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我动荡的一生》克野

10、第 10 章

　　沈亮还是听从了内心的指示，决定在下班之后跟陈楚还有魏娜娜她们俩一起到附近的小市场逛一下，虽然他认为那里并没有什么好逛的。
　　他自从下了这个决定之后，心里就有点不安，隐隐有种负罪感，好像这种决定命中注定会对不起谁似的。这种负罪感来的是如此莫名其妙，甚至在他还未有任何过错的时候就已攀援上了他的心，让他备受煎熬。以至在等待下班的这段时间里，他的心一直战战兢兢的。他就像是中世纪一个期待约会的少女一样，一方面很焦急的等待着夜晚的到来，另一方面又在不安的跪在教堂里向神父祈祷这样的时刻永远不会到来。
　　不管人们是怎样期盼，或者是怎样畏惧某一时刻的到来，日升日落却从来不会按照人们的期盼行事，它不会听从任何人的意愿，尤其是一个卑微的男人的意愿。太阳日复一日，按照它既定的轨迹升起，又渐渐落下去，直到四下黯淡，月光慢慢显现出来。
　　透过泛黄的玻璃，工作间的人们时常能够看到的便是外边无垠的寂暗。这样的景象跟他们此刻在厂里边见到的明晃晃的灯光围成的世界是如此的不同，简直就像两个不同的世界。外边的黑暗是如此神秘而惑人，仿佛潜藏着无数的恐惧与诱惑。而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暴露在灯光下，可却是如此的真实并且乏味。像是围城，却又不太像。
　　据钱钟书先生说，围城是什么呢？围城是里边的人想出去，而外边的人想进来。但是这个地方，沈亮暗地里打量着斜对面不多远的陈楚，她正不慌不忙的缝制着衣服的边角，几缕头发轻垂在耳边。这个地方的人，谁不想走出去呢？只是走不出去罢了。

　　张燕燕发誓，如果让她知道是谁惹得陈楚这么难过的话，她肯定饶不了他。
　　陈楚是一个酒品很好的人，喝完酒从不会借机耍酒疯，她一旦觉得自己喝醉了就想躺回床上睡觉。这种优良品质一向是张燕燕赞赏不已的，可如今她却因此遭了大罪。
　　望着桌子上的一片狼藉，还有闭着眼睛斜倚在凳子上的陈楚，张燕燕心里格外后悔。她甚至觉得自己是头猪。既然陈楚想要留在宿舍里休息，那她为什么非要拽着别人出来呢？再不济，就是自己下来买点酒带回去宿舍也行啊。又不是在学生宿舍，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买点啤酒回去在宿舍里喝难不成还要担心会有教导主任来教训她们吗？
　　这个地方不比广州的繁华区。在广州的繁华地带，晚上的时候灯火通明，音响震天响，热闹更甚于白天。对那里的人来说，晚上十点钟不过是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间。但对这里的人来说，晚上8点钟夜生活已经开始了，晚上10点钟还勉强算得上在兴头上，到了11点多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已经躺在床上了。可一旦出去，仍旧能发现好些在广场附近逗留的人。
　　广场向东的路上是廖无几人的卖衣服的小摊，向西的这条小道紧挨着马路，一条路上好几百米都摆满了桌椅，供人们坐下来吃夜宵。人们肆意往来谈笑，声音吵闹的厉害，在这种环境下还能睡得香甜的，数来数去也就只有陈楚一个了。望着距离她们没多远的公寓楼，张燕燕心下叹了口气，老老实实站起来拿着钱包去买了单，然后拍了拍陈楚的小脸：“楚楚，起来，咱们要回去了。”
　　“嗯？”陈楚一双眼雾蒙蒙的，有点搞不清楚自己的状况，“怎么了？”
　　张燕燕被她这迷迷糊糊的样子萌到，不由得放低了声音，免得惊扰她：“该回去啦，快到门禁时间了。”
　　“哦哦，对哦。”陈楚这才反应过来，她强打起精神，踉跄着身子站起来，“对，快关门了，咱们得走了。”
　　张燕燕赶忙扶着她，不让她摔倒。陈楚攀着她的手，踉踉跄跄往前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转头就对正在烤东西的大叔喊了一句；“老板，买单。”
　　老板正在专心烤东西，没听到，倒是老板娘听到了，狐疑的看了她们一眼，以为她们没结账就想走。
　　张燕燕差点没让陈楚给气笑，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要请客呢？她拍了拍陈楚的后脑勺，说：“行了行了，别闹了，爸爸今天发工资，这顿就我请了，下次你再请我。”
　　陈楚的脑袋虽然不怎么清醒，但还知道张燕燕是在占她便宜。她板着一张小脸，一本正经的对张燕燕说：“燕燕，你别乱说话。”下一秒，她就破功了，“我才是你爸爸好吗？”
　　张燕燕也笑了，有点佩服这个哪怕是醉酒也要占别人便宜的小祖宗，她一路搀扶着陈楚，竭力避开过往的人群：“行行行，你是我爸爸好了吧。那爸爸咱们能老老实实回去了不？”
　　“诺。”陈楚一脸高贵冷艳的回了她一句。
　　等好不容易回到宿舍的时候，陈楚一看到床就想直接躺上去，张燕燕见状赶紧拦着她，哄她先去洗漱。宿舍另两人赶去上夜班了，宿舍只有她们俩，屋子里有点静，却静的让人安心。
　　陈楚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收拾好，等她抬头去看闹钟时，发现已经很晚了。她拽着被子的一角，乖乖的躺在床上，张燕燕还在来回收拾着东西。她看着走来走去的张燕燕，突然觉得心下都软了一块儿。她看着张燕燕，悄声说：“燕燕，你是对我最好的人。”
　　张燕燕没听清，以为她有什么事儿忘了弄呢，就问了一句。可并没有听到陈楚的回答。她感到有些奇怪，抬头去看陈楚时，发现陈楚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陈楚睡觉不老实，眉头皱得紧紧的，嘴里嘟囔着什么，张燕燕俯身去听时，就听到了她小声说的话：“真的，”陈楚说，“沈亮都没你对我好。”
　　陈楚又做了个梦。梦里她回到了沈亮答应跟她还有魏娜娜一起去小市场逛街的那天。
　　那天晚上的天气并不好，下了点雨，陈楚从衣服上抬起头的时候就看到了晕开了水花的玻璃窗。雨散散的飘落，像是愁思一样。她看了看时间，今天加班这么久，终于要到下班时间了。她有些开心，但是一看雨还没有停的迹象，又有些着急。
　　下雨的时候一般不会有人出去，但现在的雨并不大，小贩还有会，虽然不知道还有多少。陈楚不知道该不该冒雨出去，毕竟约了沈亮，现在不出去的话以后不知道还得等多久呢。魏娜娜就没有这个顾虑，她看陈楚还有沈亮就跟看弟弟妹妹一样，坦率得很。等到下班的时候，她直接带着陈楚过去找沈亮，跟他说今天就不出去了，要是明天天气好的话就再出去。
　　沈亮也不知道是不是松了一口气。他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也行，毕竟现在下着雨呢。”
　　陈楚却有些不甘心。她撇撇嘴，一脸不高兴的模样对魏娜娜说：“我不管，说好了今天出去就要今天出去。”
　　魏娜娜知道她这是叛逆心又来了，就没搭理她，任由她自己造作：“你要是想去你就自己去呗，反正我又不拦你。”
　　陈楚瞪大了眼睛看魏娜娜，像是不敢相信她竟然能够说出这么冷酷无情的话。魏娜娜任由她打量，随后便瞥了她一眼，转身就要回去宿舍。
　　陈楚一下子拽住了她的胳膊，她半个身子都挂在了魏娜娜身上：“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去啊。”
　　“不行，”魏娜娜掰开她的手，“雨这么大我还跟你一起出去，我是有病吗我？”
　　陈楚却还是不依不饶的，一直缠着她要出门。这时，有个声音传来，却是沈亮在说话，他问陈楚她们俩：“你们带伞了吗？”
　　陈楚原本还趴在魏娜娜肩膀上的，听了这话就抬起头看向魏娜娜，一张脸上满是信任与期待：“嘿嘿嘿，娜姐，你带伞了没有？”
　　魏娜娜有些尴尬的样子。她早上看天气预报的时候显示是有雨，但后来看到是个大晴天，就以为天气预报又出错了，所以就没带。她向陈楚解释说：“我本来是要带的，但是后来忘了。”
　　魏娜娜连问都没有问陈楚，毕竟依着陈楚这个性子，她要是能记得带伞那可真是比太阳打从西边出来还要稀奇了。
　　陈楚一听这话就赶紧放开了魏娜娜的胳膊，她站起身，一脸嫌弃似的对魏娜娜摆摆手：“哦，行吧。那你就先回去吧。等会儿记得回来接我就行。”
　　魏娜娜一听这话就又想打人，陈楚一见她这模样就赶紧往后跳了一下，刚好碰到了沈亮。她一惊，又赶紧避开了，却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桌子，桌子刚好撞上她的腰，这一下可把她疼得龇牙咧嘴的。
　　沈亮看着她这副如避洪水猛兽的模样，心下有些好笑。他看着两人，说：“我带伞了，要不伞借给你们，你们先回去吧？”
　　魏娜娜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沈亮在她看来又小又瘦的，万一淋了雨感冒了怎么办。她赶紧推拒了：“那怎么行呢？”
　　“那怎么不行了？”陈楚在一旁插嘴，“他一个男生淋点雨又不会怎么着。”
　　陈楚心里还在气沈亮，说出的话有些不好听，满满都带着刺。
　　魏娜娜瞪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陈楚原本还想说我们两个女孩子淋点雨对身体多不好啊，他想借伞给我们不是刚好嘛？但被魏娜娜这么一瞪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立马鹌鹑状，消停了下去。
　　魏娜娜有点恨铁不成钢，但转念一想，想到了陈楚对沈亮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她有心撮合他们俩，于是就对沈亮说：“那你要不先把伞借给我，我先回去一趟拿伞可以吗？等会儿我再过来接陈楚。”
　　沈亮一下握紧了拳头，心下有些紧张。工作间里还有几个人在聊天，但这个时候他却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似的。他结结巴巴的说：“不用了，我跑回去就行了。”
　　魏娜娜继续劝他：“这雨越下越大了，你要是跑回去衣服都淋湿了，要是感冒了还得请假呢。还是先把伞给我吧，我很快就回来了。”说罢，她对陈楚眨眨眼，“那我先回去了，你老实跟沈亮一起呆在这儿，不要乱跑知道吗？”
　　陈楚一下红了脸，明白了魏娜娜的意思。她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外边雨声沙沙，魏娜娜撑着伞，走进了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