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罪画[末世]》南淮羽

76、山间百合(十)

　　苏萤和沈雷被分派到了硐山北郊区的那处商铺，去探查现场。

　　风声紧得吓人。明明是下午，硐山的天看起来却像是半夜一般昏暗。除了他们两人之外，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个强行派过来的江小夜。

　　三个人站在一片荒芜的商铺面前，一时都有些失语。

　　不远处距离十几米的地方，警戒线内被砸得乱七八糟的商铺还亮着灯。商铺的主人和之前他们看到的那些商业街的店铺主不同，似乎没有被前些日子的遭遇影响到，依旧在经营着店铺。

　　只是他们这一路过来，发现这地方实在是没什么人来往，三人都齐齐叹了口气。

　　“这地方也太偏了，我呆在硐山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这里还有个商铺。”

　　江小夜耐不住这种莫名压抑的气氛，冲着商铺转动身子，忍不住第一个开口。

　　苏萤和沈雷两个人都齐齐用余光看她。风声呼啦啦卷动，她在警服外披了件风衣兜帽的粉灰短外套，大腿上绑了短.枪.套。外套的皮质兜帽沿盖在头上，在风中胡乱抖动着。

　　然后苏萤就看到江小夜晃着身子扭过头，嘴里叼着一根草莓味的pocky棒。

　　没想到这位看起来威风凛凛，其实还挺…少女。苏萤看了看自己素白的医师制服款风衣，裹着条防风围巾扶额。

　　看起来比某外科医生还不靠谱，她真的是红浓派来监视自己的吗？

　　不远处，江小夜还在含混不清地低声吐槽。苏萤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看见昏沉夜空下，娇小敏捷的年轻女孩突然向前几步，打着探照灯扒开商铺围栏，鬼鬼祟祟探身往内看。

　　这次她听到她嘀咕着说，“…还有这一副自给自足的氛围。等等…

　　那些抢劫的怎么还把池里的莲藕也给拔了啊？！”

　　江小夜先是低声叫了一下，沈雷和苏萤听到，顿时都走过去。

　　“怎么了？”苏萤走过去，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略带迷茫。

　　在他们面前，是一片被商铺主人开辟出来种植食材货物的小水田。

　　虽然一连多日都下了暴雨，但商铺主人很明显经常面对这种状况，水田和旁边用来种植果蔬的土壤里都搭了很坚固的分水棚，土壤的旁边还有各种简便的泄洪装置。

　　她没看出什么问题来，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丁小夜。

　　“我刚刚，好像看见一道黑影从水田附近闪过去。”丁小夜咬断了饼干棒，回过头惊魂未定地看着剩余两人。

　　“走，进去看看。”沈雷扫视了她一眼，抬手敲了敲围栏，推开进去。

　　“欢迎光临！客人您好，欢迎光临‘耶花的家’！”一只黑额头的八哥鸟在笼子里扑棱着翅膀，朝他们叫着。

　　好奇怪的店名。苏萤在心底想了一下，她路过鸟笼时，抬头看到商铺的门被打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阿公拄着拐杖站在门口，面对着三个人。

　　他穿着最普通的衣服和围裙，店铺里的光从白发老人的背后逆着照亮，老人笼罩在阴影下的面部看不真切，受伤的手臂打着绷带，嘴唇上扬。

　　“你好，客人来了啊。”他戴着老者特有的沙哑嗓音笑着说。

　　借着光，她赫然看到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天色中，空洞无神地睁着，透不出一丝光亮。

　　——

　　“原来是警方的人，我说这么差的天气，怎么会有人来我的小店。”

　　被简单收拾过的商铺里，仍然可以看到被感染者洗掠过的痕迹。

　　简短介绍后，苏萤坐在一个布绒木椅上，看着面前的盲眼老人熟练摸索着，在她面前的陶瓷茶杯里倒了一杯红茶。

　　茶叶翻滚，她接过后捧在手心抿了一口。

　　“谢谢，您泡的茶很好喝。”她笑了起来。

　　“哈哈，那也要感谢你们硐山警方大老远地来看我。”他偏头，从一旁的地上提起沈雷放在那里的小箱子。

　　“沈警官，你们送过来的物资，我就不客气了。”

　　他说完，一只黑猫轻盈地跳上了桌子。

　　“喵~”

　　“咦？是猫。”原本一直站着不肯坐下的江小夜，在看到这只黑猫后神情突然惊喜，然后奇怪起来。

　　她很明显对这种小动物有好感，有点不知所措地捏着饼干棒想要走过去。

　　黑猫没有理她，它翘起尾巴绕着苏萤放在桌面上的瓷杯走了一圈，最后蹲坐在一侧，舔着爪子歪头看着年轻不语的女医生。

　　“这就是你刚才看到的黑影？”苏萤伸出指尖指它，朝身后略显尴尬的江小夜问。

　　后者拿着饼干棒五指僵硬，默默道，“一时眼花…”

　　眼神某种意义上也太好了。

　　苏萤看着已经开始拿饼干棒逗猫的江小夜，回过头重新看向坐在柜台旁的老阿公。

　　“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

　　她忍不住好奇，看着商铺招牌问。

　　“‘耶花的家’…莫非这只猫叫耶花？”

　　“苏医生你可真是有趣的人。”盲眼阿公笑了笑，指向自己。

　　“这只猫没有名字，你说的耶花是我小孙女，耶花只是昵称。”

　　他说着，从手旁的柜子里摸出了一张被特意保留下来的芯片，递了过去。

　　“我和她都是山区的人，她叫阿耶花，是个很爱哭的女孩。喏，这里面有一张她唯一的照片，你可以扫描看看。”

　　苏萤小心翼翼接过后，打开终端解析，一张被数字化的照片顿时浮现在柜台上。

　　“是满月照！”正在逗猫的江小夜也看到了，惊喜地开口说道。

　　“这是很珍贵的照片。你看她头上戴的银饰缠绳，是我们这边的风俗，婴儿满月的时候会由家族里的年长者替他们戴上，祈求平安长命的意思。”

　　“可这个女孩的照片…”苏萤却注意到了照片底下的日期，低声说，眼神暗淡了下去。

　　“已经是十几年前的图像了。”

　　“因为她失踪了。”商铺的阿公突然沙哑地说。

　　苏萤和江小夜都是一怔，苏萤放下了茶杯，“怎么回事？”

　　老人的脸上只能看出平静，语气隐隐带了淡淡的追悔。

　　他像是在回忆，空洞无神的眼睛睁大，想了很久之后才抚摸着芯片开口，“她父母在她出生后不久，都因为意外离世了。所以，阿耶花就被交给我照看。

　　不久之后的一个傍晚，我在屋内帮几个外地人搬货。那个时候我们才刚刚从山区搬到这里，这片郊区当时也还没有被开发，几乎都是荒岭。

　　耶花她当时被放在里屋的摇篮里。我的眼睛从年轻时候就已经瞎了，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她一直在哭，一直哭到我搬完第一批货，从货运车上下来。

　　细细想起来，她那天真的很奇怪。虽然她学说话的时间比其他孩子要晚，但一直都很聪明地察觉知道身边的事。

　　她虽然平常也很喜欢哭，但从来没有哭过这么长时间。我搬完货下来，回到房间里休息时，耶花的哭声终于听不见了，我突然想起时间很晚了，于是匆匆忙忙准备给她冲奶粉。”

　　“…后来呢？”

　　商铺里静悄悄的。苏萤低声问，她十指交叉端坐在椅子上，眉间已经隐隐觉察到不妙。

　　“当我端着奶瓶走到摇篮旁时，我感觉到整个房间都静悄悄的，沉闷地像死了一般。我尝试着喊她的名字，但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只能听见风从虚掩的窗户里吹进来。

　　可我走之前早就把窗户关上了。”

　　阿公沉默了片刻，又缓缓道，“最后，我意识到不对，慌张把手伸进摇篮里摸索着。

　　…被褥已经冷了，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照片，没有人说话。

　　“所以店名叫做‘耶花的家’，是因为你很想她…”江小夜小声低语。

　　“我卖掉了那个房子，在原地址上搭了个商铺，边维持生活边向路过的人打听消息，试图一次次找她。但一无所获。

　　这些年我其实希望，她可以在某一天路过时看到这个名字，然后推开门，回到我的身边看看。”

　　商铺里的阿公放松地笑了，苍老的脸上爬满皱纹。

　　“我老了，眼睛和腿脚都已经不好使了，没有那么多时间和能力去找她。

　　…我只能守在这个地方等她回来。”

　　“阿公放心，你一定可以找到她。”

　　苏萤虽然心里也没底，但仍然坚定地笑着宽慰，“我听过一句古话叫做‘否极泰来’，你这次经历了这么大难，后面肯定会有好运气等着你！”

　　——

　　“好了各位，寒暄结束。”

　　沈雷靠在沙发上抽完了烟，走过去双手撑在柜台上。

　　“该办正事了。”

　　“哦哦！”江小夜原本已经被情绪感染，闻言立刻收回逗猫的手，调出记录仪问。

　　“我们是来问之前那起抢劫案的情况，你能不能再陈述一下当时事发的详细经过？”

　　“哦，那个时间我刚午睡起来，这天气你也知道，这片地方根本就没什么人。”

　　他想了想后说，“当时商铺里突然闯进来三个人，听声音都是年轻的男性。

　　其中有一个看起来是这方面的老手。他一进门立刻拿椅子砸伤了我，直接拿刀把我控制在一处货仓旁，喊他那两个同伴抢货。”

　　“口音呢？”沈雷问道。

　　“普通话，不过他另外两个同伴的口音比较重，听起来不像是硐山本地人，倒有点像是尾硐山那边的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