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界》灵寄

1、夜店

　　一年一度烈风劲。
　　七月十五，百鬼夜行。《经》曰：此景壮矣，可见之人少矣。是时，鬼门大开，亦会有不期之趣。

　　听说，那是一个十分奇怪的客栈。老板说，这店，之谓夜店，为只在晚一更天后接客。整个偌大的店中只有一男一女两个小二和老板老板娘四人。早上从这经过的行人都说这里没有什么客栈的。男小二很无奈地说：“没人能看见我们店。不过有些特例，但跟我们店扯上关系的人后来都不幸了。”
　　客栈外面总是笼罩着一层神秘的烟雾，远远让人看不真切。客栈所傍的山是一片坟地，布满林立的坟茔。这里虽然山幽道僻，但一到每年七月十五，这里就像在开一个盛大的宴会一样，聚集满了形形色色的人，黑暗的街道上人山人海。

　　街上快没人了。朦胧月色轻吹风。
　　“慕荣，在此处歇脚如何？”女孩蹦跳进一间客栈。灯火通明，小二笑迎客来。
　　这个叫慕荣的清秀男子踌躇不前，轩朗之眉宇紧锁，不语。听见女孩的呼声，猛一抬头，才见自己已到夜店前，便点颌同意，一步迈进夜店，放下刀具。
　　料理好了慕扬这小丫头上床睡觉，慕荣终于松下一口气，在屋里酌上一杯热酒，摩挲起那不能忘的记忆。
　　今天是妻的忌日。
　　事，还得从这说起。
　　年少的他，曾是酬荣壮志的青年。自小习武，便是一身本领。他与妻不被期许的爱情，便使他们踏上了流亡之路。终于找到一个安身之地、便想安安静静过日子的时候，日益颓圮的国家终于爆发了战争，掀起了纷乱的狂潮。他只得尽自己之能保护柔弱的妻子，却不想战争如蛟龙升腾一般，根本没有褪却之意。战火焚此，他只好投锄从戎。临行前妻与他的护身符，他从来就没离身过。
　　四年战火停，戎马归故里。一切却是物是人非。当他在陌生的路上走走停停、已费尽千辛万苦都寻不到朝思暮想之人时，却在这路上碰到一人落寞而出的妻。相遇之景令人无比心痛。而令他感晴天霹雳的是，没了他的保护，妻已无法自保了。
　　四年浴血却换来这样一个悲惨的结局。他一怒之下提刀杀掉那个浊了他妻清白的混蛋，又冠上了“杀人者”的恶名，又开始了他颠沛流离的生活。妻生下那孩子后，在一晚淡淡说：“君啊，听说百鬼夜行，妍也！”他低声诺。妻又说：“我想看。”一浅笑，回身，拾袂而去。第二日，妻再也没有醒过来，留下那样一个嗷嗷待哺的女婴撒手人寰。他只好隐姓埋名，带着女婴远走天涯，辛辛苦苦拉扯大妻留下的牵挂。这个女婴就是慕扬。
　　一杯酒酌完，慕荣喉头煞似火烧，两行清泪映炬而下。小二这时叩门：“莫荥公子，请问我可以进来吗？”他才大惊，忽然想起这熟悉的地方曾是妻所驻的最后一夜所呆的地方。走了这么多年，还是绕回来了。
　　他诺。小二开门，叩到：“夫人的香已备好，墓也打扫好了。公子现就可动身去。”他点头，示意小二离开。
　　突然，旁边慕扬的客房中传出一声《溟山》骇破人心的沉吟。
　　莫荥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

　　独自出了客栈，走上后山。那坟头数不胜数，他苦苦搜寻着妻的墓。
　　七月十五，夜晚的路一阵一阵的凉风刺骨，不时会有那么一两个人影一闪而过。
　　他不知提剑寻了多久，终于缓步走到了妻的坟茔前。屈身轻轻坐下，靠在碑旁：“妻，我来看你了。”他静静叹下一口气，对这无法听见自己声音的人说着肺心的话。
　　他久久的，久久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悄悄点上一枝红色的蜡。
　　那是一阵如风一般温柔的飘渺的声音，正轻唤着他的名字：“莫君，我回来了。”
　　他猛一抬颌，墨黑般的背景上若隐若现出一个透明身躯身着红衣面容娇艳的女子。他突然觉得那个站在他面前的幽魂就是他娇美的妻。
　　一抬颌，便久久无法动弹。
　　那女子拾袂坐在了他的身边，抬头望着他深邃忧郁的眸子，道：“君啊，我看到百鬼夜行了。壮矣！”
　　确是妻！
　　他便静静倾听着妻诉说那壮丽之景，那是他这一生从未能见过的。他听得很仔细，很认真，从来没有过的满心欢欣。今见妻的悦，让他忘了所有的愁。
　　不多时，他说要回去，妻便飘然跟在身后，进了他的客房。
　　多年后的同床共枕，妻终于回到了他的身边。

　　小二看看天色，叹了口气，熄掉灯，站在门口看着夜店门前过往上下。
　　夜街灯火正阑珊。
　　青色灯笼飘荡起来，漫天飞舞。漆黑的行人路上人影稀落，成双成对迷离的轻纱似的的灵魂来来往往。
　　这里灯火最艳处，歌舞升平，一红衣女子站在绚烂至极的血池中翩跹起舞，面容娇美妖艳。身边聚集的各色人，欲在艳处故障，却听一女声呼：“慕扬，我们该走了。”
　　女子翻身从池中赤脚跳下，跟随唤之二人，欢笑离去。身后灯笼霎时沸腾，升上天空，直飘向黎明。

　　第二天，这个叫莫荥的男子静躺在阳光般柔软的床上，面容安详，但鼻中已没了生息。据说，他是陪妻去看百鬼夜行了，小二说。
　　几天后，有人看到夜店被人付之一炬。
　　数月后，那个叫慕扬的女孩也不见了。

　　第二年七月十五。百鬼依旧夜行。
　　三人行。前走着一个花容月貌的小鬼，后面随着一男一女两个透明清晰的灵魂。前面那小鬼走了一半，顿足谓之后二人：“慕容，在此处歇脚如何？”
　　三人一同跨进才闪现在路边的夜店。灯火一瞬灭，青面獠牙的小二笑迎客来。

　　—THE END—

作者有话说

　　没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