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隔江人在

1、小太监

　　九环原来不叫九环，他叫左右。

　　他是左家的下人，他的少爷叫左赫卿，是宰相左景行的远方亲戚。

　　第一次见少爷，少爷在简陋但干净素雅的书房里，静静的写字，一笔一划，起笔时稳健如山，收笔时潇洒之极，手腕一带劲，轻轻一顿，毫不拖泥带水。

　　“少爷，这是奴才的儿子……”他父亲赔笑，站在门外，他站在他父亲身边，缩这手，时不时对着肿的跟胡萝卜一样的小肥手哈气。

　　天太冷了。

　　少爷不理会他们，一个字一个字的描着字帖，眉眼低垂，香炉里飘出阵阵的香烟，让他想起了厨房里的炊烟。

　　饿了……

　　九环拼命吞口水，他爹恨铁不成钢的看他一眼，九环低下头，不怪他爹，今年灾荒年，家里实在撑不下去，他爹给别人做牛做马一辈子，不希望他也给别人为奴，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一两银子，都是好的啊……

　　那个少爷停了笔，拿起纸看了看，皱起了眉，九环紧张的看着他，他就是自己要一辈子伺候的人吗？

　　长的真好看，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

　　注意到九环的眼神，少爷看了他一眼，皱眉。

　　“叫什么名字？”

　　九环父亲赶紧开口：“少爷，叫冬狗……”

　　“哈哈哈！”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一个红衣小女孩跑进来，一下子钻到少爷怀里：“冬狗？这名字好好玩？哥哥，是你的新仆人吗？”

　　“嗯，”少爷微笑着看着女孩：“手怎么这么冰？”

　　女孩露如玉的白嫩小手：“我刚刚玩了会雪，堆了个小雪人呢！”

　　“下次别玩了，”少爷皱了眉：“没规矩！”

　　九环下意识的收回自己脏兮兮的手，顺手抹一把鼻涕，少爷厌恶的看了他一眼：“今天起你跟我，改个名字。”

　　九环赶紧点头，他也不想叫狗啊……

　　“就叫左右吧。”少爷随意开口，指着纸上的字：“左右。”

　　九环晕晕乎乎的点头，左右……两个字好像啊……

　　然后他就有了新名字，叫左右。

　　“左右，帮我摘个花！看看我的新裙子好不好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传来，这是大小姐在喊他。

　　“左右，怎么扫地的！饭都白吃了！”一个荆条打过来，是管家在喊他。

　　“狗儿……来来来，爹给你带了糍粑……赶紧吃……”伴随咳嗽声，是他爹在唤他。

　　“左右。”什么都没有，就是一句话，是少爷在喊他。

　　少爷看一眼砚台，左右就赶紧过去把墨磨好，少爷看一眼窗户，他就赶紧把帘子放下，少爷肚子叫了……他就赶紧去端饭菜。

　　少爷总是不按时吃饭，总要到很晚，写完字，看完那些医书，等到他肚子饿了，才会心不甘情不愿的吃饭。

　　少爷肚子叫的时候，会脸红……

　　不过九环不敢看，怕少爷瞪他。

　　春天来了，九环的手消了冻疮，瘦了下来，破破烂烂的大袄子也换了布衣，布衣是少爷以前穿的，赏给他了。

　　他偷偷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白了，也胖了，肥嘟嘟的肉捏起来真舒服。

　　嗯，可爱。

　　少爷看了他一眼，再看看镜子里面的人，说出来他跟左右说的第二句话。

　　“蠢。”

　　左右被打击到了，再看看少爷，明明只差了一岁啊，但是少爷个头那么高了，已经有了大人的风度，路过街上的时候，姑娘们都会羞答答的盯着他。

　　但是少爷理都不理，只是冷冰冰的摆着一张脸。

　　经常有长辈来看少爷，夸少爷和他叔父像，听说少爷叔父是一个顶大顶大的大官。长辈们夸少爷是风姿卓然，湛然若神，就来必成大器。

　　这时候，左右就会咧嘴笑，心里特别开心，少爷出息，他也有盼头不是？

　　那个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

　　左.鸡犬.右的笑容太过灿烂，吓到了很多宾客，于是有人给少爷送了几个奴婢，个个是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左右看直了眼。

　　好漂亮！比大小姐还漂亮！

　　打扫的时候，几个下人开玩笑，说奴婢是配给下人的，左右说不定能讨到一个好媳妇呢。

　　左右上了心，天天看见几个大姑娘就脸红心跳，好几次磨墨磨偏了都不知道，被少爷瞪了好几眼。

　　姑娘里面有一个叫慧儿的，特别可爱，扎着两个小辫子，跑起来一蹦一跳的，特别像小时候和他一起放牛一起摸鱼的玩伴二妞。

　　但是来了几天，她就不扎辫子了，把头发盘起来，也学着小姐摸胭脂了，走路也不蹦蹦跳跳的了，而是扭扭捏捏的。左右看着都替她急。

　　这天左右逮着机会，红着脸给慧儿说话，慧儿看着他，眼睛一亮：“你是少爷身边的那个贴身小厮不？”

　　她看到自己也很高兴啊……左右心跳的愈加厉害，点了点头，吞吞口水：“是……”

　　“你有什么事？”慧儿眼睛笑的迷成一条缝：“是少爷喊我吗？”

　　“不……”左右窘迫的摇头：“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