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人鱼》人在野

4、海绵迷雾

　　（10）
　　靛色人鱼显然是更为高级的人鱼种，或许是人鱼中的贵族，我猜测着，因为和人鱼将近半年的接触，我已经开始习惯了人鱼社会，还能有兴趣的猜测他们的等级位分。

　　冲突发生的十分突然，靛色人鱼一下子就围上了绿色的人鱼，塞壬冲在前面和他们嘶叫着什么，气氛还在僵持。好在人鱼的事端没有波及我这个异种生物。

　　我背靠驾驶式的舱门，像是第一天保持防卫状态，丝毫没有能插的上手的机会，稳住自己身型在被人鱼搅动的海域中扒紧船身。

　　人鱼是一种凶悍的种族我在第一天就已经了解，但是我第一次知道人鱼之间的争斗也能这么惨烈，靛色人鱼没有杀死绿人鱼们，显然他们意不在此，人鱼艰难的繁衍过程，注定了每一条人鱼都是种群中的珍宝。

　　我看到绿人鱼们慌张的把塞壬抬到船体上，塞壬的尾巴在不停的扭动，内腔中流出黑色血液，他失去了他珍视了四个月的后代，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流泪，或许是塞壬一声声痛心地嘶叫和心碎的表情感染了我，我抬起步伐艰难的走了过去，查看塞壬的身体，或许我应该高兴，靛色人鱼没有想伤害他们，而是和我一样的担忧怕塞壬死于生产。

　　塞壬的早产没有让成型的人鱼胎尾巴上的硬刺张开，人鱼胎死了，但是塞壬还活着。

　　其他的人鱼都退了下去，身体一扎就摇曳着尾巴游回了他们的深海，小人鱼回头看了我们一眼，也游走了。

　　我抱着塞壬，塞壬又是瞪着双眼，一眨不眨地哭泣，惨烈的叫声渐渐消失，眼泪却一直没有停下来。

　　塞壬哭了多久我已经不太记得，他在那天日落的时候，消失在了夕阳如血的红的海面上，留我一个人独自在海上漂荡。

　　船体发动机坏了，我没有海上捕食的能力，我饿了三天，喝光了我背包里半年前剩下的矿泉水，等着死亡的降临。

　　（11）
　　在第四天，塞壬出现了，他带着很多食物爬上了空荡荡的船体，塞壬又带了珍珠，然而苍茫大海上贪婪的人类缺少的只是活下去的食物，只有生活在文明社会里的人类才需要宝石的点缀。

　　塞壬很急切，他不停的在用手指比划着说什么，不停的提到自己的腹部，他又开始淌眼泪，不要我安慰，只是手不停的胡乱比划，试图打破种群的隔阂，向我传递什么。

　　我好像看懂了，但是我一直在装着懵懂看他，我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如果我没看错，塞壬他想再要一个孩子。

　　我不知道人鱼这个种群经历了什么，我不知道失落的亚特兰蒂斯之后，他们付出了什么代价换来海洋文明的持续，人鱼用血腥换取种群的繁衍。

　　塞壬对于下一代的渴望，已经突破了对于生命的渴望，他在用他的语言，无声的向另一个种族的我，祈求怜悯，祈求另一个孩子。

　　我听到船身底下有海妖的歌声传来，单薄又飘渺，小人鱼跟着在海面浮出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塞壬，歌声显然是来自于他。

　　我不知道什么滋味，海妖们每次的歌声都如传说中一样迷惑人类，但又与传说中不一样，迷惑的目的不是走向死亡而是走向生存。

　　在歌声里，我感觉到我的思绪飘远，开始产生幻觉，仿佛我才是游荡在海底的海妖，祈求着人类的怜悯，也享受着人类的恐惧。

　　歌声愈发粘人了，我有一瞬间恍惚，我朝向小人鱼指了指嘴巴，摇了摇头，示意小人鱼停止歌声。

　　塞壬金色的瞳孔一下子被浓雾笼罩，失去了光彩，像是这片死寂沉沉的海域，在乌云罩顶的夜晚，没有任何光源。

　　我想我大抵是疯了，我错觉我可以感受到另一种生物的喜怒哀乐，我错觉我可以用一种方式在另一种生物的生命中留下痕迹，我心疼塞壬。

　　我把颓然撑在地上的塞壬搂进怀里，他是这群海妖中唯一有名字的人鱼，我叫他塞壬，我和他语言不通，怕是永远都没有沟通的可能，我用传说里的海神为他命名。或许他也真的是我这种脆弱的人类的海上之神，他让我苟延残喘到现在未死。

　　“不需要唱歌，塞壬，我和你不需要唱歌。”

　　塞壬肯定没有理解我的人类语言，显然是在我之后的行为里感受到了我的意思，我以为塞壬会继续哭，但是塞壬没有，塞壬是带着笑容的，笑容打破了我们之间的界限，只需要勾一勾嘴角就可以传达喜悦或伤感。

　　之后我没有再见过塞壬，只恍惚在我最后一次听到塞壬歌的时候远远望到过他的身影。

　　最后一次海妖歌声，我目所能及的海面都充满了起伏的海妖，他们发出嘶叫，海面上起了一层浓厚的大雾，乳白色的雾气遮住了海妖们的身影，我在雾气中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身边响着发动机的声音，旁边的观鲸船上的救生员在冲我叫喊，“兄弟，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