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大圣的新娘》谴婆娑

5、齐天（5）

　　万千繁星闪耀在夜幕中，仿佛是漫天的烛火，星空下，一袭红衣的新娘缓缓走来，美丽得像是国色芳华的牡丹。
　　盛春时节，满林的桃花竞相开放，深红浅粉的花朵缀满了枝头，摇落一地芳菲。
　　苏念踏着落花而来，一步步像是踏在孙悟空的心间，在上面奏响了一串密集的鼓点。
　　火红的头纱盖在苏念头上，宛如烟云一般朦胧，她俯身跪在草地上，道:“一拜天地。”
　　两人同时向天地磕了一个头。
　　苏念又道:“二拜高堂。”
　　两人朝着小渔村的方向磕了一个头。
　　最后，苏念道:“夫妻对拜。”
　　孙悟空郑重地和她碰了碰头，神情宛如一位虔诚的信徒。
　　礼成，红纱落下，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伊人嫣然一笑，倾倒了谁的一生？

　　天地为证，星辰为烛，苏念就这样嫁给了孙悟空，做了大圣夫人。
　　谁又能想到，一生桀骜不驯，轰轰烈烈的孙悟空，他的爱情竟然开始在五指山下，淡雅得宛如茶水一般。
　　没有什么琼浆玉露，蟠桃仙果，没有什么漫天神佛，雷霆轰动，有的只是开了又谢的烂漫山花和迎来送往的朝阳彩霞，以及那个牵动他一生情丝的姑娘。
　　有时候孙悟空会想，假如他没有被压在五指山下，那么他和苏念将会是如何相见？
　　后来他意识到，毫无束缚的自己会是那盛放的烟火，在天空中涂抹出最浓烈的色彩，永远都不会坠落到人间，见到这朵生长在山野中的小雏菊。
　　于是孙悟空忽然间觉得不是那么讨厌如来佛祖了，甚至还有些感谢他，阴差阳错地赐予了自己一段姻缘。

　　时光匆匆如流水，一晃十年过去了，昔日种下的桃核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每到盛春时节便竞相吐艳，引来蜂蝶齐舞。
　　桃林中，苏念追着蝴蝶嬉戏，艳丽的裙摆在风中飞扬，宛如一朵胜放的红莲。
　　五指山下，孙悟空静静的看着她，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阳光照在他的眼眸中，暖融融一片。
　　玩乐许久，苏念终于累了，她从树底下挖出一坛桃花酒，和孙悟空同饮。
　　美酒入喉，不吟诗作对似乎辜负了这大好春光，苏念端着酒碗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吟到一半，她忽然间便不吟了，孙悟空问道:“后面呢？怎么断了？”
　　苏念道:“这诗不好，不念了。”
　　孙悟空看了看缤纷绚烂的桃花，又看了看眼前如花似玉的爱妻，心道，哪里不好？人面桃花相映红，我看挺好的。
　　但苏念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念，只说自己不记得了，孙悟空便也不再去问。
　　春日易困，苏念喝完酒更觉睡意熏然，便躺在草地上睡着了。
　　微风拂过原野，山坡上的蒲公英纷纷启航，去往未知的远方，阳光明媚，桃花烂漫，孙悟空看着睡着的苏念，只觉岁月静好。
　　他含笑看着苏念，细数着她如墨的发丝，似乎这是一件极为有意思的事情，当他数到第一百八十八根的时候，忽然间愣住了。
　　只见那满头乌丝中，竟有一根如雪的银丝，在阳光下发着光。
　　刹那间，孙悟空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他愣愣地看了这根白发一个时辰，直到苏念醒来，揉着朦胧的睡眼，疑惑的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孙悟空才猛然惊醒，慌忙道:“没什么！”
　　他的语气慌乱无措，仿佛在掩饰着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
　　从此以后，苏念发现孙悟空时常盯着自己发呆，问他却什么也不肯说。
　　一个月后，孙悟空说自己想念猴子猴孙了，要从五指山下翻出去，带苏念回花果山。
　　他让苏念躲远些，然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开始奋力翻山。
　　山体开始了剧烈的摇晃，无数碎石从山巅滚落，可是下一秒，山顶的黄符发出耀眼的光芒，一股巨力如排山倒海般压向了孙悟空。
　　越是挣扎，反弹回来的力就越大，噗得一声，孙悟空吐了一口血，可他仍不肯放弃，依然倔强地撑起身体。
　　五指山一寸一寸地向上抬起，与此同时，孙悟空感觉到仿佛有无数根钢钉刺入了他的经脉中。
　　剧烈的痛楚弥漫了全身，孙悟空咬紧牙关，拼命与符咒的力量抗争，忽然间，他的左臂骨被压断了，轰隆一声，五指山用力砸下，扬起灰尘万丈。
　　见到这一幕，苏念万分焦急地跑回五指山，心疼地捧着孙悟空的脸道:“悟空，你怎么样了？为什么忽然这样着急？观音菩萨不是说过五百年后会有取经人来救你吗？已经过了三百多年了，快了啊！”
　　孙悟空摇了摇头，满脸悲伤地看着苏念，目光中充满了忧惧。
　　太久了！太久了啊！我怎敢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取经人，眼睁睁地看着你逐渐老去？
　　战天斗地的齐天大圣，面对十万天兵天将也浑然不惧，唯独害怕岁月无情，会将他的爱人夺走。
　　纵然法力无边，呼风唤雨，却不能将爱人的白发染黑，让她永葆青春，这是多么地可悲啊……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上天宫，找太上老君要一粒仙丹，可是孙悟空被五指山压住，根本无法脱身。
　　于是每隔一个月，孙悟空就要翻一次山，他的骨头断了又长，长了又断，到最后竟然变得比金刚石还要坚硬。
　　为了能让苏念坚持到取经人来的时候，孙悟空开始对她无比严格，每天大半的时间都让她修炼法术。
　　一年又一年，苏念渐渐苍老，皱纹爬满了脸庞，满头青丝变做白雪，再也不复当年美貌。
　　幸运的是，法力延长了她的寿命，她已经一百八十岁了。

　　又是一年春，无数桃花迎着朝阳绽放，宛如片片红霞，苏念坐在孙悟空旁边，和他一起数着桃林中的蝴蝶。
　　一会儿后，苏念笑道:“我数完了，三十五只，对不对？”
　　孙悟空点了点头:“对。”
　　苏念摸了摸他的头，开心道:“你看我眼神好得很，还可以活很久呢。”
　　孙悟空嗯了一声，心中轻松不少，再过两年取经人就要来了，他已然见到了曙光。
　　苏念打了哈欠，道:“我困了，你唱桃夭给我听好不好？”
　　孙悟空于是唱起了桃夭。
　　舒缓的歌声响起，苏念渐渐睡去，阳光照耀在她的脸上，那样地安详恬静。
　　唱到一半，孙悟空的歌声忽然停住了，紧接着，他仿佛在验证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念念？”
　　苏念安静地躺在他身旁，没有丝毫反应，桃花落在她如雪的银丝上，美丽得像是一幅画。
　　刹那间，孙悟空泪流满面，悲泣不止，仿佛失去了全世界。
　　他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念念，却再也得不到回应，脑海中划过苏念的每一个笑，每一句话。
　　那些温暖明媚的回忆此刻全部都变成了尖锐的刀子，一下下扎在孙悟空的心上，越是回忆，就越是痛苦，到最后鲜血淋漓。
　　说好要用筋斗云带着你飞去天涯海角，为你摘星揽月，原来不过是空许诺言，我想为你付出的一切，再也没有机会实现。
　　你却是很守信用，说好陪我一辈子，就真的是一辈子，可惜你的一辈子，不是我的一辈子……

　　两年后，唐三藏终于来到了五指山，在山脚下，他见到了一只被镇压的灵猴和一具穿着红衣的枯骨。
　　灵猴冷若冰霜，像是火焰燃尽后留下的死灰，他问道:“和尚，你知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后面是什么吗？”
　　唐三藏道:“这是崔护的诗，后面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灵猴瞬间愣住，他看了看山坡上那片落英缤纷的桃林，又看了看身边的枯骨，蓦地落下一滴泪，似哭似笑道:“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原来如此！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