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客》墨泠心

2、故事

　　（三）

　　我叫patton，中文名叫卷毛。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我有一头金色的漂亮卷发。

　　当问尘楼的老板娘在问我有什么故事时，我觉得我没什么可以分享，因为我并没有什么痛彻心扉的爱情故事。

　　老板娘说：“每个人的人生经历都是一段过往，一段值得记录的故事，一段与众不同的回忆。”

　　那一刻，我的分享欲望被激起。

　　我出生于西方，说来也是王室贵族后裔，但随着王朝更迭，我的家族日益衰败，到我这一代，父母只有我一个儿子。
　　儿时父母很疼爱我，所以我有着幸福快乐的童年，那段时日是我最肆意的时光。

　　可上天总喜欢捉弄人，十二岁那年，我的父母在送我上学的途中发生车祸，他们用高大的身躯将我护在中央。
　　我活了下来，他们却永远离开了我。

　　我成了一个孤儿，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想陪着父母离去。

　　但我最终没有这么做，因为我的命，是父母拼命救下来的。
　　我要活着，看遍这世上的风景，走父母想走却没有走过的路。

　　我中途辍学，开始了流浪。
　　从十三岁这年开始，我开始了长达十年的流浪生涯。

　　我去过很多地方，遇见过很多人，但我从未为谁停留。
　　我会欣赏世间美好，但我依旧觉得孤独，没有人能熨平我孤寂的心。

　　后来我听说遥远的东方神秘而美好，这让我沉寂的心又一次涌动起来。

　　我在前往东方前努力学习中文，这样方便我与他们交谈，不至于在东方大陆因为语言不通把自己饿死。

　　又过了三年。
　　我准备好一切，成为航海史上第一波前往东方大陆的西洋人。

　　不知在海面上飘荡了多久，我终于抵达了神秘的东方。

　　这里的世界和西方截然不同，他们穿着的衣服很漂亮，首饰很精致，每个城镇都有不同的烟火气。
　　很长一段时间，我在这里找到了一种归属感，好奇支撑着我在东方大陆里又漂泊了五年。

　　后来，我来到了这个叫做“隍梁”的国家，走进了这间特别的茶楼。

　　（四）

　　“我没什么故事，只有漂泊的经历。”
　　卷毛揉了揉他的金色卷发，神色低靡的又喝了一口茶。

　　“现在还觉得苦吗？”

　　玉煖伸出手指点了点茶盏的边缘，卷毛不知道她问的是他觉得自己的人生，还是他手中的这盏茶。
　　似乎都没那么苦了。

　　玉煖抬眸，直视他那双美丽的蓝色眼睛，朱唇一开一翕：“你该回家了。”

　　卷毛笑了笑，他早就没有家了，何谈回去呢？

　　饮下最后一盏茶，卷毛离开了问尘楼。

　　他说他想要去别处逛逛，如果有缘分，他或许还会来这里看她。
　　玉煖笑着与他招了招手，眼底藏着一抹叹息。

　　“他已经走了，这般不舍得？”
　　男人不知何时来到身后，那双古井无波的双眸里蕴着一丝冷意，甚少有人察觉。但玉煖知道，那个叫卷毛的旅客若是晚走一步，可能会被这家伙拍进土里。

　　“醋坛子，我就知道你又要醋了。”
　　玉煖转身，一双白嫩皓腕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轻轻在他唇角落下一吻。
　　“这样满意了吧？”

　　男人唇角扬起，手心处聚拢的银光也散开了。

　　“那个家伙看你的眼神，我不喜欢。”
　　男人轻轻哼了一声，伸手捏了捏她的手心，“你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

　　玉煖抿着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五）

　　卷毛第二次来到问尘楼的时候，他那头金色的头发上已经有了白发。

　　卷毛快要四十岁了，他在东方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又漂泊了十年。
　　他的眼神不像初来那般澄澈，变得浑浊许多。

　　玉煖替他斟茶，喝的还是和当年一样的“归路”茶。
　　“这十年又去了很多地方？”

　　卷毛“嗯”了一声，想到这些年的经历，他的神色愈发低靡。

　　“老板娘你还是这么漂亮。”
　　和初次见面一样，玉煖依旧是十八岁少女的模样，就连手中的那把团扇，也从未变过。

　　玉煖捂嘴轻笑，看向他的眼神里藏着他看不懂的光芒。
　　“你也一样啊，还是很帅气。”

　　卷毛从怀里掏出镜子照了照，自己明明脸上已经有了皱纹，还有了白发，老板娘居然还说他和以前一样。

　　“玉姑娘，你别打趣我了，我已经老了。”

　　玉煖看着他的模样，抿着唇陷入沉思。
　　悄然地，身后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玉煖勾唇笑了笑，转身牵住来人的手。

　　卷毛错愕的看着站在少女身旁高大俊朗的男人，男人穿着淡青色大袖圆领袍，负手而立，手中拿着一卷书，乍一看像个儒雅书生。
　　他的气质出尘，不像是普通的书生，还有着一股清雅谪仙的味道。

　　玉煖与他十指相牵，晃了晃男人的手，笑开了眉眼，“这位是我夫君乔藜，这里的旅客都叫他乔先生。”

　　卷毛在中原呆了很久，用中原的礼节向乔藜拱手一拜，“乔先生好。”

　　乔藜淡淡瞥了他一眼，将玉煖往怀里拉了拉，附耳凑近她的耳尖，轻轻咬了下。
　　这种宣示主权的小动物行为逗乐玉煖，她紧了紧男人的手，声音一软，“宾客还等你说书呢，别再醋了。”

　　乔藜松开了她，在走之前还看了卷毛一眼。

　　卷毛挠了挠头，不太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乔先生，他怎么了？”
　　玉煖看向男人的背影，唇角微微扬起，“他不喜欢我和别的男人唠嗑呗。”

　　卷毛的耳朵腾地红了。
　　想到之前自己还用倾慕的眼神看过老板娘，他突然明白了那男人敌视自己的原因。

　　“如果是我，我也舍不得呢。”他嘟囔了一句。

　　“嗯？”玉煖没听明白，转过身瞧他。一双莹莹的眼睛摄人魂魄，眼角的红色泪痣更添魅惑。

　　卷毛摆了摆手，“没、没什么。”

　　玉煖好奇的打量着他，“看你这模样，在中原游荡的十年，遇到过什么？”

　　“我确实遇到了怪事……”
　　卷毛寻了个位置坐下，陷入了回忆之中。

　　“三年前，我去了传闻中的机关要地——凛月城，那里很漂亮，有很多新奇玩意，所以我在那里住了一年。但奇怪的是，我总觉得那里的人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玉煖斟了一盏茶推给他，眨巴着魅惑的眼睛看他，“有何奇怪之处？”

　　卷毛喝下一口茶，苦味自舌苔蔓延，但他没注意到，只是蹙着眉思考，“嗯……我觉得他们像在看我，又不像在看我。就好像，就好像我不存在一样……”

　　玉煖摇扇的手一顿，黑亮的双眸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哀色。

　　“玉姑娘，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玉煖答非所问：“除了在凛月城，在其他地方，你没有这样的错觉吗？”

　　卷毛思考了下，倏地眼睛慢慢睁大。
　　“我、不不不对，在其他地方我也有过这种感觉，但我没考虑那么多，我是在凛月城意识到的，因为一个花魁。”

　　卷毛继续回忆，“我意外闯入一家青楼，正好碰上花魁之夜，我看到有个猥琐男人要花钱买下那漂亮的女人的初夜，我于心不忍，我想要竞拍买下那个花魁，替他赎身。但是我报价时，老鸨并没有理睬我。我穿过人群走到他们面前，没有人理睬我！对！没有人理睬我！”

　　他捂着自己的金色的头发，难以置信的摇头，“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冷静下来，卷毛。”
　　少女娇媚的声音传来，这让卷毛恢复了平静，他抬头看向玉煖，满脸都是泪水。

　　泪水清洗了他的面庞，他依旧如十年前一般模样。

　　是的，他脸上的皱纹是画上去的。
　　而他的白发，也不过是沾染了白色的粉尘。

　　或许他意识到什么，但他不愿意相信，所以用这种欲盖弥彰的方式遮掩过去。

　　玉煖没有挑明他的伪装，只是替他又斟满茶水，提醒他：“你该回家了。”

　　卷毛神色慌张的离开座椅，向门口跑去。

　　“啊！”
　　碰！

　　一道身影倒在了门口。

　　卷毛停下脚步，往那身影瞧去。
　　那是一个长相俊朗的男人，他挥舞着双手在地上摸来摸去，似乎在找什么。

　　卷毛盯着看了很久才确定，这是个瞎子。

　　“昙儿，我的昙儿！”

　　玉煖从问尘楼里跑了出来，将不远处摔碎的花盆，以及那株蔫了的昙花捡起来。

　　“是玉姑娘吗？”男人捡起拐杖，从地上爬了起来。

　　“是我。”
　　玉煖指尖微动，手中的碎花盆骤然恢复原样，地上散落尘土也飞回花盆里，那株昙花也重新栽进土里。

　　卷毛愣愣看着这一切，关于老板娘的传言又在脑海涌现。

　　老板娘果然不是凡人。
　　或许她能解开他的困惑，但他不敢，他害怕恐惧真相。

　　“卷毛，你该回家了。”

　　玉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卷毛不敢回头，他拼命的跑开了。

　　“玉姑娘，你在和谁说话？”
　　“一个执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