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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   生,死,所有人的一生其实都在循环往复着这个过程,谁也无法逃离。
      (一)世上有千百种的无情,唯有时间是真真的最无情的东西。无论你是否快乐,只要你是存活在这世上的,你就得看着它把你不管是珍惜的还是痛恨的所有都带走,直到没了气息的那一天,才算是真的被放过了。
      活人和死人差的,也不过就是那一口气。这话,是我外公说的。
      站在墓园的门口,我抬头看了看天,真蓝,澄碧如洗。多风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天上刮得一朵云彩也没有。
      古人们定的节气还真是挺科学的,每到清明的时候,这风就要前前后后的刮上半个多月,北方多沙,刮起的风里夹着沙,一阵阵的,似是有小刀在脸上割着。
      而南方现在的这个时节,正是春雨绵绵的时候。飘飘洒洒的,总也无法停歇。
      无论南北,这个时候的天气都是悲戚的,衬得人心更加寥落,郁郁的,无事也会觉得憋闷,阴沉的能够拧出水来。
      我摩挲着那墓碑,那上面镶着外公的照片。微微堆起的皱纹,因为是笑着的,就更加的深刻。笑容是温暖的,可是那墓碑冷冰冰的似是能将人冻僵。
      真的,死人和活人差的,就是那一口气。
      我把那些祭拜后残下的香烛轻轻的拿下来,摆上了一束淡色的菊花。我的那些舅舅和姨们似乎对这些礼数颇为讲究的样子,每年都会来祭拜的,倒是比外公活着时候,去探望的时间更加准时周到。
      北方人上坟是不能上两遍的,所以每次我来的时候,不论早晚,也都只是带上一束素菊,不算祭拜,只是来探望。
      而今年我不再是孤单一人了,我妈也和我一起来了。
      张诺也说过,有时间的话他想和我一起来。我摇摇头,回绝了。我不知道要怎样对外公介绍张诺现在的身份,怕是他知道了是要失望的。
      我起身,站在我妈的身后。她蹲下来,轻轻的抚着那碑,说着,爸,我回来了,以后就在这边了,哪也不去了。现在住的房子离咱原来的家不远,那里现在已经是一片高楼了,也再没有人会种葡萄了。
      我的心忽然就抽紧了,那些枯萎的藤蔓,最后是怎样在灰土间残喘的,我没有看到,也不敢看。
      我只记得那时外公总是提着一只喷壶,纯铁的,漆成墨绿色的大大的喷壶。笑咪咪的叨念着,小骞啊,你看,就这么给它浇浇水,施施肥,它每年就能结出那么多的葡萄来,比人好可养多喽。
      然后他又说,你妈啊,小的时候也是喜欢站在这葡萄架子底下发呆,平日里没闲着的时候,就那时候最安静。然后叹口气,轻轻的转回屋。
      我知道,她是想我妈了。老人总是这样的,越不在身边的,反而挂念的就会越多。他要的不是那每个月都会打在账上的那些冷冰冰的数字,而是真真实实看着他们在他身边,生儿育女,繁衍生息,那才会让人心里踏实。
      我想我妈终是愧疚的,没有在我外公有生之年承欢膝下,对她而言是遗憾的。不然她不会现在自嘲的笑着告诉我外公说是她和我爸分开了,“您那时劝我,我却没有听,老人说的话真是要听的。”
      那笑容挺苦涩的。
      我静静地看着外公的墓碑发呆,那上面写着孝子女率全家敬立。
      人一辈子,生儿育女,也不过是为了日后能有个人能给他们扫扫墓。老话不是都那样说吗,养儿防老,养老送终。
      我又想起了张诺家,那间黑黑的堂屋里,供奉的那些年代久远的牌位。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气息的,写着列祖列宗的牌位。
      百年之后,我和张诺也会变成这样一尊尊的墓碑、一尊尊的牌位,可是,没有人会来祭奠我们。
      没有后代的人,也许连墓碑都是没人会给立的。
      张诺曾经和我说过,那时他脸上带着温温的笑。他说以后咱们老了,真的没办法再照顾自己的时候,咱们就把房子卖了,然后带着钱住进养老院。
      可是,真的能到那时候吗,就算到了那时候,真的不会觉得后悔、不会觉得凄凉吗。
      从墓园来,我去了我妈的新家,在新住宅区那边的一个小区里。在三楼,我妈说她以后老了这个楼层也不会觉得太高,上楼下楼的还能锻炼锻炼。
      简简单单的一居室,收拾的简洁又大方,像极了我妈。
      可是冷清,特别冷清
      我妈笑着让我坐,给我倒了水。她看着我一脸若有所思,笑着问我,小骞,怎么了。
      我看着我妈,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打着手语问她,自己过,还习惯吗。不然,还是和我爸复婚吧
      我妈笑着截断了我的话,坐在我身边,说有什么不习惯的。然后,她脸上的笑容慢慢的就不见了,她说其实一直都是这样的,即使那时候在我爸的身边也是一样的。
      她很孤单,她说其实一直都很孤单,现在反而好了,虽然孤单,但还是自由的,那时是被绑着的。
      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其实哪个人不是孤单的,孑然一身的来,孑然一身的走,能陪着你的那个人也就是那几十年、十几年,几年甚至更短。
      说完她又笑笑,说人生苦短啊,所以认准了的事,就把它尽量做到吧。
      “不说这个了!”她站起来,轻轻拍着我的肩头:“中午想吃什么,妈给你做!你好长时间没吃我做的饭了吧!”
      我点点头,跟着我妈进了厨房。她一边洗菜一边笑着和我说话,她说过两天要去趟北京,那里有个活动,正好有个台子要布置,还说现在感觉自己一下子年轻了,特有干劲。
      我轻轻的抚着我妈的鬓角,那里没有一丝白发,其实她一点也不老,只有四十四岁,人生开始的太早,也一直只看到了一种可能,那时的心是老的。可是现在她似乎明白了,不能就这么绑住了一辈子,人生还有许多种可能。
      我妈静静地洗着菜,忽然扭过头来问我:“你和张诺说的是唇语吧?”
      我愣了一下,把手放下来,紧接着点了点头。
      她笑着说真好,能有人能听懂你说话,真好。她说小骞,我不知道你信不信命,可我是信极了,人都是讲缘分的,缘分来的时候,两个人是怎么拆也拆不散的,缘分尽了,就算是用胶粘着,也长远不了。
      她说她和我爸的缘分到了,还说我那根红线说不定就真在张诺那拴着呢,所以他才能听懂我说话。
      “呵呵”她轻轻笑着:“别管男人还是女人吧,哎,应该都是缘分牵在一起的吧!”
      (二)张诺还有不到半年,不,确切的说,还有不到三个月就毕业了。这期间,他一直都很忙碌,每次和他联系,感觉也都是匆匆的。
      那两年的时差,三分之二的代沟,让我有的时候不能了解他的忙碌,但我想他要是和我说的话,我是能够理解的。
      可是没有,他最常用的理由就是还不到时候。我知道他一直在全力以赴的完成一件事情,可是,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知道那一定和我有关。
      我有时会感到茫然,我和张诺之间真的是像我们想象的那么亲密无间吗。这样想着的时候,我会觉得惶恐。
      不过这种惶恐十分容易治愈,只要张诺在短信里,或者忽然打来电话,只是因为实在忍不住了,想和我说句我想你,听听我的呼吸声,那种感觉便会灰飞烟灭。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过,月台的两侧都会画着长长的、黄色的警戒线,那是提醒着人们不要超越,那是一道界限,逾越了,就会受到伤害。
      我一开始也是不在意的,像所有的人那样,只是觉得那就是一条线,画在了应该出现的位置,走个过场罢了。至于它的警戒作用,形同虚设。
      可就是那么一个瞬间。
      我呆愣的看着溅了一身的血,听着四周嘈杂喧嚣的尖叫,根本就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
      周北一直在旁边摇晃着我,他说小骞,怎么了,别吓我啊,这边来,别在那呆着。
      我呆呆的随着周北到了离月台远一些的地方,腿像灌了铅似的沉,紧接着“咕咚”一声跪到了地上,周北狠命的拉住我,说是小骞,起来啊,别吓我啊。
      在休息室里,我握着那杯茶,一直瑟瑟的发抖,周北在一边握住我的手,尽量的让我镇静下来。
      有人问我话,说案发当时是什么样的,
      好半天我才缓过神来,我说我看见了,我都看见了,那个男的就站在我身边,和我差不多的年纪,和我差不多的高度,他很年轻的,火车来了,他急着往前走,有人拉他,说别过去啊,危险。他只是甩甩胳膊,往前走了一点,然后忽的一下,就被气流带下了月台,然后就是血,好多血。
      我浑身颤抖,再也说不下去了,紧紧的抱住头,周北一直抚着我的背。那个问我话的男人疑惑的看着我,说他说什么呢。
      周北抱歉的看看他,说对不起,他出不了声音的。
      那男的恍然大悟的开始找纸和笔,说是不能说可以写下来啊。
      就这么,折腾到了半夜,我们才搭上了回程的火车。
      我一直都在害怕,眼里一直都是那些血淋淋的景象,他没命了,就是因为他逾越了那条界限。
      所有的人,只要逾越了界限,就要付出代价,甚至是生命。
      那我和张诺呢,我们无疑已经与这个社会的规则背道而驰了。逾越了那道界限,我们最后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没有子嗣,凄苦终老,不够,也许还远远不够。
      可是那些人呢,那些和我们一样的人不是也过得好好的。自由自在,随心所欲。
      可是,他们都不相信天长地久。也许,像我们这样的人就根本不配得到厮守终老的机会。
      我从一开始就是不受上天眷顾的,真的能得到一个好的结局吗。
      周北一路上和我说着话,其实他是个不善言谈的人,这么一直絮絮叨叨的也只是为了能够缓解我心中的恐惧和郁结。
      可是没用,那场面早已深深的刻进了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和我一样年轻的生命,消失殆尽也只不过是短短的弹指一挥间,快的让人不寒而栗。
      也许真如我妈说的那样,人生苦短,也许心中认准的事,是该尽力完成的。
      “小骞!有些事情我一直想问的,可又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周北有些犹豫的叫着我,我隐隐的预感到他要问我的是什么,于是轻轻的点点头。
      “你,是喜欢那个叫张诺的男孩吧!”他的声音很小,我知道他是怕被别人听见。我笑着,轻轻的点点头。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的震惊,紧接着,又恢复了平静,仿佛那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那你们现在在一起了?”
      见我又是点头,他似乎有些生气,声音赫然高了起来:“那娉婷知道吗!她要怎么办!”
      我摇摇头,从包里掏出纸笔,在上面写着:她是不知道我和张诺在一起了,可我喜欢张诺的事情她是一早就知道的。况且,她还有你。
      周北看着那张纸有些时候,最后喃喃的念着还有我、还有我,最后苦笑着颓然的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话了。
      我知道周北心中的难过,殷娉婷既然一早就知道了我的心思,却一直没有将感情投注到周北的身上,这无疑给周北判了死刑。
      也许她不知道周北的心意?怎么会,那样聪颖的女孩,连我都看出的事情,她怎么会看不出来。
      到了八月份,殷娉婷就走了整整两年了,可是音讯全无。我还记得,她走进登机口之前在我脸上印下的那一吻,还有她在我耳边说,可别忘了我,我会回来的。
      那她现在在干什么,过的好吗,新西兰的生活是不是还过得习惯。
      我和张诺在一起的事情,我第一个想告诉的人就是她,真的,不知是因为一直以来对她的依赖,还是想让她彻彻底底的死心,也许两者都有吧。
      尤其在知道了周北对她的心意之后,就更想让她死心,彻彻底底的。
      我们都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即使是还年轻,可错过和后悔这种事是无关乎年轻与否的。
      也许我是自私的,我一直都在担心,多年之后,殷娉婷醒悟过来,因为对我的执迷,让她错过了周北那样的一个人,她会恨我吧。
      黑夜里,看不清窗外驶过的景象,列车仿佛行驶在未知中,快乐与悲伤,唯有到生命终结的那刻才能真的停止吧。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
      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
      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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