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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南国旧梦（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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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口的排查点其实离城市建筑还有段距离，然而隔着一道桥的那一头，已经可见活跃的机器人与行人，桥上也不时有来往的货车开过。
这是一座四面环水的岛城，这里没污染，桥下的河流依然清澈。
一道网，分割出两片天地。
焦晋踏上大桥没多久，盘旋与城市上空的轰鸣声倏然间拔高，一道蓝色的透明光罩迅速包裹住上空的庞然大物，原本静止的飞天母舰动了，它再次升空，逐渐升往更高处。
焦晋抬头去看，恰巧看到飞天母舰的底部显现出一个人的影像，就见那人开口道：“我是亚族最高掌权人阿尔，现在发出悬赏令，无论你是亚族人、平民、还是奴隶，取来这个人的首级，赏金币十万，授上将军衔。”
——那是霄白的脸，焦晋踏入排查点就见到过。
然而从神态到气质，这个叫阿尔的‘霄白’，与焦晋之前遇到的那两个都完全不同。他仿佛是冷的，黑色的军装更凸显他冷凝的气质，连说话的声音都毫无温度。
如同在排查点时那样，此人似乎不喜欢拖泥带水，说完该说的话就立即消失。
但焦晋怎么也没想到，紧接着出现在飞船底部的，竟然会是自己。
那是一张全身照，就是他在排查点接受扫描时的形象，大大的‘悬赏令’三个字赫然顶在他的头顶。
焦晋的心情忽然有点复杂，然而转瞬便已没有时间供他收拾心情，因为他看到，飞天母舰上有十几架战斗机朝他这个方向来了。
上百道白光射线一样，从自空中往桥面轰来。
镜片下显示的数值变成了红色，焦晋的双腿猛然发力，身影原地消失。随即，白色光束轰在他原本停留的位置，一朵撞击的‘蘑菇云’乍起两三米高，那里瞬间漏出一个近两米宽的大洞。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上空的光束弹无差别攻击整座桥，此起彼伏的爆炸中桥梁剧烈震动，转眼桥面便已开始倾斜断裂。
自从醒来，焦晋从未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从神经末梢到全身肌肉都紧绷。他眼前的世界在炮火中剧烈晃动，爆炸的轰鸣声轰得他耳朵里嗡嗡作响，掀起的热浪令皮肤产生刺痛的灼烧感，鼻子里闻到的都是硝烟的味道。
他原本出现在排查点，只是为了印证心里的猜测，自己平民的身份或许不会被NPC士兵攻击。即便会被攻击，他也能撤退。
可焦晋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排查点看到霄白那张脸。
或许是前两次通关太过容易，无论是大巫还是黑蔷薇，拥有这幅容貌的人总是无条件对他提供帮助，所以潜意识里，焦晋面对这张脸时，其实是一种有恃无恐的状态。
总告诫自己不要再被人牵着走，原以为自己已经可以不放在心上了，然而直到此刻，焦晋才意识到，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脱出过此人的掌控。
焦晋在炮火纷飞中坠落，坍塌的不只是这座桥，还有一直以来禁锢着他的某种东西。
口袋里的小白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焦晋的肩膀上，它似乎在大声呼喊着什么，然而焦晋耳朵里只有嗡鸣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
轰炸的战斗机已经飞得很近了，甚至可以透过驾驶舱的玻璃看到里面的人，光束弹近距离喷射，然而焦晋的脸上不见恐惧，只剩一片冷凝。
铁链早已缠上了断裂桥面暴露出来的钢铁，坠落的过程中，他仅靠手以及腰部的力量，就生生改变了坠空时的位置，躲开光束弹的攻击。
然后他双手握住铁链猛然发力，近两平米的断桥石块就像回旋镖一般脱手而出，甩着铁链这条长长的尾巴，狠狠砸向逼近的战斗机。
爆炸的能量波动几乎掀飞附近的战斗机，而在这个时候，焦晋的身影已消失在水中，只剩一件黑色羽绒服漂浮在水面上，转眼也被落石砸进水里。
从始至终都盯着这场空袭的阿尔，冷冰冰的眸子里仿佛点燃了两簇火苗，他的胸腔里震荡出低沉的笑，对着光屏里断桥崩塌战火燃烧的画面自语：“这才像点样子……”
亏得副本里的天气不像副本外那么糟糕，这里没有下雪，河面也不曾结冰，焦晋一入水，就将自己往更深处下沉。
或许是得益于海底世界副本的缘故，焦晋此刻在水下的感觉虽与陆地上不同，但并没有多少慌张。
棘手的是，落石停止后，水上的战斗机还不曾离去，焦晋在水底都能看到那些战斗机的阴影轮廓。水下比不得地面，如今他又不是龙族，可以不需要氧气在水下自|由呼吸……
正如此想着，焦晋的眼前忽然划过一抹蓝光。紧接着，贴着他面部肌肤的水就被什么给隔开了，憋闷的感觉瞬间褪去。
焦晋有些不可思议地抬起手摸了摸眼前，然而除了水他什么也没有摸到，然后手直接触到了自己的皮肤。
难道，是因为眼镜……
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焦晋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羽绒服的口袋，然而一摸之下他才想起，当时为了防止自己无法下沉，入水的前一刻他就把羽绒服脱了。
想到此处，焦晋忽然心中一空。
关于小白，虽然他有些怀疑……可这毕竟没有切实的证据，不管心中的怀疑是否成立，这种情况下置小白于不顾从来不是焦晋的本意。
焦晋开始在水下搜索起来，然而没等他寻到蛛丝马迹，水下就有了别的异动。
竟是十几艘小型水下探测潜艇，这简直是阴魂不散。
焦晋深刻地意识到，那个与霄白有着同一张脸的阿尔，是真的想要弄死他。
然而自己怎能让他如愿？焦晋思考了一会儿，假如小白如自己料想的那般，与霄白有某种联系……那么它，或者说他，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假如不是……此种情况下，焦晋也不能为了一个智能机器人冒风险，继续在这里搜寻下去。
说不清是什么心情，焦晋没有再为此纠结。
好在水下有障碍物做掩护，焦晋得以躲避探测的潜艇。
这种惊心动魄的过程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焦晋始终没有找到脱身的办法，直到他被一块锋利的金属划破了袖子。
眼镜虽然变换了形态，但原本有的功能还在，否则焦晋也不可能如此有惊无险地在水下藏匿那么久。
起先焦晋不知道那是一块金属，因为它完全被一层厚厚的淤泥覆盖。后来发现异常，眼前便显示出数值分析，这很有可能是一艘卡在石壁中的大型潜水艇的头部。
而且焦晋还发现，覆盖在上头的淤泥，大部分是经过伪装的。因为根本无法完全抹掉，哪怕是陈年累积的淤泥，也不可能如此牢固地黏在金属上，抠也抠不下来。
这意味着，有人想掩藏这个地方不叫人发觉。也意味着，被潜水艇堵住的石壁后面，有可能有一天通往某个地方的通道。
无论是与不是，焦晋都要想办法进入潜水艇的内部看看。
一来他这样呆在水下总有暴露的风险，即便这艘潜水艇的石壁内部没藏着通道，自己也可以暂时藏匿其中，等待这波水下探测平息。
二来这若真的是某个神秘的通道，往后做任务或许就会容易许多。至少不会再出现今天这样的情况，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每回都能百分百规避风险。
而且焦晋也想看一看笔记本上的攻略提示。
又在水里泡了大约一个多小时，焦晋终于等来了机会，通过显示的数值分析顺利找隐藏的到入口，钻进了潜水艇里。
与焦晋料想的一样，这里果然是藏着一条神秘的通道。
起先还是被水淹没的一段，但出了潜水艇之后，通道渐渐向上，竟出了水。
奇异而又幸运的是，出水后的通道里竟然还有灯光照明，但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焦晋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起义军联盟，两个对立的势力，除了起义军，谁会在变种人的地盘里搞地道？总不可能是变种人闲得慌，自己在自家的河对岸凿出来的。
上岸后，眼前又是闪过一道蓝光，眼镜镜片重新覆盖在眼前。
数值显示这里并不存在监控，甚至连任何防卫措施都没有，于是焦晋也顾不得那许多，当即原地把湿衣服换掉，然后开始探索这条神秘的通道。
与焦晋想象的不一样，这里似乎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即使空气流通，地面上也积了一层厚厚的灰，踩上去就是一个脚印。若是常有人来往，哪怕是一两年之内有人来往过，多少都会留下一点痕迹。
确定自己不会有闯入他人地盘被发现的风险，焦晋拿出了笔记本。
【亲爱的玩家焦晋，你已被亚族最高掌权人阿尔下了通缉令，在［南国旧梦］副本期间，实力还未壮大的你需要潜伏，尽量不要与阿尔产生正面冲突。】
【现在，你已进入埋藏于地底的地下王国。不得不说，你非常幸运。】
【在变种人统治南国星前，就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相传地下王国藏着一笔惊天的财富以及巨大的秘密，谁能找到地下王国，谁就能掌控整个南国星。】
【人们一直对此深信不疑，这也是一直以来，变种人一直破坏地层，毫无节制采集南国星地下资源的原因所在。宇宙浩瀚无边，不只有南国星适宜人类生存，变种人不计后果哪怕掏空整个星球，为的只是找到地底王国埋藏的秘密，掌握这个秘密，他们将会彻底抛弃这颗星球。】
【所幸的是，身处平民|阵营的你，率先发现了地底王国。】
【那么，亲爱的玩家焦晋，请尽快找到埋藏的宝藏。不得不提醒你，离开防空洞进入隧道后，你将面临多重危机，开辟这里的人不会允许任何人轻易拿走他的宝藏。变种人掌权者阿尔是个偏执而冷酷的人，不达目的不会罢休，地底王国迟早会暴露，所以你必须抢占先机！】
想起那张熟悉的脸上冷酷的笑，焦晋“啪”一下合上笔记本。
……想要他的项上人头，可没那么容易。
焦晋回头看着自己来时的脚印，又看了看这仿佛四通八达的防空洞，顿时心念流转起来。
*
诚如笔记本上的攻略提示，阿尔确实是一个非常偏执的人。
河壁上焦晋发现的大型废弃潜水艇，是在18小时后被探测到的。
在这期间，整个极光城几乎乱得底朝天。
原本要前往采集点的飞行航母并未离开极光城上空，这一切只是因为一个人。一个在重重围剿之下，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人。
阿尔眼睛里的两簇小火苗几乎要把身边的人都烧死，一个大活人眼睁睁从眼皮底下消失，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这如何不勾得阿尔这个偏执狂内心一片沸腾？
宣布了通缉令后，阿尔几乎没有再开口说话，然而他越是不说话，身边的人越是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低气压。
了解阿尔的人都知道，把这股低气压惹出来的人，要倒大霉。
所以当探测潜艇检测到那艘废弃的大型潜水艇时，阿尔驾驶御水机甲出现在水下，谁也没有对此感到奇怪。
当他们进入防空洞后，发现所有的岔路口都被破坏得十分严重，坍塌的石头堵住通道，他们要进行清理，然后分派人手去查探各个通道，最后再判断焦晋的去向……
如此折腾，他们又生生在防空洞里耽搁了近两个小时。
在这被耽搁的时间里，阿尔的低气压几乎要碾碎他们的神经，直到通道清理完毕，又确定了焦晋的去向，一直未曾开口的阿尔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撤销通缉令，从现在开始，他的命是我的。”
所有人瞬间抖了个激灵。
整个南国星，没有人能违背阿尔的意志。如果有，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已经离死不远了。
*
此时的焦晋，早已经坐上了单轨磁力列车。
但他也碰上了麻烦，这条隧道布满了紫色冰晶一样带电的石矿。这种矿棱角分明，跟朵花一样一簇簇的生长，它们会散发出有毒的带色气体。
这下焦晋总算知道，地面上感染区的有色毒雾是怎么来的了，可地下远比地面来得浓郁得多。
原本焦晋佩戴着可以隔绝毒雾的眼镜倒也无碍，但四周遍布的带电矿石似乎形成了某种磁力场，眼镜的防护作用十分不稳定，这导致焦晋吸入了不少毒气，出现了眩晕的症状。
可这并不是最糟糕的，更糟糕的是这里有非常多举着一对大螯的硬甲虫。它们长得似虾非虾似蟹非蟹，虽然没有长得像蜈蚣一样的瓦格洛林那么丑，但它们的甲壳更硬，比瓦格洛林毒虫要难对付得多。
尤其是，它们对焦晋乘坐的列车非常感兴趣。
焦晋只得一次又一次挥动铁链，把闯入列车内的毒虫抽飞。
到如今，他从中央花园顺来的铁链，只剩手里这一根了。
然而直到这根铁链也报废，列车仍没有开到目的地。
眩晕越来越严重，焦晋恍惚间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自己的意识和身体剥离开来，变成了各自存在又密不可分的个体。
意识在高处‘看’着身体，身体机械地提刀砍杀，仿佛不知疲惫的机器。只要下达了指令身体就会执行，永不疲惫，不计后果。
［什么也不能阻止我的意志，碾碎一切阻碍。］
……
阿尔带着队伍进入隧道的时候，也碰到了硬甲毒虫，然而大半部分都是毒虫的尸体。
“瓦洛斯毒虫……这么多的紫电金刚石……这里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一个上将军衔的男人看着这一切，神色不可置信中掺杂着压抑的狂喜。
露出这种表情的不止他一人，除了阿尔，所有人都被紫电金刚石夺取了注意力。
若是一天前，有人告诉阿尔——
［你明天会放弃准备了三个月的资源采集计划，比起追寻传说中主宰一切的秘密，找到某个人并且亲手杀死他，会让你感到更加满足。］
——那么阿尔一定会嗤之以鼻，并且把那个人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可现在事实就是这样。
阿尔看着轨道旁一路延伸的瓦洛斯毒虫的尸体，感觉自己冰冷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他甚至都没有理会手下，就独自驾驶飞行机甲，沿着轨道追了出去。
……
磁力列车抵达目的地的时候，焦晋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
这里看上去像是列车站点，四周没有瓦洛斯的侵扰，站点的每个平面都由一整块不知是何材质的金属板打造，整体的线条以及视觉感受简单凌厉，充满了浓浓的科技感。
违和的是停在此处的破破烂烂的列车，以及坐在列车豁口处，破破烂烂的青年。
磁力列车的动能系统已经停止，焦晋坐在几乎没了遮挡的车厢边沿，他一腿曲着，一腿挂在车厢边沿自然垂下，血从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里不断渗出、滴落，可他仿佛对此无知无觉。
好在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太久，否则很让人担心他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亡。
战斗停止后，焦晋因为紧绷而硬得像铁一样的肌肉渐渐松懈下来，分割的意识重回他的身体，那一霎，排山倒海而来的剧痛几乎令焦晋当场晕厥，但同时也叫他彻底清醒过来。
从储物空间里取出药剂，焦晋手抖得一连打碎了好几支，才喝下去一支。
不期然间，一个画面在有些混沌的脑海里突然蹦出——
“你这是得了帕金森还是中风？”
——画面里只有一个人的背影，他的脚边是碎了一地的碗碟。
焦晋还没反应过来，这个突然出现的画面短暂停留后，又突然消失了。
然而这次焦晋没有经历去细究，喝下治愈的药剂后，身上的伤口愈合，疼痛褪去，疲惫却铺天盖地。
焦晋强撑着想让自己保持清醒，就算要睡，也不能在这种暴露自己的地方睡着。他想要站起来，然而早已透支过度的身体并没能让他如愿，焦晋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甚至连自己什么时候沉沦黑暗都不清楚。
阿尔追上这辆列车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青年毫无防备地睡着了，凝固的血液宛如干枯破败的玫瑰缠绕着他，若不是翻倒的座椅支撑着青年的身体，他会无力地倒下，污浊的血液会在他身下凝固，宛如禁锢住无力反抗的脆弱灵魂。
硬底的军靴踩踏在地面上，“哒，哒，哒”的声音，一步一步靠近。
直到一双手抚上青年斑斑血迹的脸，他仍旧毫无防备一点反应也没有。
脸上的手顺着轮廓缓缓下移，扼住青年的咽喉，然后猛地收紧。
青年的脸上这才终于有了变化，漂亮的眉骨上，眉头微微隆起。
但他依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阿尔知道，自己只要一用力，脆弱的颈骨就会在他手中折断。
然而却有两个声音在阿尔身体里叫嚣着。
一个告诉他，现在你完全掌控着这个人，只要捏断他的脖子，你就会得到满足。
另一个却告诉他，既然你已经完全掌控了这个人，他现在是你的所有物，你为何不狠狠折磨他，放大这份满足？拔去他的獠牙和利爪，碾碎他的骨头，看着他被你支配却无法反抗……
冷寂的血液仿佛有岩浆滚过，阿尔脸上冷酷笑渐渐变得嗜血。
然而一只手却捏住了阿尔的手腕骨，那力气大得惊人，同时阿尔也看到，原本毫无防备的青年，倏地睁开了眼睛。
没有恐惧，没有讶异，淡然如水的眸光里一片漆黑。
“咔咔”骨头作响的声音只在咫尺之间，阿尔低低笑道：“你猜一猜，是我先捏断你的脖子，还是你先捏断我的手？”
就在这个时候，动能系统原本已经停止的列车忽然发出“滴——”的一声，然后毫无预兆的启动了。
焦晋当即单手抓住列车里的扶手，然后飞起一脚踹向阿尔。
没想到却没踹着，反而被对方的手手肘勾住了腿弯。
此时此刻，列车已经启动了，磁力动能驱动之下，车身子弹一样飞出去。
两个人就跟风筝一样挂在车上随风飘荡，他们没有飞出去被甩得稀烂，全靠焦晋死命拽着扶手，然而两个人的重量让他感觉自己快要脱臼了。
焦晋几乎没背过气去，脸瞬间涨得通红：“松……手，你想死……吗？”
阿尔一想，这人迟早是要死在他手里的，但显然不能是此刻，因为他并不打算一起死。于是他捏着脖子的手指松开，转而拽住了焦晋的手腕。
焦晋得以顺畅呼吸，缓过来之后，他又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然后焦晋就忽然意识到，都这样了，自己为什么还要抓住这个男人的手不放？
对方可是从一开始就打算弄死他。
要害被松开，焦晋再无顾忌，抬起另一只脚朝阿尔猛踹，一副不把对方踢下车不罢休的架势。
阿尔避无可避，笔挺的黑色军装上落了无数脚印。可他愣是咬牙哼也没哼一声，并且抓准了时机与角度，腰部猛地发力，长腿一甩勾住了焦晋作恶的腿，另一只手则抓住了列车暴露出来的底盘。
两个人瞬间跟连体婴一样，姿势虽然十分不雅，但总归是谁也奈何不了谁，暂时形成了较为稳定的平衡。
可惜平衡就是用来打破的。
焦晋抓住的扶手，忽然发出了松动的金属摩擦声，俩人双双面色骤变。
阿尔抓住的底盘毕竟是外沿，两个成年男子的作用下很容易脱手，如果扶手脱落，他们很大的可能是一起被甩出去。
阿尔道：“停车前，我们暂时握手言和，怎么样？”
焦晋觉得不怎么样，“我不信你。”
阿尔面上又挂上招牌式的冷酷笑容：“所以你选择跟我一起死吗？”
扶手松动金属摩擦的咯吱声如同催命的号角，原本相互敌对的两个人，在这生死之际竟达成了一致。
并不需要交流，只是一个眼神他们就明白了彼此的想法。他们的力量不再针对彼此，双双同时放开牵制，然后各凭本事滚进了车厢里。
身体的牵制化作无形的对峙，俩人即刻翻身坐起，眼睛牢牢锁定对方。
阿尔身体里的血液又开始沸腾了，他很庆幸自己之前没有捏断这个人的脖子。多少年了，整个南国星再也没有人能够让他热血沸腾。
只有这个突然出现的人，阿尔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人是自己的同类。生于战争，也死于战争，这是他们这类人的宿命……
焦晋并不知道阿尔这个偏执狂的中二想法，他只是深切地感受到，这个人盯着他的眼神宛如盯上猎物的毒蛇，阴冷，嗜血，似乎还藏着某些让人看不懂的疯狂。
谁也不喜欢被人当做是猎物，更何况是与这种人纠缠不休，最重要的还是完成任务通关才对……
然而焦晋转念一想，又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想法魔障了，阿尔是变种人的最高掌权者，他的任务是推翻变种人的统治，本来就是要跟这个人你死我亡的。
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落单的最高掌权人，这岂不是击杀他的最好时机？
就这样，两个旗鼓相当的人视线交缠，宛如情人难分难解，可满脑子想的却是如何弄死对方。
想是没有用的，一触即发的紧绷气氛在四处漏风的车厢里蔓延，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谁先扑向的的谁，说好停车之前握手言和的两个人，又在车厢里打起来了。
焦晋不怕与人动手，面对这张熟悉的脸，他唯一担心的只有突然无法掌控自己身体。
在前两次副本里，焦晋的身体都曾出现过这种情况，而出现这种情况，从来都只是因为这有着同一副面孔的人。
然而这一次却一直没有出现这种情况，或许是由于这份潜藏着的担心，这次交手焦晋棋差一招，落败了。
阿尔将他摁在地上，一手摁着他的背，一手捏住他的后颈，膝盖还顶在他后腰上，只需要一发力，焦晋就能当场毙命。
然而阿尔却没有立即动手，而是道：“我原本以为你跟我一样，原来是我想错了。”
抵住要害的力量在加大，然而焦晋其实没有多少恐惧，心中只有淡淡地遗憾。
觉察到被捏住命脉的人压根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阿尔心中忽然窜起一股怒火，手指无意识地勾了勾焦晋脖子上的肉：“我在跟你说话。”
比起疼，焦晋对痒的反应更敏感，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冷声道：“你要杀人之前，还要逼对方谈心？”
平时要是有人敢在阿尔面前用这种口气说这种话，早不知道死几次了。
可偏偏……
阿尔发现自己越接触这个人，越是不想那么快杀死他。否则以后，他要再去哪儿找这样一个人？
血液冷寂了太多年，活着却仿佛早已经死去，内心只剩一片荒芜，久到他已经忘了鲜明地活着是什么感觉。
人类追求权势，财富，地位，永生，然而这些阿尔都毫不在乎，因为这对于阿尔来说并不重要。他是南国星最高掌权人，他支配着整个星球，这对于他来说太过容易。
至于永生，阿尔无惧生死，他所追求的，唯有自己为何存在于这世间。
最初的时候，阿尔以为自己是为战争而生，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容忍平民起义军在南国星上蹦跶，原因也在于此。
可是到后来，战争渐渐让阿尔觉得没有意义，于是他把眼光放到了南国星以外。
阿尔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决定与判断，直到这个人出现。
所有的节奏都被打乱，准备了三个月的资源采集完全抛到脑后，他甚至不想去征服星辰大海，钻到水下又去钻地洞，追着一地丑陋的虫子，为的竟然只是找到这个人……然后亲手杀死他。
现在就可以捏断他的脖子，打断他的骨头，可是心里却始终有一种犹豫……而这一切，也全都是因为这个人。
阿尔的手收紧了又放松，放松了又收紧，焦晋看不到的背后，阿尔的眼睛里一片猩红。
焦晋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是下一秒他又没死成，那个捏着他要害的人捏面团一样，仿佛捏上瘾了，就是不给他来那最后一下。
焦晋不知怎的，忽然就叹了口气。
他背后压制的人正犹豫杀还是不杀，听到这一声叹气瞬间来劲了：“你叹什么气。”
焦晋沉默了一会儿，道：“没什么。”
阿尔：“没什么你为什么叹气，你刚才开口前为什么停顿了一下？”
焦晋心说我总不能说我有点替你累得慌吧，我虽然不怕死，但不意味着我会劝别人弄死我。
“你为什么又不说话？”阿尔逼问道。
焦晋的眼珠子斜斜往背后的人瞟去：“你想让我说什么。”
阿尔盯着他泛红的眼角，心中忽然生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有些无所适从道：“交代一下死前遗言。”
焦晋想了想，说：“我不想死。”
阿尔嗤笑，“你怕死。”
焦晋移开目光：“怕死和不想死是两个概念。”
“看着我。”阿尔似乎不满那视线移开，又无意识地勾了勾手指。
焦晋脖子一痒，瑟缩了一下，压根没理会这莫名其妙的要求。那种看人的角度眼睛很累，这人简直比黑蔷薇要神经病得多。
这一回阿尔发现了焦晋的异样，看到他脖子上起了一串鸡皮疙瘩，瞬间跟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你不怕死，那怕不怕痒？”
说着，阿尔弯下腰，朝脖子上吹了一口气。
焦晋：“……”
原本以为这个人与前两个不一样，现在仿佛找到了共同点。
哪有人要杀人之前，做这种无聊又幼稚的事的？
焦晋又叹了一口气。
阿尔不满道：“你又叹什么气？”
焦晋道：“……没什么。”
这一刻，阿尔发誓他是真的想捏断这个人的脖子。
但在这个危险的想法付诸行动之前，他俯身朝那根可恨的脖子一口咬了下去。
焦晋吃痛，对于如此神经病的行为他忍不住骂了一句：“你有病啊！”
这是焦晋第一次高声骂人。
可是对于神经病而言，他这种眼眶发红、无力反抗、任人鱼肉、只能骂人的样子，却诡异地十分受用。
焦晋当即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破皮的伤口上扫过，他顿时全身一震，如案板上的鱼一般挣扎起来。
阿尔一阵愉悦地低笑，然而天道好轮回，也不知道是焦晋太过幸运，还是阿尔太过倒霉，高速行驶的磁力列车，忽然在这个时候猛地刹车了。
两个人骤然在车厢里翻滚起来，焦晋毕竟是趴着的，惯性比阿尔小，因此当他抓住座椅固定的腿的时候，他猛地朝阿尔踹了好几脚，把这个缠着他的神经病踹飞出去。
然后，焦晋就跳出了车厢，灵活的身影‘嗖’一下窜出老远。
彼时阿尔被那一脚踹得后脑勺磕在了车厢的隔板上，焦晋那一脚完全不留余力，他眩晕了好几秒才从地上爬起来。
这一看，焦晋早就跑得没影了。
舌头扫过唇上残余的血迹，阿尔看着空无一人的站点低低笑道：“一秒之差，就足以改变局势取人性命，你为什么要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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