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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倒了大霉 ...


  •   李云山最近很郁闷。

      按理说,一个心中有剑的剑客,尤其是心中只有剑的剑客,是不会郁闷的。

      可李云山还是很郁闷。任何一名心中只有剑的剑客忽然变成了肥羊,都会不可避免地感到一阵郁闷。

      这当真是飞来横祸。

      那只是一个相当普通的清晨,竹叶上聚的露水不多不少,铁锅里熬的米粥不咸不淡,李云山依旧两耳不闻门外事,就连划出的剑势都是不偏不倚的。可就在这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当口儿,他收剑入鞘的一刹,就不明不白地变成了一只四蹄着地的肥羊。

      身为一名从不迟到早退缺交作业的纯阳剑宗优秀弟子,李云山深谙万物齐一的道理。在转悠两圈并啃食数口青草后,他确信这具行动稍显迟缓的羊身并不能成为他登上武林之巅的阻碍,因此接受良好,尚可平静以待。

      可惜好景不长,当李云山发现羊蹄子压根夹不起剑来的时候,他陷入了彻底的惊惶无措中。

      在花笑寒不告而别的第一百一十二天,李云山变成了一只心中只有剑,蹄中却无剑的肥羊。

      在花笑寒不告而别的第一百一十三天,肥羊李云山碰上一个卖羊肉串的邋遢明教。

      并非所有的明教都卖羊肉串,也并非所有卖羊肉串的明教都是邋遢明教。但眼前这个私闯民宅的明教确实是一个卖羊肉串的邋遢明教。他是扛着架有烤架的小车,穿着遮不住肚皮的破衣烂衫,堂而皇之跃过墙头进来的。

      李云山十分平静地与明教对视。在他坦然接受自己是一只肥羊的事实之后,世界上已经再没有什么他不能接受的事情。

      邋遢明教把小车从肩上放下,从烤架上解下一柄弯刀,用刀背敲了敲李云山的犄角。

      犄角被敲得当当响。李云山岿然不动,无动于衷。

      邋遢明教收起刀,又掏出一本沾满油星子的皱巴巴的账本,舔了舔手指头,念念有词地哗啦哗啦翻起来。

      李云山深感无趣,于是转身就走。

      谁料那明教不知从哪摸出条系了活扣的绳子,一抛一拽,正套住李云山的犄角,稳稳将他拉了回来。

      李云山无法,只得继续与明教对峙。

      邋遢明教将牵着李云山的绳夹在腋下,腾出一手从炉子里抽出根烧黑了头的树枝,在账本上涂涂抹抹一阵,也不知划去了什么东西。

      他手上勾画着,时不时还居高临下怜悯地扫一眼李云山,嘴里咂吧咂吧,拉腔扯调地用怪里怪气的中原官话感叹:

      “三生树下说瞎话——造孽呀,兄弟!”

      假如羊脸也能做出表情的话,李云山定是一脸茫然。

      李云山从不说瞎话,爱说瞎话的是花笑寒。不知怎的,万花谷出来的人尤其擅长说瞎话。

      邋遢明教似看出李云山心中疑惑,便好心解释道:“在三生树下说瞎话乃大不敬,会被明尊变作羊以示惩戒。”

      李云山暗啐一口,心道你们那个劳什子明尊,当真比吕祖管得还宽些,迟早要被狗咬下块肉来。

      邋遢明教将树枝宝贝似的塞回炉子,手中账本一合一收,顺势拍了拍李云山的犄角,乐呵呵道:“明白么,老哥?你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踏踏实实当一辈子羊,要么跟着老陆我走街串巷跑生意,若有幸碰上你相好的,变着法子求人回心转意亲你一口,前缘再续,你就能变回去啦。”

      李云山想到花笑寒得嘴对嘴亲一只肥羊,哪怕那只肥羊是他自个儿,也不由得羊躯一震,心头恶寒,只觉得无论如何不能干出这档子缺德事儿来。

      可低头看看已在院中直挺挺躺了整整一天的夜话,如同无人收敛的孤零零尸首,也是于心不忍,到底舍不得名剑蒙尘,白白糟蹋了宝贝。

      正举棋不定间,李云山思绪一转,忽的念起多时未见的人来。也不知花笑寒此时身在何方,所从何事,百来日音讯皆无,着实甚是想念,倘若这明教真有法子找到他,也是了却心事一桩,当下不再思量,有了决断。

      李云山同邋遢明教游荡一月有余,行了无数地方的桥,踏过无数地方的路,卖出羊肉串无数,被掀翻摊子无数。兜兜转转,总算在一处偏远村镇的集市上寻见了他。

      李云山被邋遢明教拴在树上,只得隔着重重人海窥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竟比往日更瘦一些,不像是琵琶别抱的滋润模样,登时心下暗喜,又笑又叹,只道是天无绝羊之路,柳暗花明,尚有一线生机。

      邋遢明教用从花笑寒处借来的银两打了几壶好酒,一人一羊喝得酩酊大醉。邋遢的醉老猫儿拍着肚皮指天发誓,万事俱备,只欠一啵,即亲即变,绝不拖延。他们明尊一向很讲信用。

      李云山却想,花笑寒若知道眼前肥羊是披了羊皮的他,不知还下不下得去口?

      邋遢明教果真是个行业翘楚,几句话便把花笑寒哄得晕头转向,亏了几两银子不说,茫茫然便牵了只肥羊回家。只牵回家也罢,又怕关在屋外入夜受凉,亦或是荒山野岭叫狼叼去,竟当真容他栖在榻上,同床共枕,薄被分他盖了半张,一手还揣进他暖烘烘的羊毛,来了个结结实实的相拥而眠。

      李云山睡不着,黑咕隆咚里睁眼看着花笑寒近在咫尺的恬静睡颜,千百种滋味一齐涌上心头,只恨自己并非人身,不能伸手替他将遮了半脸的长发别去耳后,再亲亲他的眼尾,道一句久违。

      身上的被子分明又薄又硬,李云山却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盖过的最软最暖的被子。

      这份重逢的欢喜一直持续到他在冷冰冰的地板上醒来为止。

      床上的花笑寒舒展手脚摊成一张煎饼,又翻了个身,搂过成团的薄被,闭眼睡得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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