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我动荡的一生》克野

8、第 8 章

　　陈楚喜欢拽着魏娜娜到处跑，尤其喜欢带她去逛那些苍蝇馆子。厂里边下班的时候通常都已经将近晚上十点钟，往往出去外边一看，总能看到三两成群的人在路上走着，或来或回的。时不时也有几辆公交车打从面前经过，但只要再掐掐算算，就会发现很快就要到公交车停运的时间了。一旦在这时坐了公交车出去，那可真是“有来无回”，要想再搭公交车回来简直就是异想天开了。在这残酷的现实面前，陈楚不得已打消了拽着魏娜娜坐车去镇上逛街的想法，反而将精力专注在工厂附近，尤其是小市场那一块儿大大小小的馆子上。
　　工厂附近的馆子不算少，各大菜系都有。店小人多的河南面馆，店大人少的海南椰子鸡，还有店小人也少的重庆菜系，各类大小餐馆都有，每到傍晚时分尤为热闹。但人最多最热闹的还是那些推着小车就摆起来的小吃摊。陈楚也经常光顾这些小吃摊，但她最喜欢的却并不是它们，而是那些连名号都喊不出来的小馆子。
　　这些小馆子大多地处偏僻，门口没挂什么像样的招牌，有些甚至连菜单都没有，只能自己去张口去问。这些店通常破破烂烂的，挂上了一股长久年岁的痕迹，有的时候连吃东西的人都不多，如果不是偶然遇到几个人在点菜，外人根本不知道这些个连招牌都没有的地方竟然是卖东西吃的。
　　这种小馆子通常是由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合开的，他们会做的菜不多，但做出来的大都是自己的拿手菜，这些菜尝起来味道独特，是“仅此一家”的味道，去了其它地方再也吃不到的，是地地道道的特色美食。陈楚自从之前打工的时候在附近吃了一次“素粉”，就对这样的馆子信心十足。
　　她在这一片找了很久，才发现一家卖葱油饼的。在鸡蛋灌饼、武大郎烧饼、手抓饼步步紧逼，逐渐涌进人们视线的时候，葱油饼这些传统小吃却逐渐退居一隅，慢慢从人们的视野里消失。
　　自陈楚发现这家烧饼店里的葱油饼烤的那叫一个香脆可口，却还是鲜有人问津的时候，她也就越发坚信“高手在民间”这句话，觉得高手大都是隐于市的，也觉得高手大都是寂寞的，在这些高手越寂寞的时候，像她这种慧眼识珠的人也就越发显得清醒。所以她这么一个明白人自然要担负起启蒙的重任，每过一两天就要拽着魏娜娜去附近的馆子探索美食，美名其曰要为人类的饮食事业做贡献。
　　陈楚喜欢在微风飘拂的晚上出来。夜晚时分天上总是点缀着几粒星子，这些星星并没有因为工业区繁多的污染企业而避之不及，相反，在这个地方，星星虽然仅有芝麻粒大小，却总是清晰可见的。路上没有开路灯，但是沿街却晕着一间间店铺发出来的灯光。一路走来陈楚她们经过了不知多少划拳声还有吆喝声，路上灯火通明的样子，人间烟火气十足，看着倒是不知比白天寡淡的模样好看了多少倍。
　　陈楚通常会买上一罐饮料，可乐、雪碧、椰汁，什么都行，她那时还小，看到别人喝酒的模样很是羡慕，但魏娜娜管得严，只允许她喝可乐那些。她也不闹，买了可乐回来也当是喝酒一样。她喜欢在这附近随意走着，然后这儿来几串烧烤，那儿点一份臭豆腐，再往前边巷子里走几分钟，去要上一两块钱的葱油饼，然后再回来，去超市拿上一罐可乐，末了就坐在超市门口的椅凳上，看人来人往。
　　陈楚总是喜欢看着三三两两的人群从她们面前经过，一直看到魏娜娜觉得无聊想要回去休息的时候才依依不舍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两人一起赶回到厂里去。在看到某件她觉得有意思的事情的时候，陈楚总是慢悠悠地嘬上一口饮料，又吃上一块儿臭豆腐，努努嘴示意魏娜娜也去看。魏娜娜转头去看时总能看到青年男女追赶打闹，要不就是老母亲痛打孩子的画面。她不明白陈楚这是什么毛病，就这些鸡皮琐事难不成还能看出花不成？
　　陈楚却摆出一种“众人独醉我独醒”的模样，她摇摇头，放下签子，对着魏娜娜长叹一口，像是在哀叹什么似的。她说：“你不懂啊。”陈楚笑了，在灯光的照耀下竟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感，她又说一句，“这就是生活啊，娜娜。”
　　魏娜娜确实不懂，陈楚的脑回路很神奇，说话没头没脑的，总是说着说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想表达的到底是什么了。但是魏娜娜不懂的不仅是陈楚想表达的意思，更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们俩一起出来的时候总是陈楚在吃，可明显胖了一圈的却是自己。
　　她不像陈楚那样得天独厚，不管吃什么都不会胖，就算胖了也看不出来。魏娜娜自认是那种喝口水都能长二两肉的人，所以每次出来的时候她都克制着自己，尽量不去吃东西，就算吃也一定要比陈楚吃得少才行。但奇怪得很，哪怕她已经这么小心了，她穿的裤子却还是逐渐从28码变成了30码。
　　她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明明自己一天到晚的也没吃零食啊，连饭都没陈楚吃得多，那怎么会胖呢？她想了很久，可还是没在自己身上找到原因，就只好把这归咎到陈楚身上。觉得陈楚可能会什么妖法，把该长到她身上的肉转移到了自己身上。所以她每次看陈楚买一堆东西就忍不住想要数落她，但每次一看陈楚一双扑簌簌就要落下泪的眼，就只好偃旗息鼓，收声作罢。
　　陈楚也是个戏精，一见魏娜娜偃旗息鼓，自己就赶忙见好就收，把泪憋了回去，不然魏娜娜看了就觉得心烦。魏娜娜烦心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的吃很多东西，陈楚心惊胆战地看着魏娜娜正在化悲愤为食欲的行径却一声也不敢吭，怕魏娜娜清醒过来然后继续教训自己。
　　陈楚演技好，眼泪收放自如，说不见就立马不见了。这么一种本领自然是看得魏娜娜直在心里骂娘，然后她一气，吃的就更多了。偏偏陈楚这个明眼人不提醒也就算了，反而不着声色的给她塞了更多吃的，于是魏娜娜的腰就一点点胖了起来，偏偏她自己还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呢。
　　陈楚长到这么大，除了依仗陌生人的心善，更多的是她这张脸。她在上班的时候不喜欢捯饬，觉得在工厂这种地方还化妆简直就是在浪费自己的化妆品，每天就只简简单单涂层防晒霜了事，然后就随便扎个头发，可就是这样还是有不少人偷偷看她。后来她被看的烦了，就总是带个口罩，身边又有魏娜娜跟着，这才好了很多。如果没有这张脸，就凭陈楚这张越来越口无遮拦的嘴，多少次让人打死了都不一定。
　　工业区这边有点乱，尤其他们这一块儿，距离马路没多远的地方，更是高危地带。这片地方的马路坑坑洼洼的，路上总能见到“正在维修，请绕路行驶”的牌子，可却是常年修常年修不好的。这里车多路窄，还总是有车停在工厂门口运卸货，交通混乱的很。
　　听说前几年的时候这里还总是发生飞车抢劫的事件，近几年的状况倒比以前好了很多，陈楚在这儿好一段时间都没有听过什么抢劫事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路边上多了个没有警察在的凉亭的原因。
　　听人说，前几年的时候，一个带着金耳坠的女人在路上走着，一下就让骑着摩托车的两个人给盯上了，他们分工合作，后面的人伸手就拽走了耳环。那女人的耳朵据说流了老长的血，吓人的很。所以直到现在，提醒人们“注意飞车抢劫”的牌子还依旧顽强的矗立在路旁，提醒人们低调行事，不要穿金戴银上街。
　　陈楚自认没钱能供人打劫，但是在这个母猪放进来都能秀气三分的地方，自己一个五官端正的大活人还是有必要担心一下自己的人身安全的。所以每次出门的时候她都带着魏娜娜，觉得只有跟魏娜娜一起才能够安心，毕竟魏娜娜人高马大的，看着能一个打俩。魏娜娜也的确很给力，路上一但遇到那些流里流气的人，她就挺身而出，主动充当了守卫者的身份，俩结实的手臂掐在同样结实的腰上，满脸不善的盯着对方，直到把对方盯的面红耳赤，老老实实走人才肯罢休。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自然也遇到过那种死皮赖脸到赶都赶不走的。这些人总是一身酒气，三两成群，走在路上看到了年轻小姑娘就要搭讪，走上前来非要请人去吃宵夜。每次到这个时候，都只能陈楚自己出马来解决这些人。她看着娇弱，但是心眼多，每次出马都能把那些人吓走。
　　有次刚逛完街就遇到了这样的人。那时她俩正在过拐角的路上，刚走没几步就让人给缠着了。陈楚一双小手紧紧扒着魏娜娜的肩膀，声音娇滴滴的，听得魏娜娜鸡皮疙瘩就要出来了，这些人却很受用的模样。她看着那几个喝了酒的人，心里有点怕，却还是强撑起勇气说：“你们这样人家好害怕啊。”
　　来人被迷到了，上前就想去抓她的手，却让陈楚一下子拽着魏娜娜一起避开了。她在背后掐着魏娜娜，示意魏娜娜别冲动，然后自己又跟那人周旋：“要不咱们先认识认识嘛，哪有一见面就要动手动脚的呢？”
　　这些人被迷得五迷三道的，拿出手机就要找她要手机号。陈楚却不好意思似的：“我们这是突然想出来买东西吃的，走得急，就没拿手机，要不我先把手机号给你们吧？不然你们就是先给我微信号也是一样的啊，我可以回去的时候加你们嘛。”
　　有人疑心她在骗自己，却见陈楚一副又要哭出来的模样，就只好算了。陈楚一边给他们报手机号，一边偷偷盯着来往的人群，刚巧见到某个认识的人，就赶紧大喊一声：“大哥，快救命啊。”
　　被喊到名字的人一见陈楚她们让小混混给堵着了，就赶紧喊了几嗓子，不一会儿就带着一群人赶了过来，这些小混混一看情况不对，就撇下陈楚她们跑了。
　　回头有不甘心的人往陈楚报的手机号拨了过去，结果却听到一个声音雄厚的男声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广州口音，他说：“你好，我系育宁派出所嘅张大伟，里打电话有什么事吗？”这一下可把他们吓得不轻，赶紧挂断了手机，还以为陈楚认识附近派出所的人，平时见到她虽心有愤愤然却也不敢轻易招惹。
　　但是自从沈亮到来之后，这种日常却慢慢改变了。陈楚还是喜欢打量沈亮，但是这种打量却慢慢带上了一种羞怒，更像是在偷偷瞪着他一样。如果说少女心思总怀春的话，那对陈楚来说，这个春天注定是潮湿而多变的，像极了这个地方的回南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