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抄》有苏未央

9、牡丹

　　第九章
　　“阿河……阿河……”
　　好像有人在叫自己……
　　一片黑暗中，云河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她停下脚步看了看四周，一片昏暗中，有黑色的云一样的东西在浮动着。
　　“阿河？”
　　是谁？
　　云河皱着眉头向身后看去，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正抱着什么面对着她。
　　四周的黑暗越来越淡了。
　　不知为什么，这个声音让云河觉得有些疲倦，就像是走过了漫长的路途之后，旅人抬头，却看到了自己小时候住的村子，连村口的老树和大狗都没有变化……
　　一阵温和的风吹过去，云河突然觉得周围的昏暗很熟悉。
　　摇了摇头，犹豫片刻，云河还是转过了身子，向那个人走了过去。
　　“是你在叫我吗？”
　　她试探着问道。
　　那人没有回答，而是慢慢蹲了下去。
　　一抹黑色的云忽然飘过来，遮住了云河的视线，与此同时，她听到了那人说的话。
　　“阿河……你看这花……”
　　黑云飘散，云河被突如其来的光晃了眼睛，好半天才缓过来。
　　等她再次看清东西时，却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片浓烈的颜色当中。
　　“牡丹？”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眼前的花朵，一只黑黄相间的大蜜蜂摇头晃脑地飞走了。
　　对了……我喝了月婵的酒。
　　云河回想起了事情的经过。
　　“月婵说那酒会让人进入到最想回去的那段回忆里。”
　　云河打量这片牡丹花海。
　　此处的牡丹确然开得极美，姹紫嫣红，浓烈的颜色仿佛给空气着色。
　　可自己怎么对这地方没有印象？
　　这边云河还在苦苦思索着，而在她的不远处，突然有一个身着华贵的女人从花间站起了身子。
　　这是个美艳的不可方物的女人，石榴裙上缠绕着的金色花枝，仿佛把世间的繁华穿在了身上。
　　但云河看到这个女人的第一反应，却是如遭雷击，愣在了原地……
　　“……娘？”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是颤抖的。
　　女人好像听不见她的声音一样，只是看着眼前的开得繁盛的花，跟云河相似的眉眼里温柔似乎要化成水溢出来。
　　“娘！”
　　一声稚嫩的声音吸引了云河跟女人的注意，云河这才发现女人的怀里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方才被女人那宽大的袍袖盖住了，以至于她都没有发现。
　　小小的女孩拽着女人的衣领，笑容甜美。
　　“阿河怎么了？”
　　女人低头亲了女孩的脸颊一下，此时满园的繁华盛景，似乎都不及她怀里的这个小家伙。
　　“牡丹！”
　　女孩伸着手想要够花，但因为人小手短，够了半天都碰不到，急得她鼓起了包子脸，女人却看着自己家女儿生气笑得开心。
　　还有过这样的事啊……
　　云河静静地看着母女两人的互动。
　　这么多年，自己都忘记了自己还有在母亲怀里撒娇的时候啊……
　　此时云河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什么样的，眼前的场景对她来说是陌生的，但她却只想静静地看着……
　　云河白皙的脖颈上悄然出现了一抹红痕，丝丝缕缕的白色火焰从她紧握的手中悄然飘散出来……

　　坐在小凳子上的云河把头埋在手臂间，蜷缩着身子，睡得很沉。
　　月婵正在帮云河重新把伤口包扎上，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云河的样子，她挑起了眉梢：
　　“看样子是梦到了什么开心事呢……可惜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梦呢。”
　　月婵起身推开了窗子，只见院子里的湘还刚刚完事，正提着空荡荡的包袱往这边走，宽大的袍袖轻轻飘扬。
　　哪怕脸上带着面纱，也能看出这个人的皮囊生的很好。
　　月婵靠在窗框上，眯起了眼睛。
　　“收拾完了？”
　　“嗯。”
　　湘还点了点头：“你没做什么多余的事吧？”
　　“我在你眼里就这样啊？”月婵瞪着眼睛道。
　　“从你小时候开始你就是这样啊，喜欢送人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湘还冲她扬了扬手里的包袱，示意她自己说的没错。
　　“……这话说得像个老父亲一样。”
　　“难道不是吗？”湘还跨进门，“从你父亲开始……嗯？云河怎么了？”
　　他注意到了在地上睡得正熟的云河，赶忙过去把她抱在了怀里，但云河的头却无力地歪向一边，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
　　“只是送她一场美梦而已。”月婵靠着墙壁闭着眼笑道：“毕竟是你可爱的宠物嘛……我不会伤害她的。”
　　“我说你啊……”
　　湘还霍然抬头，正要抱怨，但怀里的人儿却突然变得滚烫。
　　下一刻，白色的火焰猛地从她的身上燃烧了起来，云河的身子也浮到了半空中。
　　“唔……”
　　湘还后退一步，猝不及防被火焰燎到的手一瞬间像被什么咬了一样缺少了一大块。
　　“怎么会这样？湘还！”
　　月婵猛地站直了身子：“你没事吧？”
　　“无妨。”
　　湘还一挥手，伤口马上就恢复了，他从袖子里掏出来几张黄色的符纸，符纸无风自动，飘飞起来，像是栅栏一样把身缠白焰的云河围在了中间，连带着那火焰也被控制住了。
　　月婵看着那汹涌燃烧的白焰，先是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湘还：
　　“这是……净焰？怎么会是净焰？湘还，这个小丫头到底是？”
　　“我说了，你做了多余的事。”
　　湘还有些头痛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但还是把手伸向了半空中的云河。
　　“喂！你不要命了？”
　　“我有准备，没关系的。”湘还的眼睛泛起了一抹蓝色的光，他的眼里此刻只有那个身着红色衣裙的小女孩。

　　“云河！停下！”
　　一个的声音从天空落下，正看着母亲跟过去自己的云河一惊，眼前的景色已经消失了。
　　是……湘还大人？
　　“喂，你真要听他的话么？这里不是挺好的。”
　　她正想回应，但一个略带沙哑的女音叫住了她。
　　云河回头，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歪着头看她。
　　“这是梦。”云河淡淡地说：“湘还大人在叫我……该醒了。”
　　“跟那个是人是妖都不清楚的东西么？”跟自己长得一样的少女嗤笑道：“你……不会忘了自己的身份吧？”
　　“……”
　　黑色的雾气突然缠上了云河的身子，她脖颈上的红痕还在继续生长，最后，一朵嫣红的牡丹开放在了她的肌肤上。
　　“在我面前，你无须如此卑躬屈膝。”
　　那个人的话突然回响在了耳边……那对浅棕色的眸子宛如澄澈的湖水。
　　云河突然闭上了眼睛，用力抓住了自己的手臂——那里是被月婵抓伤的地方。
　　牙齿用力，血腥气在嘴里弥漫，她在控制着自己不去听这个“自己”的话。
　　他把我买下来了……
　　虽然她没有说话，但她想说的话却清楚地传达给了“自己”。
　　所以……
　　另一个“云河”突然笑了。
　　即使最后会被抛弃，我也会陪着他的。
　　一片黑暗中，云河突然感觉到有谁在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同时“自己”的声音也渐行渐远。
　　“既然是你自己选的，那就这样吧，不过……我们会一直一直等着你回来的哟……”

　　云河睁开眼睛，正好看到了月婵铁青的脸色。
　　她自己此时不知为何又跑到了湘还的怀里，而湘还正半跪在地面上，面纱不知为何没有了，那张生着苍青色鳞片的脸上有些焦急。
　　“你怎么样了？”他问道。
　　“我……”云河动了动手脚吗，对他笑了笑：“我没事的。”
　　“那就好……能站住吗？”湘还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她放了下来。
　　刚一站定，云河就打量起四周来，除了地上有一些纸灰，还好这个屋子里装酒的瓶瓶罐罐还好好地摆着，看样子自己没有闯祸。
　　“那个……”她看向月婵，想问问发生了什么。
　　但这位美艳的老板娘的视线却只是轻轻从她身上掠过，随后定格在了一旁整理袖子的湘还身上。
　　云河回想起了那天晚上，月婵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的时候，那种属于妖物的，危险的气场。
　　“湘还……”月婵严肃地说道：“这个小丫头……到底是什么人？”
　　云河的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她赶忙看向湘还，后者却还是一副飘然物外的样子，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
　　“旱既大甚，涤涤山川。旱魃为虐，如惔如焚。”月婵冷冷地开口，云河只觉自己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是旱魃……对吗？”
　　月婵的一双秋水眼眸忽的化作了琥珀色的猫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