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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六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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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过后,陛下回复上朝惯例,我求了他许久,终于得应许,去牢中探望向月。这几日我心中惴惴,很担心狱中的向月。
大理寺的私牢,我去过,那里实在很不好,向月那么一个爱安静的人,如何受得住。好在司狱给我开门时,我见向月的牢房之中,整理的还算干净。我不知道是不是陛下的意思。
“月公子。”
“卫姑娘。”
我们每一次见面的最初,总是同样的开场白,我称呼他月公子,他称呼我卫姑娘,多少年没有变。
我想来看看他,可真的来了,我又不知说些什么。
“卫姑娘,可是有话想问。”
“嗯,很多,但不知从何问起。”
“向月无事,可以等姑娘。”
“我心中的疑问有很多,如果月公子愿意,能不能从头说给我听?”
“从头啊?哪里是头呢?”向月喃喃自语。
他憔悴了许多,洁净的脸上生出许多胡须,看着有些沧桑。
他摸了摸下巴,问我:“难看吗?”
我摇头:“不难看,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公子。”
“比陛下还好看?”
“呃……”
“看来还是陛下更好看些。”
“不是陛下更好看,是你们各有千秋。陛下的脸更精致,月公子是雅致,若单论气质,陛下不及公子。”
“可你喜欢的是他。”
“我……”
“在我解答你的疑问之前,你能先解答我的疑问吗?”
“什么?”
“为什么是陛下?当年是,现在还是?”
向月问的很认真,极为的认真,认真到我不能糊弄他,于是,我想了又想,如何回答他。
“我这个人,其实不相信爱情,或者说,不相信自己能遇到爱情。我比他大很多岁,刚遇到他时,他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小娃娃,我只是不忍心,就想对他好一点。”
“不忍心?”
“嗯,所有的情,最初就是源于这样的不忍心。我不想他受伤,我不想他不开心,于是,我便尽可能的让他开心,久而久之,怜他护他成了一种习惯。最开始,我还能分得清,到后来,却是连自己也不知道,竟然生出来不一样的情来。”
“原来如此。”
“让月公子见笑了。”
“既然卫姑娘回答了向月的问题,那么向月也来回答卫姑娘的疑问。只是,这中间牵扯了太多故事,我许是难以答周全。”
“无妨。”
“也是,卫姑娘聪慧,安平以后,姑娘便一直在追查,想来已经猜出七八分。”
“嗯,你说的对,但猜测到底是猜测,我想知道,月公子执着于七日醉杀人,是不是因为当初贵妃娘娘敬过那一杯酒?”
“卫蓝的事,我一开始并不知情,那一日在筵席上,我喝的酩酊大醉,是被人抬回府中的。因为从未饮过那么多的酒,便睡了好几日才醒来,等我知道卫蓝不见时,已过去许久。太子殿下很愤怒,他命令司礼监找出卫蓝,然后当时做主的到底不是太子殿下。陛下下了令,不许宫人议论,到后来,甚至囚禁了几乎疯癫的太子。那是一段很混乱的时日,太子殿下有心无力,宫中几乎被国师把持,总之,待一切平息时,卫蓝已失踪数月。”
“后来呢?”
“太子殿下登基不久,便大病一场,御医们束手无策,正当此时,近郊别院的国师来寻我,说可以医治陛下。我不知国师对陛下做了什么,三个月以后,陛下康复如初,此后,再没有提过一句关于卫蓝的事。我心有不甘,问过一次,他只说一切自有天命,无需再问。”
“可我不甘心,怎么听天由命呢?若是,若是卫蓝还活着,若是她一心等着人去救?我开始暗中调查卫蓝的事情,直到偶遇往生祠中的安平。安平心中有愧,便在无名牌位前上香请求饶恕,我便知道他是凶手之一。”
“那你又是如何查到镇军府的?”
“卫姑娘在调查安平死亡时,是怎么想到镇军一家的?”
“安姊。”
“向月也是一样。查到镇军府,自然会联想到骠骑大将军,原本骠骑大将军府的事情不好查,偏偏出了一位好色的长公主,向月不过是略施手段,便搞清了大半的事情。”
“果然,长公主是死在那个男人手上。可他为什么要帮你杀长公主?”
“因为是世间有很多人和我一样,为了做成一件事情,甘愿牺牲。”
向月说这句话的时候,面色含笑,我却觉得很悲伤,因为卫蓝配不起向月的深情。
“我还有一事不明,为什么要在无名牌位前点惊魂香?我问过主持,那香你点了很多年。”
向月惊讶的看了我一眼,仿佛我不该问这样的问题。
“是陛下让你去点的?”
“我私下调查卫蓝的事情,当然瞒不过陛下,很快他便差人来找我,让我莫要妄动。我很是不解,他便说,让我去寻国师。”
“香是国师让我点的,国师说,若我真有心帮助卫蓝,可在家中立一牌位,每月烧一炷惊魂香。那时的我,已经知道往生祠中的无名牌位,是安平为卫蓝所立,于是,我便每月去往生祠烧惊魂香。”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在除夕筵席上杀死骠骑大将军,为什么要认罪?”
“卫姑娘,如果,向月是说如果,当日你未被人害死,陛下登基以后,你可会如当日所言般,请陛下赐你自由?”
我想了想后回答道:“会。”
向月笑了,笑的很满足。
“就算是谎言,向月也觉开心。”
“不,这不是谎言。那时的卫蓝从来想过要嫁给七殿下。”
“可那个晚上,你……?”
“月公子是不是想说,那晚的卫蓝戴上了凤簪,看起来和太子殿下琴瑟和鸣?”
向月点头。
“如果我告诉你,卫蓝早已知道那个晚上她会出事呢?”
“怎么——怎么会?”
“卫蓝和先皇做了一个约定,所以与其说卫蓝是被人所害,不如说是她自己做了选择。”
“我不明白。”
“月公子以为,那是的太子殿下真能娶卫蓝为妻吗?”
向月沉默。
“不能,对不对?卫蓝做出这样的选择,一部分是为了太子殿下,一部分也是为了她自己。你们应该都察觉了,自卫蓝出现,八年间,未有半分变化。可卫蓝在太子殿下十五岁时,生了一场大病,那时,卫蓝便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竟是如此……”
“月公子,卫蓝这一生,唯一亏欠的,是你,她当不得你如此多的付出。”
“不,便是卫蓝自己做出的选择,向月也不相信,她甘愿被人活埋致死!”
向月猜的对,卫蓝和先皇做的约定是,暗随先皇去别院,助国师练成神丹。所以,她以为自己被送出宫廷,并不会马上死亡。
“算了,旧事究竟如何,向月不想再深究,向月想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此生并无遗憾。”
“不,月公子,你还年轻,你根本不知道人生的长度。”
“那又如何?如今的向月,不如不知。”
“月公子,若你还能走出去,你想做什么?”
向月望着黑黝黝的墙壁,仿佛看着一扇窗户,窗外有一支盛开的鲜花。
“向月记得,卫姑娘说过,天下很大,有许多风景,有许多美食,若向月不死,或许去走一走,看一看她说过的风景,尝一尝她说过的美食。”
“月公子,你是好人,一定能得偿所愿的。”
“卫姑娘,以后,还请多珍重,向月在此别过。”
我走出死牢大门时,已是满脸的眼泪。陛下等在大理寺监牢外,见我出来,便上前牵我的手。
“朕好嫉妒,阿卫从来没有为我哭过?”
“谁说没有?”
“有吗?朕怎么不记得?”
“陛下,棣华。”
“嗯?”
“我不要向月死。”
“放心吧,他不会死。”
“那我当你答应了?”
“好,我记得,君子一诺。”
“嗯。”
我抹了抹眼泪,随他回宫去。
我不知道陛下是怎么安抚朝臣的,总之向月的案子暂且不审。整个后宫和前朝都在忙碌同一件事情,皇帝大婚。
苦逼的朝臣们还在相信,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伤了龙根,龙倾朝的未来全在我一个人的肚子里。于是,陛下说要封我为皇后,整个大殿上,没有一句反驳声,更没有朝臣提什么多立几位后妃的事情。
然而,伤了龙根的陛下将我拘在他的龙床上,半点没有体恤怜惜的意思。我被他闹的苦不堪言,他却说,为了立后大典的顺利进行,也为了大赦天下的顺利进行,我需要尽快真的怀上龙嗣才安全。
于是,在没有怀上孩子之前,我只能随他任意妄为。
我以为准备立后大典,怎么也需要个半年之类的,没想到一个月内,基本就准备妥当了。
“下月初六乃大好的黄道吉日,最宜嫁娶。”
“怎么这么快?”
“阿卫觉得快?”
“是啊,之前企鹅还在和我说,立后大典要准备多少多少的东西,我以为怎么样也要半年的?”
“半年哪里够?朕准备了十年,才算准备妥当的。”
“十年?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说过的,此生唯有阿卫一人,是我棣华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