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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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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声鶗鴂,又报芳菲歇。
惜春更选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
永丰柳,无人尽日花飞雪。
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
天不老,情难绝。
心似双丝网,䘭有千千结。
夜迆也,东窗未白孤灯灭。
琵琶叮咚,舞姿翩跹,帘后人轻吟浅唱,哀婉深沉的歌喉将一曲《千秋岁》演绎得如梦似幻,愈发催人泪下。座上来宾听得如痴如醉,为曲中人孤寂惆怅的命运唏嘘不已。陈莫更是心乱如麻,只觉一股道不明的情愫跌宕在胸中,百转千回渐渐交织成一张挣不脱的巨网,直将自己的柔肠寸寸扯断,芳心片片割裂。
“少甫兄高升八府巡按在即,明德心甚羡之。日后,还望兄台多多提携,小弟感激不尽。”
新任府台王明德拱手执礼,一脸虚情假意。
“明德贤弟何出此言?贤弟贵为当朝新科状元,又是丞相大人的内侄,圣眷日隆。为兄尚且要仰仗贤弟在皇上和相爷面前多加美言。”
前任知府马少甫语气谦恭,却难掩春风满面,洋洋自得之色。
“彼此、彼此,哈哈哈……”
二人互相恭维,肉麻至极,全然不顾他人的所思所想,陈莫恨不能立即退席而去。
此时,珠帘开启,帘后娇滴滴的美人儿,手持香盏,莲步轻移,款款行来。
“奴家沈曼娘拜见诸位大人、老爷、公子。”
飘香院新近的当家红牌沈曼娘,螓首半垂,盈盈拜倒在玉阶前。但见她,双十年华,蛾眉淡扫,粉黛薄施,虽不是豆蔻脂红,却自有一股子高贵典雅的风韵。尤其是一双灵动的单凤美目,转眸间,流光溢彩,顾盼生辉,直勾得一干老少爷们儿心猿意马、□□中烧。
“我道是谁,原来是菊青贤侄女,快快请起。当年世伯蒙冤,家叔无能为力,一直深以为恨。这些年,贤母女过得可好?”
王明德俯身搀起沈菊青,仔细审视一番,方才让她落座于身侧。
沈菊青,小字曼娘,昔年杭州首富沈傲天的亲孙女。一岁能言、三岁通音律、五岁文章精妙,十岁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皆精,一时名噪京师。据闻,沈家遭难后,她与众女眷被流配北疆。不料,竟沦落风尘烟花之地,卖笑为生。
“家母已过世,累大人惦念,折煞奴家,曼娘愧不敢当。”
当年,沈家母女落难,举目无亲,所谓世交故友个个避之唯恐不及。如今沾的什么亲,带的哪门子故?沈菊青心中暗恨,表面上却不得不虚以委蛇。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陈莫低吟,以茶代酒,举杯遥敬。沈菊青微微颌首,欠身回礼。
“好一个‘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可惜‘弱水三尺,劳燕分飞。隔岸君子,徒之奈何。’
笑语未歇,门户两分,一个面如璞玉、目如朗星的青年公子翩然而入,正是姗姗来迟的京城六扇门第一神捕谢云飞。只见他一身月白长衫,玉冠粉靴,指间一把折扇飞旋环绕,腰际一面‘御赐’金牌耀眼夺目,端的是风流潇洒、俊逸不凡。
“诸位,实在抱歉,谢某因俗务耽搁了时辰,累诸位久等!相逢即是有缘,且容在下自罚三杯赔罪。”
谢云飞拿起酒壶,斟满三大杯,爽快地一饮而尽。
“谢大人此次来杭州城公干,还望在座诸位鼎力相助。”
王明德持杯立身,为谢云飞一一引见酒席上的宾客。众人见他一味的豪放不羁,平易近人,言行举止便不再拘谨,联诗作对,击鼓传花,兴致盎然。酒席间的气氛渐渐热络欢快。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鸨子赵嬷嬷领着娇娘美男,穿梭于宾客之间,不时投怀送抱,红袖添香。众人大多醉眼迷离,神思混沌,心中再无主从上下之分,行为言词愈发放肆。
“水云轩生意遍布四海,财源广进。陈老板经世奇才,理应到访过山西太原傲龙山庄?”
谢云飞端着酒杯,走到陈莫身边,专注地打量起他的侧脸。
“谢大人谬赞,草民担待不起。草民一向深居简出,少有远行,委实不知谢大人所指的‘傲龙山庄’为何处。”
谢云飞的目光犀利如刀,咄咄逼人。陈莫,举杯,不着痕迹地半转身。宽袖虚掩,仰头饮尽杯中酒。眼角余光瞥见,谢云飞正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后背。
“水云轩可是杭州府赫赫有名的大户。去年,皇上偶得怪病,肌肤一沾棉锦便痛痒难忍,药食无效。幸亏玉辰通宵达旦制成雪缎蚕衣数件,进献朝廷,圣上方能日夜安宁、专心朝政。太后娘娘至今赞不绝口,亲颁懿旨,令水云轩年年进贡雪缎。”
“不错,玉辰不但是商界奇才,文采谋略同样不可小觑。当年,暴民围攻府衙,玉辰寥寥数语,便平息骚乱,解了本官燃眉之急。又出奇谋,逼得囤积居奇的奸商开仓放粮,救灾民于水火。若非玉辰体弱多病,不堪晨起暮归之辛劳,当下怕已位列朝堂,与我等同殿为臣。”
王明德与马少甫接连插言,稍许缓解了谢、陈二人之间的尴尬不快。谢云飞不以为意,抿嘴一笑,和他人推杯换盏,胡搅蛮缠地闹腾起来。
“长街盯梢之人,必是他无疑。此人,究竟意欲何为?”
陈莫,暗自思量,不由心生警惕。美酒佳肴入腹,均感索然无味。他耐心地打量着同桌酒酣耳热的宾客,等待曲终人散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