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草木芊芊

2、燕归来 上

　　碧天如水，一洗秋容净。桂魄飞来，光射处，冷浸一天秋碧。

　　清风拂发，月影落肩，一个白衣少年踽踽独行。

　　快了，就要到了。他这样想着。缁色足靴踩过一片衰草败叶，惊乱蝉吟蛩响。

　　碧青色的狐狸图腾石碑渐入眼帘。“终于到了。”他喘气说道。

　　【回来了？】

　　露下天高夜气清，风惹丁东金铃音。未见其人先闻声。

　　是邪非邪？他立而望之。

　　她姗姗来迟。繁星坠入金发，光彩熠熠；碧波荡漾绿眸，顾盼生辉。素骨凝冰，柔葱蘸雪，知是梦里人。

　　“你...”他稍作停顿，便轻启薄唇，抿笑说道：“嗨。容容姐。”

　　“呀，这么快就被认出来了？”绿光将金丝染成翠色，容容笑道，“看来你在灵姐姐那儿调养恢复的效果不错嘛。”“是吗？”他笑道，忽又行个揖礼，“多谢容容姐当初费心安排了。”

　　“自家人何必客气。当年若不是局势所迫，我也不会将你送出涂山。好在灵姐姐告知我蛭妖族内有个地方极为隐蔽，又长满奇珍异草疗伤圣药，最合适你不过，我这才将你安心交给她，对外则称你不知所踪。”容容继续说道，“没想到这一别就是十年了。”“我也没想到我会活下来，竟然还能活下来...”他垂下眼睑，“还是在那种情况下。”容容回道，“大概是你命不该绝吧。若你该在三更咽气，谁敢留你到五更呢？”

　　“那种情况是什么情况？”察觉背后有异，他急忙侧身躲过，回看时草木已结霜，避闪不及的明黄衣角处也沾上些许冰碴。他倒吸一口冷气，抖落衣襟上的冰。

　　“一字一句地给我说！”“额...雅雅姐...”他步步退后，雅雅从树上跳下来，步步紧逼，“快，东方月初，把你知道的全都吐出来！”“姐姐，”容容叫住她，“好不容易见了面，个人恩怨暂放一放，夜里天高露重，还是先回内城暖暖身子吧。”

　　雅雅愣住片刻，说道，“那...那好吧，先放你一马。”容容拍拍手，一辆马车从对面缓缓驶来，“上车吧，两位。”东方摆手，“不用了你们坐吧，我知道怎么走。”容容姐悠悠说道，“这几年涂山城内修缮新建了不少地方，你确定你知道姐姐在哪？”“额...怪不得我觉得哪里不对劲...”东方沉思片刻，“不过我能找得到。”容容笑道，“随你吧，姐姐在雾皖楼。门口挂红色金字灯笼的便是了。”

　　“多谢容容姐，我先走一步！”一眨眼人就没影了。

　　“神行符吗？”容容对雅雅说道，“姐姐他简直比你还急。”“我...”雅雅有些支支吾吾，“我这也不是...想速战速决嘛...”“那就更不能急了。”

　　西窗下，风摇灯晃，疑是故人来。到了？她忍不住想转过身来。

　　然而无人推门，脚步声在门外戛然而止。

　　东方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那岁岁红莲夜里一寸还成千万缕的思念，等到可说时怎么就不敢了呢？曾经梦魂俱远的佳人近在咫尺，怎么就突然害怕了呢？大概经历了太多世事无常吧。

　　离别，相聚，质疑，相信，误解，相知...哪怕对方是修练千百年的妖怪，习惯了沧海桑田，轮回流转，即便内心没有千疮百孔，恐怕情怀也不似旧家时。

　　这一刻，他们隔着这扇朱门，就像数年前他们隔着人妖殊途的鸿沟，就像几十年前他们隔着她心底的过往云烟。

　　这距离，曾经使一场本如同扬州三月般轰轰烈烈的花事，凋零成一场亦未来得及开始就匆匆结束的残骸，苦心酝酿一场烂漫最终落红满地，归于寂静。

　　不能再有第二次了！东方握紧了拳头，用足力气推开了门。

　　香散绮罗，影摇绣屏。玳帽筵中爇宝香，琉璃影里烧红烛。酒光泛紫金钟，茶香浮碧玉盏。福地洞天，必有仙殊。

　　仙殊站在窗前，窗外夜凉如洗。她穿着绛紫色的半肩衫，往里是藕色，蔚色，缥色三层。赤色发带和腰间皆系着鎏金的铃铛。

　　一如数十年前的初见。她从天而降，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刹那间，万物都黯然失色，好像天地只剩一抹夺目的红。

　　东方突然明白，为何快染能描，却画不出庭前院内一回眸，她的半分儿姿色。

　　因为她就是画中仙。

　　一时东方看的如痴如醉，竟不知说什么，甚至也觉得什么都不说，也好。

　　【回来了？】“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嗯...啊？”东方回过神来，才发觉她已转身，依旧云发丰艳，蛾眉皓齿。“你刚刚说什么？”

　　【没。】她低低地回了一句。“哦。”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东方开了口，“你...你还好吧”【嗯。】

　　“那个...嗯...你...”

　　“扣扣——”容容在外敲门，“姐姐，我和雅雅进来了。”【进来吧。】

　　“哟，月初，刚刚见你还妙语连珠讲了一堆，眼下怎么就成了锯了嘴的葫芦呀？”容容进来，见二人相顾无言，心下大概明白了几分，打趣说道。“哈哈哈哈哈你果然是个怂货！”雅雅笑道，“居然连门都不敢进。”“我...”东方一时语塞，“我这是...还没准备好...”【回来就好。】她说，【我命人备了一些点心，端上来一起尝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