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残红舞》消失了的天使

19、以文表意

　　绿撷山庄别苑 试天轩
　　白沐风并不奇怪苏寞会不请自来，自从撞见花圃中的情形已经三天了。这三天他万年不遇的没有去红绛那里催促她喝药。
　　这是十几年来的第一次。红绛在他身边，他却没有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苏寞适才进门便瞧见白沐风在练字，桌上堆满了写完的字，从行楷至小楷皆十分出色。那日，其实苏寞在就发现了白沐风在身侧，那副情形有一半是做给他看的。
　　白沐风那日竟然没有上前阻止，这几日到是刻意的疏远起红绛来，这让苏寞有点吃惊。本想来看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何药，可一进门就瞧见他竟然在练字，此举动，让苏寞心下十分佩服。
　　他没想到白沐风竟是如此沉的住气。
　　心下感叹，如此，才不愧为无悠谷的谷主，安清王府的小王爷。
　　“白兄，可真有雅兴，在这练字啊？”苏寞顺手拿起地上的字，赫然发现竟然是《钗头凤》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苏寞怎会不知这阕词写的陆游自己的爱情悲剧。
　　陆游的原配夫人是自己的表妹唐婉，成亲后 ，两人“ 伉俪相得”，“ 琴瑟甚和”，是一对情投意和的恩爱夫妻。
　　可惜事与愿违，陆母却对儿媳厌恶非常 ，逼迫陆游休弃唐氏。
　　在亲情和爱情间徘徊的陆游，最终不得不放弃心爱之人，二人终于被迫分离，唐氏改嫁“同郡宗子”赵士程，彼此之间也就音讯全无了。
　　几年以后的一个春日，陆游在家乡的沈园，与偕夫同游的唐氏邂逅相遇。唐氏安排酒肴，聊表对陆游的抚慰之情。
　　陆游见人感事，感慨万分，之觉心中悲戚不已，遂乘醉吟赋这首词，信笔题于园壁之上。
　　一个痴情女子的悲惨遭遇，如今却在出现在白沐风的手里，苏寞一时恍了神，喃喃的念到“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庄主可看明白手中之文？”不白沐风并不抬头，手下依旧不停。
　　“苏某不知，还请白兄示下。”苏寞挑了挑眉，一抹冷似有似无，岁手放适才的字，挑了个位置坐下。
　　“苏庄主，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当日我已说的很清楚，绛儿要的你给不起，你为何还要招惹于她？天下间偌多女子，为何非她不可？”白沐风不喜欢拐弯抹角的对话，他相信苏寞是聪明人，该晓得深浅才是，那日的话他已说的很明白，苏寞也似有所顾忌，可为何才几日光景，他和绛儿竟发展到如此地步了呢？
　　而他也一直未曾过问，绛儿是否知道苏寞的身份。
　　“我也很想知道，为何非她不可？白兄，这几日我也曾克制住不去见她，可我发现，这完全是徒劳的，越不能见却越想见。这种感觉如虫蚁噬骨一般，奇疼无比……苏某不敢保证什么，但也不会同那陆游一般，白兄今日这词怕是用错了地方。”
　　白沐风微笑的摇头，眼睛却依旧不看面前之人“是么？那俗庄主要至你庄的庄规于何处呢？莫在执迷了，你同绛儿的这份情终究还是没有结果的。庄主自信能保绛儿周全么？绿撷山庄庄主夫人的位子，凶险异常，先不说江湖上的人，就说那四大护法，我怕绛儿也是过不了的。”
　　白沐风说的是实话，绿撷山庄四大护法自古以保护庄主维护山庄事物为己任，历代庄主的伴侣也多为四大护法之一。
　　如今这四大护法，更是绿撷山庄历代护法中的佼佼者。
　　媚之堂的柳媚儿擅长媚术，年方四十，却有着如二十岁少女般的面皮，世人皆道她以人肉为食，才得以维持这不衰之貌。
　　暗之堂的木子以暗杀闻名江湖，其为人异常乖张，暴戾非常，得罪她之人，从来没活过第二天的。
　　江湖上人曾笑曰，遇到阎王还能知自己怎么死，遇到木子那便是怎么死的都不晓得了。
　　幻之堂的陆芝敏，苗江陆家之独女，传闻三岁便习的幻心之术。其人十足神秘，江湖上见过之人少之又少。
　　蛊之堂的夜玫瑰，四护法之首，绿撷山庄护法之首历来以为习蛊术者，据说，此人相貌丑陋，日日以蛊虫为伍，但凡其出没之地，方圆五里皆布满蛇虫之类。
　　这四个人，哪个不是江湖上人见人怕的人物？单是一个也足够取绛儿的性命了。
　　这样的背景，他怎么能放心呢？看了白衣翩翩的男子，语气中多了几分无奈“苏庄主，你背负的东西，比陆游更甚，今日我话及此，今后定不会多说半句，还望庄主想清楚。倘若你真心爱绛儿，那么请过她吧。”
　　苏寞不语，徒然走至案桌前，随手写下一阕词。
　　幽雅的楷书赫然于纸上，如潇洒飘逸的游龙，又宛如一猛于天的猛虎。苍劲有力，竟丝毫不输白沐风的秀美。
　　白沐风没想到苏寞会有此举，一楞。挪步望去，白底黑字，赤裸裸的印着：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望中庭之蔼蔼兮，若季秋之降霜。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
　　白沐风心下一惊，转而又笑。“苏庄主真是一分便宜也不让在下占呢。”
　　苏寞写的是《长门赋》。长门冷宫之内孤独垂死女子的悲惨命运。
　　《长门赋》，西汉武帝曾独宠皇后陈氏阿娇，曾言要铸一金屋藏之，后得新崇卫子夫，便将陈后弃于长门冷宫之中，陈后日日以泪洗面，遂辗转想出一法，命一个心腹内监，携了黄金千斤，向大文士司马相如求得代做一篇赋，请他写自己深居长门的闺怨。
　　司马相如得悉原因，挥毫落墨，落笔千言。这赋叫作《长门赋》，诉说一深宫永巷女子愁闷悲思，写得委宛凄楚。
　　文成后，她命宫人日日传诵，希望为武帝所听到而回心转意。但“长门赋”虽是千古佳文，却终挽不转武帝的旧情，末了，陈氏寥落悲郁异常，不久也魂归黄泉。
　　“白兄，你说绛儿要的苏某给不了，你就能给的了吗？白兄可否保证今生只得绛儿一人吗？哈哈……安清王府的小王爷，将来怎能只有一个妻子呢？”
　　白沐风微楞，他不会天真的以为苏寞不晓得自己的身份，但他吃惊的是，苏寞会这样说。
　　他一直告戒苏寞，他不能给予绛儿要的，但他自己呢？何尝又能给她所要的呢？
　　他是安清王的独子，身上有责任，即便他不要这个位子，但他心中了然，一切都由不得他自己做抉择。
　　“苏庄主，你我都背负了太多的罪恶，或许这些荣华就别人而言，是求不得，对我们而言却是抛不掉。其实，绛儿要的我也给不起……诚然，安清王小王爷是不可能只有一个妻子的，但我白沐风却只会有一个妻子。”
　　笑，弥散在依稀风清云淡的脸面上，眼内却充满了凄楚，点点滴滴的无奈，让一旁的苏寞心下震动不已。
　　白沐风对绛儿的爱自然不会比自己少，这个把月的相处已让他如此，更何况是同她有青梅之情，竹马之意的白沐风呢？
　　苏寞苦笑，“如果她不曾出现，或者她如那些庸脂俗粉一般，你我也不至于落到如此下场。遇见她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两人对视，竟都是满脸的无奈。
　　月光倾泻一天一地，纯白如雪，真个空间洒满了一层层银白，朦朦胧胧，清风吹过，树影婆娑，如梦如幻，不知今夜又要有何人被恼人的思绪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