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入星河》冥想观察第三世界

7、第 7 章

　　贞显死死盯着石榻上的鬼，眼中满是恨意。

　　润玉在石榻上睡熟了，鬼挑起一缕发丝把玩，他真的爱极了这手感。“难道你父亲没有告诉过你，见到我要有些礼貌吗？”

　　“你到底想怎么样。”贞显记起昨夜，左相带着一队人马将润玉硬生生架回地宫，那位华夏公子竟然被如此折辱，愤慨让他对鬼的恨意又深了一层。

　　他的母妃、父王、兄长，都死在了这个恶魔手下。

　　“我想怎样我还能怎样。”鬼抚上润玉的脸颊，动作和润玉昏迷时、他对润玉做的一模一样。“我都将这朝鲜送到了你的手上，为你铲除掉一切有可能阻止你登上王位的阻碍。该是我问你吧，贞显。你还想怎么样呢？”

　　鬼察觉到手下之人轻轻动了一下，脸上笑意更深。既然醒了，为什么还要装睡。

　　“涂害百姓生灵，吃人鲜血，孤现在只想斩了你这个恶魔！”贞显王怒道，却被左相的手下拔刀逼退。

　　“真是可悲，我朝鲜子民，居然任由那残害他们同胞的恶魔驱使，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你们眼里，还有王吗？！”

　　鬼仿佛听到了什么惹人发笑的笑话，“助纣为虐贞显啊贞显，你怎么不想想，为何你的父辈不曾杀了我这残害他们子民的怪物呢？这王宫下的地宫，难道是我建的吗？”

　　鬼看着王，一字一句地说道：“是你的父辈，请求我为他收服百济新罗、统一朝鲜。”鬼将盛满了鲜血的酒杯扔到他脚下，鲜血染上了王的衣袍。

　　“我喝的那些血，可都是他们亲自选好、送到我面前的，你有什么资格怪我？这个国家的夜晚，可是由你的父辈亲自送给我的酬劳。”鬼冷笑一声，夺来一个侍卫的刀，闪身到贞显身前，把刀架上王的脖子。

　　每逢十五月圆，君王将定下合宫，将她供奉给这王宫中的鬼。

　　“你知道朝鲜开国国王怎么和我说的吗他说：‘替我统一这个国家，这个国家的夜晚将归属于你。帮我李家维护这个王位，我的子子孙孙，都将侍奉于你。’你听听，这就是你们李家给我的承诺。”

　　鬼用刀尖挑起贞显的下巴，“现在呢？你们李家坐稳了王位，忘记了自己的承诺，就想着过河拆桥了是吗？”

　　“一派胡言!”贞显断然是不会相信鬼的，但醒着的润玉，却迟疑了。

　　他回想起自己的下界的初衷，好像只是为了探查一番血光出现的缘由，然后看到了小说又遇到了刚杀完人的鬼，便愤怒地挥剑，却不料把自己都搭上了。

　　他也很不想承认鬼这番话的真实性，但是，好像只有鬼说的是真的，那么一些疑点才说得通。

　　像是这修建在王宫地底的地宫，正常的君王，应该不会想着在自己的宫殿地下再修一座宫殿吧。另外，鬼每个十五都要出现在王宫一回，为这么这么多年王都视而不见，难道是看不到吗？但每个十五都要死去一位宫女，王就没发现怪异的地方吗。

　　润玉咬紧下唇，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贞显，”鬼把刀抛回给侍卫，“我知道你想杀我。你们朝鲜的守护神就住在瀛洲山里，你可以去找他。”

　　鬼给贞显扔下颗重磅炸弹，为他指明了杀掉自己的路。“不过我好心告诉你一句，你们朝鲜的守护神，也是和我一样的吸血鬼。”

　　挥手让侍卫带着贞显出去，地宫又恢复了寂静。鬼脱去上身单衣，迈入注满清水的浴池里，将自己整个人都浸在水下。

　　他破天荒地让左相把这池子刷洗了一遍。他从未在这浴池里洗过澡，只是用来做个盛血的容器。刷去血污后，他这还是第一次踏进这池子。

　　“我曾经也是有名字的人。”伴随着出水声，鬼的声音孤零零地回荡在这地宫中，润玉呼吸平静，俨然一副熟睡的样子。

　　“我叫李赫。”

　　姓李，单名赫，这明明是只有朝鲜王族才会用的。没有平民贵族敢为自己的孩子取这样的话名字，这可是逾越，是对王的不敬。

　　“我父亲。呵，很奇怪吧，我也是有父亲的人。他是高句丽的王，而我，只不过是他八个儿子里面最不受喜爱的那个。”

　　“小时候，我总是生病，长得没哥哥弟弟们高，没有他们一样的力气。练习骑射，连马都坐不稳。”

　　“况且还是庶出，母亲在生下我之后，就被他处死了。一个王和一个宫女生了个孩子，这个污点不是他想要的。而我，就是那个污点。”

　　“于是他把我送给了师父，那个什么守护鬼。”鬼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也曾被吸血鬼的獠牙刺穿过。

　　“变成吸血鬼的过程很难受，我觉得自己必死无疑。还好我活了下来，只不过再也没见过太阳，照到太阳，我会死的。”

　　鬼仿佛只是在叙述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将自己浸湿的头发往后梳去，任由水流到眼睛里。

　　“他们终于不用顾及什么兄友弟恭、父慈子孝了，因为我不再是李家的人。我只是吸血鬼罢了，吃人的怪物。”

　　鬼突然笑了笑，低沉的笑声让润玉的心都跟着为之一颤。“他们居然还指使我去战场上杀人，好打败百济新罗，完成统一半岛的大梦。”

　　“他们说：‘你是高句丽的守护鬼，你要守护这个国家’。呵，我不过就是他们硬生生造出来的、维护他们统治的怪物。因为，大概只有变成吸血鬼之后，我对他们而言才有了那么些利用价值吧。”

　　鬼深吸一口气，身子下滑躺在池边，眼中不带一点感情，只有一片淡然。

　　“那是我第一次尝到人血的味道。”容颜被定格在二十代末的李赫大君，踏过的地方宫人纷纷闪躲一旁。他推开大殿的门，里头的王、他的父王毫不客气地将竹简往他头上扔去。

　　“谁许你进来的，给孤滚出去!”

　　“父王……”“别叫我父王，你不是我的儿子。”年轻的李赫彻底死了心，他恭谨地跪地行礼，退出了大殿。

　　他的兄长、这高句丽的世子遇到了他，轻蔑地说了一句：“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怪物。”

　　李赫怒了，那夜王宫血流成河。“最后我躲进了山里。山上有很多鹿，它们让我活了下来。但是，尝过人血的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润玉仿佛看到了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艰难行走在大雪纷飞的山上，温热的鹿血是他能感受到的唯一温度。世间少了名为李赫的守护鬼，多了一只游荡山林的白毛鬼。

　　鬼站起身来赤脚迈出浴池，浸湿的下裤滴着水，很快就在地上积成小水滩。他仰头看向穹顶，伸手点燃了魔火，把上面挂着的尸体烧得一干二净。

　　“百年后，那群废物仍没打下百济新罗，我看在李家的面上最后帮了他们一次，那是我作为李赫的最后一次仁慈。朝鲜建立，再无李赫。”

　　“可是人啊，在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就会想着过河拆桥。”鬼看着燃烧产生的白烟向高处飘去直到消散不见，才让自己身上的水汽蒸发干净，走到润玉身边坐下。

　　“这几百年，总会有人来杀我，我都知道，所以我将他们挂在这，警告那些愚蠢的君王不要做这些小动作来打扰我。”

　　鬼久久注视着润玉的睡颜，低声说道，“我没想过死，因为我从不觉得自己活着。但现在…”鬼慢慢俯身，红润却低凉的唇与润玉双唇相触，一触即分。

　　“我等着你来杀我，润玉。”

　　鬼看着瞪大了眼睛的润玉，嘴角忍不住地翘了起来。

　　“肯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