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罪画[末世]》南淮羽

123、猫鼠游戏(三)

　　苏萤此刻却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紧闭着唇微微摇头，眼前泛白。

　　淳于桓见她这样，穆地想起些事，目光震了震。

　　那份从女护士手里截获的病历还备份在他的私人数据库内。他当然不可能让女护士身后的那些人看到这些东西，所以原件在拿到手后就销毁了，只留下一份还存在档案袋里的检测报告。

　　那是一份全身检查报告，男人若有所思地垂了垂眸，想起苏萤那份看起来并无任何问题的检测图。

　　尽管已经过去多年，他仍旧可以凭着记忆在女孩生成的颅内扫描图上，找到那丝已经愈合，如今几乎完全察觉不到的细微损伤。

　　阴暗蚀骨尾随，让优雅的芭蕾小偶人沾了擦不净的血渍。懊悔无法改变任何事，他只能尽力封锁消息，让她远离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片刻后，淳于桓吸了口气，原本在她干净利落杀死死尸时一直意味不明的眼神忽的放松下来，慢悠悠勾了唇。

　　“原本还在惊讶你的作战技巧。看医师介绍的时候想过你的体能很好，没想到这么优秀…”

　　做为新手，确实是优秀得异常了。他看了眼正准备干呕的女孩，垂下嘴角不经心地想，眼神倒是冷静，“不过算了，接下来还是我来动手。你第一次做这种事，身体素质再好，精神也会不适应。”

　　“我没事…之前在全息里锻炼多了。”

　　苏萤半死不活地给她过分精熟的技巧找补，“你也知道百夜市的上流圈子里，一直都很注重后代的全面培养…你家不也是这样吗？”

　　“倒也是。不过这样一来，我就更不能让你冒险了。”他听完也笑笑，认真端详着苏萤，“交给我吧，我比你有实战经验。”

　　对方无声地点点头。

　　“不过，我们还挺像。”

　　淳于桓沉默了半晌又开口，眸子看着刚刚被自己放在地上的弩，不知是在说给谁听，若有若无地弯了弯唇角，“我记得以前第一次杀人时，也反胃了。”

　　…奇怪，精神异常的人怎么会出现生理反应？苏萤疑惑地打了个激灵，又谨慎地思索了下觉得应该不会。

　　只是他的一面之词罢了。鉴定上说他有杀人倾向来着，AI又不会出错。

　　她想着，感觉到男人用另一只手架住自己，让她靠在墙边，试图让她放松下来。

　　“身上有血腥味，你忍忍。”淳于桓耐心地拍着女孩的背在旁边说，“想吐就吐出来，这会让你舒服点。”

　　苏萤摇摇头，她不想吐也不想开口，只是无言地缩在淳于桓身旁冒着冷汗。

　　“那…休息两分钟，然后我们去下一条走廊。”淳于桓见状，无声地靠在女孩身旁，阖上了眼。

　　她默默点头，潜意识里她切割尸体后的恶心感还是顺着脊背一阵阵爬上来，让她忍不住眩晕头疼。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忽然有点恍惚。

　　这双手刚刚切开了无数人类的骨肉。

　　“淳于桓，他们这样还算活着吗？”她盯着地面上的血迹，忽然冷不丁地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真是奇怪，她在末世时竟然从未细想过这些。

　　对于那时的她来说，无差别攻击的感染者几乎是瞬间出现的。她那时甚至还没来得及去思考，就被迫和剩下的人们去抵挡，维持他们摇摇欲坠的家园。

　　——只要遵从上面的命令就好。

　　——杀光他们，把入侵者全部消灭！

　　狂热的标语涂鸦充斥着破败的联合街区，她和剩余的居民像是罐头里的沙丁鱼一样被浑浑噩噩地裹挟着朝前拼命抵挡。仿佛只要这样，就可以不再提心吊胆地活着，可以在陨云高悬的夜晚安心熟睡。

　　她只是当时把这些都做得异常优秀的成员之一。

　　但是，那样真的是正确的吗？

　　“不要多想，他们就算活着，也已经不是人类了。”

　　淳于桓突然开口，打断了苏萤的回忆。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闭着眼继续休息的同时，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一盒东西。

　　男人沉着眸转了转金属小盒单手打开，犹豫一下拿出片白色药片递过去，“是刚刚装备包里翻到的药，可以缓解你的眩晕和头痛。但副作用会造成体能下降，所以只能吃一片。”

　　看起来像是普通的镇定性药物，苏萤盯着盒子细细看着。她对这种接下来明显会造成行动不便的副作用十分犹豫，但想着再犯一次生理反应说不定会把命丢在这里，于是接过来，“好，不过主…”

　　女孩记起导致这一切的如今还算是个人类，刻意把主母两个字咽了下去。

　　她问，“那个女人，她必须死吗？”

　　淳于桓一时没说话。

　　苏萤再困惑地扭头看时，发现安晴已经把引导主动权切到了他那边。

　　她见他像是没听到，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发梢。淳于桓正在听着指挥调整，侧眸见她吃下去后看了看时间，朝前走去，“主母的这件事不是由你我决定的。”

　　苏萤眨了眨眼，像是没懂他这句话的意思。

　　可他却也没再过多解释了，淳于桓看着安晴传过来的地图，把弩朝她递过去，“安主管说，十几分钟前，前面走廊的摄像被人为遮挡了。有人在前面埋伏，你等下记得跟紧着我。你吃了药，只需要配合就好，不要贸然行动。”

　　“活人？”苏萤闻言，也同样低头看向显示屏，只见上面两个红点在走廊幽幽闪动。

　　可怎么会只剩下两个？她心里隐约觉得不妙，可再抬眼时已经看到淳于桓轻轻“哦？”了一声，已经反手甩刀拔腿走了出去。

　　——

　　走廊上弥漫着灼热的白雾，苏萤手上的传感器立刻爆表，失去了检测能力。

　　他们被白雾笼罩，她听到通话那头失去了定位措施的安晴正在愤怒地敲键盘，试图重新校准。

　　但几名异变死者已经从雾中扑了过来，淳于桓手里的长折刀一转，顺着临近的一名脖颈直切下去，刀再甩出时已经顺便砍在了第二名喉咙上。

　　血管割开，他处理完眼前的几名后擦了擦飞溅在脸上的血，从后方扑来的异变者被男人干净利落地一脚踹翻，苏萤紧跟上去抬弩补了一箭。

　　箭头被他踩着肩膀拔出，淳于桓长长的额发垂在眼前沾了血挡着眸子，苏萤听到他似乎听到什么后咧嘴笑了，单手撩起额发把箭头递过来。

　　跟紧我，别靠近房门。他看着人影潼潼的白雾做了个手势，又朝前无声地飞快侧身移动。

　　“有人蹲守在你们六米的地方。”安晴的报告适时传来，“苏萤，淳于桓，注意房门，对方手里有装备。”

　　“谢谢，不用提醒了。”淳于桓低声回应，忽然抬眸用臂肘勾住一名异变死者反缚锁住，两人一同滚进一处阴影中。

　　她惊了一下，隐约看到有细线在空中崩地晃动，不远处隐藏在雾气中声音低哑的男人啧了一声，身影似乎动了。

　　走廊光线昏暗，苏萤躲在原地架着弩想要瞄准，药效已经开始隐隐发作，她的五感下降，只能听到沉闷的打斗声，于是半天没敢动作。忽然，她清晰地听到黑暗里不知是谁骨头断裂的声音，刀尖的反光在对面又是一闪，一颗下巴被卸掉的死者头颅骨碌碌从地上滚了出来。

　　苏萤看着钢丝从瞳孔泛白的头颅下颌里露出，想也没直接抬弩瞄准。

　　“苏医生反应还挺快。”冷慢的女声忽的从她身后传来。

　　是张月梧！

　　苏萤没料到呆在楼道里的居然是她，之前已经在对方手上栽过一次的记忆让她立刻肘击后切，凭着经验转身扣动了扳机。

　　轻咻的弩箭射了个空，那抹窈窕的身影已经绕了个圈从她的正面飞扑而来，泛着银光的利刃划破白雾。

　　苏萤抬弩就挡，金属机关在空气中相扣的咔嚓声传来，她被张月梧明显发了狠的连连攻击逼得快步后退，突然听见耳机里传来一声安晴的惊呼。

　　“小苏小心右边，有死尸袭击！”

　　黑影应声扑来，污红的血从苏萤紧握的虎口上流出，顺着手腕滴落在地。女孩清浅的眸子因为用力大睁，倒映出的血色在她眼底炸开，混杂在雾气中颤动了一瞬。

　　“嗤！”

　　已经停止挣扎的男死尸被她单手卡住脖颈拖拽到正前，一柄带着血槽的匕首穿透了死尸脖颈，堪堪停在她的眼前，正对着鼻尖的刀尖上溢出的血液滴答坠落。

　　小腹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苏萤低下头，看到一根细长的钢丝已经穿过死尸，抵在自己肋骨下方。钢丝尖锐的端头刺入夹克的皮革，随时可以穿透皮肤将她的内脏搅个天翻地覆。

　　“住手。”

　　她听见破风箱般的陌生男声忽然从刚才搏斗的阴影中传来，紧接着便是一阵像是被扼住喉咙的猛咳。

　　慢条斯理的脚步声从阴影中传来，淳于桓勒着一名健壮的男人从阴影中走出，折刀抵在对方后腰上。

　　“要交换人质吗？小姐。”昏暗中，苏萤看到满身是血的男人礼貌地微笑着，朝完全被面前死尸挡住的张月梧询问，说完后握紧的折刀又朝对方后腰顶了一顶继续威胁。

　　这种威胁很有效，已经几乎要刺入她小腹的钢丝忽然停住了，没再继续动作。

　　“都尽量降低声音，那些死尸围过来了。”苏萤的耳机里传来安晴焦急的提醒，忙于远程修复的女黑客正在咬着牙校准参数。

　　“这些雾迷惑了它们，最近的那只离你们后方只有不到两米，却还没有发动攻击…好，我捕捉到你面前的那个女人了！她看起来已经完全被淳于教授那边吸引…

　　就是现在。小苏，朝左前方跑！”

　　苏萤想也没想一脚将死尸朝张月梧踢去，尸体穿透钢丝发出难以忍受的肉.体刮擦声，苏萤抬弩朝张月梧方向急.射，一箭射出后小臂忽然被一只手拉住，带到了身后。

　　“啪！”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听到身边有药剂瓶摔碎的声音传来，浓密灼热的白雾瞬间在他们身边环绕扩散。

　　原本被打斗声引来的死尸忽然不见了，浓重的雾气中她突然听到淳于桓压抑地闷哼一声，折刀划破肉.体的噗嗤伴随着跌撞沉重的脚步快速远去。

　　周围突然一片寂静。

　　苏萤举起弩.枪，定定看着雾气中面对着自己同样举枪瞄准的张月梧，和在她身侧捂着正往外冒血的侧腰的健壮男人。

　　她听得她开口，发出艳丽嘶哑的低语。

　　“你们，还有外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