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丫鬟的毕生奋斗目标》半色楠木

32、大寿

　　这日，是丁府老太太五十岁的大寿。因是个难得的整寿，而且还是丁家姑娘进宫之后的第一个整寿，丁老爷决定要大肆操办。

　　早几天，丁府就在城东和城西搭起了施粥的棚子，一连三天，城里的乞丐都吃的心满意足。

　　就是有些附近村子里的闲汉，也赶着来县城里吃这一碗粥。

　　老太太大寿的当天，还请了县城里有名的戏班子，唱了整整四个时辰。

　　那戏班子里的小旦十分机灵，《麻姑祝寿》唱完了，还特特地编了一段词给老太太祝寿，只把老太太哄的连连说要赏她。

　　虽然戏班子唱了四个时辰，但老太太只在晌午那会子听了几折戏，没一会儿就精力不济，回屋歇着去了。

　　老爷白日里有公务在身，实在抽不出来时间去听戏；太太呢，却是一心准备老太太的生日宴，分身乏术；六小姐不喜欢听戏，且被太太拘着学习管家；七小姐是个爱安静的，一天到晚都在自己的屋里待着，就更不会出来听戏了。

　　这样一来，正经的主子们都不在，倒是便宜了丁府的这一干下人了。

　　这深宅大院的，就是谁与谁拌了几句嘴，也能引来许多的人看热闹；更别提这戏班子进府了，还是府城的戏班子，一辈子说不定就这一回了，可不得使劲儿看它一回？

　　一时间，但凡是闲着的，或者是差事不忙的，都围过来了，就是有那去给各院送食材的，也非得往那戏台子的方向绕上一圈，多看两眼才罢休。

　　文思院的丫鬟就更加自在了，四少爷去书院念书了，秋韵自从秋夕来了，就更加“和善贴心”了，自是不会去管束院里的小丫鬟；秋茗自己就很是喜欢听戏，不仅和小丫鬟们一起胡闹，还专门占了前排的位置。

　　如此一来，文思院几乎是都走光了，一下子就空了下来。

　　雪琴是个爱热闹的，又因为这两日和白巧处得不错，就顺嘴也喊着她一块儿去。

　　白巧心里也有些蠢蠢欲动：虽然上辈子也在电视上看过什么京剧豫剧的，可她还没听过这个时候的戏呢！

　　“走吧走吧，反正少爷现在也不在，你就是端茶也没人喝啊！”雪琴一心撺掇她。

　　“说的也是，”白巧听了这话，连最后一点犹豫也没有了，“走，咱们一起去看戏去。”

　　临出门前，白巧还象征性问了秋夕一嘴：“秋夕姐姐要不要也一起去？”

　　秋夕尽量正常地回答道：“这倒不用了，我还有活计要做，你们去吧。”又拿了一包瓜子让她当个零嘴吃。

　　白巧虽然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倒也没多想。最近秋夕对她的态度又回到了刚开始的那样：虽然实际上并不是十分亲近，可面上一直是亲亲热热的，而且还有一点拉拢的意思在里面。

　　因此，她很自然地收下了这包瓜子。

　　白巧到达戏台子的时候，雪琴早就给她占好了一个好位置。

　　白巧大致打量了一下，属她们文思院的人来的最多，除此之外，便是七小姐院里的人了，想是七小姐性格宽和，并不拘着下人们找些乐子。

　　再仔细一看，除了站在旁边看戏的下仆，这椅子上还坐了几个人。

　　最显眼的一个是位三十岁左右的妇人，穿着打扮比之太太也不遑多让，头上还带着明晃晃的嵌八宝累丝的分心，左右两边各是一支吉祥葫芦金步摇，着实富贵逼人。

　　雪琴见白巧多看了那妇人两眼，就知道她是有些好奇，也不用她主动问，就悄悄附在她耳上告诉她：“这位是二太太，西院那边的，并不常常往我们这边来，你又不常在府里走动，不认得也是有的。”

　　听她这么说，白巧这才明白了这是哪位：老太太膝下只两个嫡出的儿子，且未曾分家，这位想必就是二太太了。

　　这位二太太架子却是不小，出来听折戏带了丫鬟婆子足足将近十个人，撑伞的、打扇的、上茶的、加冰的，看着就十分享受。

　　雪琴感慨地说：“我听别人说二太太是大户人家出身，若不是家里糟了祸，咱们家二老爷还攀不上呢。原以为这话怎么也得有九分假，便是再大的官，咱们家还能配不上？现在一看，怕是太太也没有这样的阵仗。”

　　雪琴身边是与她同屋的秋桂，也是二等丫鬟，白巧只见过她几面，却是不曾说过话。

　　她瞧了瞧白巧，轻轻拉了拉雪琴的衣袖：“别说话了，这戏要开始了。”

　　白巧瞧的分明，想是秋桂觉得雪琴那话说的有些不妥，而她到底与她们不甚亲厚，防着她呢。

　　白巧心里虽然有些小小的不舒服，但也能理解：这要是她，说不定做的还没秋桂妥当呢。

　　“自从老爷你丧了命，实恨那无廉耻的二贱人，撇下了娇儿无照应……”

　　没等白巧细想，这边已经唱上了。这胡家班不愧是府城都鼎鼎有名的戏班子，即使这出戏不是那最有名的戏子唱的，却也是一波三折、声音清亮。

　　且这扮相着实是好，晕红了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似的，让人一瞧就不由得怜惜几分。

　　白巧看的入了迷，嘴里无知觉地嗑着瓜子，都没想起来要分雪琴和秋桂一把。

　　直到一曲终了，台子下面尽是叫好声：“好！”

　　“唱的真好。”

　　“扮相也好。”

　　……

　　二太太也满意极了，当场就让丫鬟打赏了几个银裸子。

　　白巧本来打算听上一段也就罢了，毕竟她得在四少爷回来之前准备好茶水，而且她屋里还有活计没做完。

　　谁想到，她越听越上瘾，越看越兴奋，直到四少爷快回府的点儿，才有些意犹未尽地回去当差。

　　茶水间里，雪梨等人都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见她来了，连忙上前来，焦急地说：“你跑到哪里去了？四少爷都回来了！”

　　白巧不免吃了一惊：“这还不到时间呢，怎么就回来了？”

　　“四少爷的孝心，特特地向夫子请假回来给老太太过寿呢！”

　　雪梨忙不迭地催着她端好茶盘：“赶快，快别说了，你赶快去！”

　　白巧满脑子里还是那“咿咿呀呀”的戏词，直到书房门口，才清醒了一点。

　　进了书房，她却惊讶地发现，四少爷今日既没练字也没读书，兴致勃勃地把玩着放在书案上的一盏琉璃灯笼。

　　见她进来，四少爷也没计较她今日送茶送迟了的事情，反而十分孩子气地招呼她：“你过来，瞧瞧我这灯笼好不好？”

　　白巧自然不能说“不好”，可走进一看，这灯笼虽然用材昂贵，做工却是不敢恭维。

　　圆不圆，方不方，一边有两个棱角，一边有三个棱角；这灯笼上的画还算过得去，只是糊画用的糨糊有不少都露在了外面，这画本来八分的水平就降到了只有六分。

　　白巧心念一转，猜着这应当是这小少爷自己糊的，不然谁也不敢将这样好的材料糟蹋成这个样子。

　　心中有了思量，白巧拍马屁的时候就费了些心思：“这灯笼上的画儿画的真好，这桃儿画的像真的似的，我看了都想吃了。”

　　至于这满边的糨糊……她还是不要提了。

　　果然，四少爷听了这话，十分高兴，语气里还带着一点子暗搓搓的得意：“是吗？那其它地方呢？”

　　白巧心里暗暗叫苦：其它地方当然是惨不忍睹啊。

　　但是，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呀，这是琉璃吧？可真好看，是透明的，还会发光呢……”白巧努力地让自己显得没见识一点，用极其夸张的语气惊叹道。

　　实际上这盏琉璃灯上的琉璃并不能和现代的那些工艺品比，纯净度、透明度都远远赶不上现代的玻璃，但却有一种很奇特的光泽度，不是纯粹的透明却带了一些暖暖的色彩，真的十分漂亮。

　　丁维见她好像完全被这灯笼上的琉璃给迷住了，有些失望，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这些小丫鬟平时哪里见过品相这么好的琉璃？也不怪她大惊小怪。

　　又因为他之前被白巧的马屁拍得很舒服，也就不介意这眼皮子浅的了：“行了，这盘点心赏你了，出去吧。”

　　白巧连忙谢过他赏赐，虽然因为已经嗑了一包瓜子不太饿了，但她可以留着当夜宵吃。

　　白巧走到门口，还能听到四少爷得意洋洋的炫耀声：“你看，连个小丫鬟都能看出来爷画的好，你就什么也看不出来，爷白疼你了……”

　　紧接着，便是南星一连串的认错声。

　　到了夜晚，临时搭的戏台子前灯火通明，亮若白昼，丁府的主子们围了一大桌，陪着老太太一起听曲儿。

　　一出《麻姑祝寿》唱毕，丁老爷率先向老太太进上了寿礼：却是一尊婴儿大小的白玉佛像。

　　老太太穿着朱砂红洒金彩绣缎长衣，下面是緙丝金银如意纹裙，头上戴着一条墨色的五福捧寿抹额，显得富贵又喜庆。

　　“好好好，”老太太见自己儿子如此有孝心，心里也是十分自得，转身吩咐人道，“就摆在屏风里面的那个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