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抄》有苏未央

1、序章

　　序
　　“青小姐，老板娘让你早些休息呢。”
　　阿青转过头，一个宛如黄鹂般娇俏可爱的少女婷婷地立在门外，正是最天真浪漫的年纪。
　　见阿青看向自己，少女冲她低了低头，轻声道：
　　“小姐你已经坐了一整天了，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撑不住的。”
　　“还未入夜，不急。”
　　阿青微笑道，又把头转了回去。
　　顺着她的视线，少女只看到了一片随风摇曳的竹子。
　　被夕阳侵染上一层薄胭脂色的竹子总觉得有种莫名的悲凉。
　　“可是……”少女为难道：“小姐你的身子这两天才好了些，不能太劳累的，楚大夫也……”
　　“楚大夫？”
　　阿青嗤笑一声，并未回头：“可惜他能医世间万般疑难杂症，却医不得我的心呢！”
　　清风拂动阿青的裙袂，少女一时间被这位支着下巴慵懒而坐的女人夺去了心神。
　　纵然久病，但阿青却并未显出病容来，未施脂粉的面颊莹白如玉，一头乌亮的长发如流动的溪水般逶然地上。
　　曾经艳绝天下的花魁娘子，此时却如山中野花般暗自盛放。
　　“再者说，若他真想让我好，便该来见我。”她淡淡地说道：
　　“跟老板娘说一下，我有些累了，咱们馆里的花魁该选下一位了。”
　　少女心中一惊，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阿青摆了摆手，也就只好无奈退下。

　　“还真是有些嫉妒她呢。”
　　还有着许多岁月，不必如自己这般。
　　待少女的脚步声从门外消失后，阿青对窗外的摇头晃脑的竹子笑着说。
　　“明明放弃就好了啊。”
　　一个略有些沙哑却极好听的声音突然从竹子间传了过来。
　　“谁？”
　　阿青听了这个声音后猛地坐直了身子，对于自己家老板娘打着青楼的旗号在暗地里做的那些“生意”，阿青还是有所耳闻的。
　　“……冒然前来实在是抱歉了。”
　　天色不知何时黑了下去，一抹灯光出现在了窗外，同时一个人影随着屐齿敲打青石小路的声音显现在了雕窗上。
　　分明那灯火并不是很明亮，但那个人影却完整地印在了窗子上，而且，随着那人影走过一排排窗子越来越近，阿青在那人影的身上看到了犹如火焰般跳动的轮廓。
　　“请您放心，我并没有恶意的。”
　　终于，那个人影出现在了阿青的门前，与此同时，屋内所有的灯火都亮了起来。
　　阿青这才看清来人的样子，却是一个一身红衣戴着一个白色面具的女子，手里提着一盏桃红色的灯笼。
　　“是离梧让我来的。”女子提起裙子小心翼翼地踏进门口，却并不再靠近，只是远远地点点头。
　　“离梧？老板娘让你来见我？”
　　“嗯，她说在我明天去见那个买我的人之前见一见你比较好。”
　　女子乖巧的回答道。
　　“买你的人？”阿青歪歪头:“老板娘把你卖了？卖了多少？”
　　“离梧说那人花了一千两黄金买我。”
　　“一千两！”阿青惊讶道，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平静了脸色，又恢复了先前支着头的动作：“你跟老板娘很熟？”
　　“几年前见过一面。”女子迟疑了一会，还是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阿青端详了女子一会后露出了了然的神色，温和地冲对方笑了：
　　“你还是个孩子呢。”
　　“我，我其实年纪很大的……”
　　“没说这个。”阿青摆摆手：“姑且不论你是不是人这件事，你可知一千两黄金能干什么？”
　　“啊？”
　　“够买十几个身段比你好的多的妖物了。”阿青越来越觉得自己就像是在教一个小妹妹，她打量了一下女子，促狭地笑道。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奇怪，但在我们这地方一个人是否会对你好，是看他肯为你花多少钱的。”阿青看向女子的眼神有些复杂：“似你这般情况，那人要不是迷上你了要不就是有什么缘由非你不可，不论是那种，你应该都不会过得太差……所以你并不需要感到不安。”
　　“不会过得太差吗？我确实有些怕痛呢。”女人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轻轻握住了自己提灯的那只手臂：“那人对我怎样都好，只要他不怕我就可以了，哪怕对我粗暴一点都无所谓的。”
　　“那你大概是能得偿所愿了。”阿青一笑：“这么贵买来的宝贝，我可舍不得磕了碰了。”
　　女子低下了头，雪白的颈子连着耳根一起红了，阿青见她这样子笑的更加开心。
　　“你可是比我好的太多了……”
　　阿青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她赶忙拿手捂住，却有一丝血痕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她无力地向一边倒去，那女子赶忙扶住她，把她抱到了榻上。
　　“你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再这样下去你……”
　　“我还有三天。”
　　阿青打断女子的话，咧嘴笑了起来。
　　“什么？”女子一时没有听明白。
　　青小姐不是因为思虑过度而伤身么？怎么会这么斩钉截铁地说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姓楚的那家伙跟你一样都不是人，是妖来的……”阿青却不管女子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妖物都有劫数，我用此生的岁寿换了他平安渡劫……”
　　“那他……”
　　“他不知道，还当自己是有贵人暗中相助，只怕此时也还在找那个恩人呢。”
　　阿青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你说，我当时到底为什么那么做呢？就算是一时冲动，我却直到现在都不觉得后悔呢。”
　　直到现在，那天她在楼阁上看到的那个在轻柳馆门口折柳的那个身影依旧鲜活如昨，也正是那个身影让她在看到那个在暴雨中苦苦挣扎的人时义无反顾用这种几乎以命换命的方式救他。
　　“你也不用问我是否值得，我救我的，跟他本就没有关系，说来，刚才倒是我迁怒他了……”
　　阿青无力地躺在床上絮絮叨叨地说着，女人握住阿青的手愈发的用力了。

　　“你……还想见他吗？”
　　良久，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在屋内回响。
　　屋内的烛火忽然同一时间跳动了一下，浮动的光影间有什么东西从墙壁上飘了过去。
　　红衣女人低着头，一抹浅金色的火焰缠上了她和阿青的手腕。
　　阿青惊讶地停下了话，透过面具，女人那双浅灰色的眸子此时隐隐闪烁着赤红色的光。
　　她苦笑一声，闭上了眼睛，良久才道：
　　“.……想。”
　　怎能不想呢，毕竟自己可是都没怎么好好跟他说过话啊。

　　“那就活下去吧，不论是以什么样子。”
　　女子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群山传来一般，紧接着，一股暖意包裹住了身子。
　　阿青此时只感到疲倦地想要立时睡去，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与此同时，阿青感到压在自己身上的那个身子正在变轻，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也变小了。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但我总觉得很羡慕你呢。”
　　女子凑在阿青的耳边轻声说着，另一只手轻轻覆在阿青的脸上，让她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