步,挪到陆哲身后,算是表明自己的立场。
“舞女你不要,那藏宝图呢?”唐允天轻摇银扇,淡淡道,“你把人让给我,今日这图,我就不跟你争。”
邹逸瞳孔骤缩!
他十分震惊:“明明是这人自己搞的陷阱,竟然好意思跟别人说我不跟你争?”
“心这么脏吗?”
系统说:“淡定淡定,基操勿6。”
邹逸有点淡定不了。
陆哲这傻瓜不会真的把他换出去吧?
他竖起耳朵听两人交锋,只见陆哲果断道:“不,皇兄,我这小哑巴不值钱,不值得你用这等宝物来换。你我还是公平竞争为好。”
场面一时安静。
过了半晌,唐允天突然幽幽一叹。
“皇弟啊,都过了这么久,你怎么还是老样子?”
“越喜欢什么,越在我面前拼命作贱。”
他双手背在身后,不徐不疾道:“还记得五年前吗?北边贡来的那只短尾雪兔,我一见就喜欢上了,父皇却把它赐给了你。我去寻你讨要,你也是今天这样,嫌它毛长体寒,到处蹦跶不懂规矩,可最后……”
“闭嘴!”陆哲突然低喝一声。
他脸色十分难看,似乎忆起了什么难堪的回忆,目光灼灼瞪住唐允天:“……你还有脸说?”
唐允天微微一笑:“好好好,你不愿听,为兄不说了。”
他忽而转头望向邹逸,说:“若有一天,他护不住你,你可来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