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遗念之玄鸟长啼永夜明》右路江南

14、第13回

　　“老朽久居于此,也结识了几位仙友,其中不乏道行千年的知情者。桃源村村民自北境而来，避秦时乱，逃到了这处绝境。此地四面环山，如若不翻越高山，是进不去的，除了山中一处小口以外，再无通行可能。”
　　“可是……”楚桑柏听出问题，又不敢大声打岔，轻声呢喃道。
　　“村民们皆以为从此安居乐业，殊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官府的眼中。”
　　“连坐制。”风枕暮点道。
　　“正是。”公孙平仲唏嘘道，面露不忍，“官府派人潜入，一夜之间，整个桃源村被大火夷为平地。那时正值后半夜，全村熟睡之时。可怜的村民，烧得尸身难以辨认，只是草草立了个冢，潦草乱葬。”
　　“就因为逃乱，就该被烧死吗？”归儿连声叹惋，愈发自责了起来。风枕暮注意到她的情绪，又料想到公孙平仲接下来会说什么，便拿扇子轻敲她的头。
　　“去客房休息会儿吧，这几日都在外风餐露宿，你再能吃苦耐劳，也要量力而行。”
　　公孙平仲一声令下，来了个小道童打扮的人，便要领她去客房。
　　归儿还在为难着，李寅时也出声示意她。她只好拜谢过公孙平仲，独自先去客房了。
　　见她走了，公孙平仲才把后语续上：“在秦时，这番举动，就是逃兵，自然不会有好下场。虽说秦一统，利在千秋，功在万代，可细处之狠也着实可憎。村民们不知道自己早已逝世，便千百年停留于此，又因绝境隔绝尘世，不知世间变化。这样的魂魄，连鬼差都不收的。”
　　“依地势，原本你们几位是进不去桃源村的，巧就巧在了桃花仙的法阵上。这缘由嘛，与你们所想大致相同，只有细微之处有二三出入。桃源村灵力浅薄，得以现行全仰仗于此地原有的山水灵气。”
　　“然而，即使有灵气相助，桃源村的灵力也不值一提，毕竟不过是普通村民，未曾修炼。此次若不是桃花仙的法阵将其罩在其中，借了桃花仙之力，又因月属太阴，诸位根本就无法从原本不存在的溪口进入。”
　　此言一出，连风枕暮都惊住了。
　　“难怪风公子惊讶，你也不曾修炼，不知道修炼对灵力提升帮助有多大是自然的。原本想进入桃源村，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此回成也桃仙，败也桃仙。即使最后一众村民不认清事实，往生而去，诸位也难以再回到原来的桃源村了。”
　　李寅时与楚桑柏不约而同地觑了风枕暮一眼。
　　“故地重游，只能看见真实原貌，一片乱葬岗罢。”
　　日新月异，沧桑陵谷。或许村民们只是在心里不愿意承认，不愿意相信安宁的田园生活，就此消失在自己的睡梦里。如今得以往生，兴许是村民们最好的解脱罢。
　　等着夫君回家的洛婆婆，还赶不赶得上夫君的轮回呢？
　　她是否已经变回了少女模样，去找他了。
　　几人已不得而知了。
　　或许是忧上心头，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两股气力愈加相冲，李寅时喷出一口鲜血。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再醒来时就已经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了，公孙平仲正为他运气疗伤，风枕暮和楚桑柏则在候在不远的桌边。
　　还好，归儿不在这里。
　　公孙平仲果真不愧是仙人，很快就治好了他。
　　“幸而老朽是树仙，与这桃仙同为木属，才能知道解救的法子。而李大侠也曾——”他一语未尽，手腕便被李寅时抓住。他当下会意，不再赘言。
　　“李大侠可知调息六法？”
　　李寅时点头。
　　楚桑柏一头雾水，恳切求教：“那是什么，还请老仙人指教。”
　　公孙平仲并不遮掩，直接言明：“所谓调息六法，乃是白云子司马承祯所写六种呼纳吐气之法。凡行气，以鼻纳气，以口吐气，微而引之，名曰长息。纳气有一，吐气有六。纳气一者谓吸也，吐气六者谓吹、呼、唏、呵、嘘、呬，皆出气也。此法妙在循应时节，各有不同。时寒可吹，温可呼。委曲治病，吹以去热，呼以去风，唏以去烦，呵以下气，嘘以散滞，呬以解极。调息打坐时需气息均匀，轻缓深长，如此方能以至调息健身。楚公子若有兴趣，老朽可指点一二，有益公子延年益寿。”
　　楚桑柏大喜，赶忙行了大礼：“多谢老仙人赐教！”
　　公孙平仲微微颔首，甚为满意。又稍加嘱咐了李寅时几句，这便要带着楚桑柏去修习调息之法。
　　“还请风公子稍等，一个时辰以后，你我在偏厅一叙旧情。”
　　风枕暮也识趣地离开了房间，他了解李寅时这时候并不想有任何人留在身旁。他在偏厅吃着清茶，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安宁。不到一个时辰，公孙平仲如约而至。
　　“久等了，我跟你讲啊，这楚桑柏真是个奇才，这么好的苗子，不去拜师修炼真是浪费了。”公孙平仲给自己沏了杯茶，坐下道，“不到半个时辰，他便习得了十之八九，我略微指点，他竟能有如此领悟，真是奇了。不知道他家中可有几个孩子，要是不止他一个，他不如拜入哪派门下，潜心修炼好了，保准比四处游荡，做个败家子好，指不定能活个百八十年的呢。”
　　“你找我来，就为这事？”风枕暮一挑眉，放下茶杯。
　　“说正事。”公孙平仲抿了口茶，正色道，“以你的性子，他们多半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吧。”
　　“不知道。”
　　“果然。你要小心点，我今日为李寅时疗伤，感觉到了他体内的真气，那可不是普通习武之人的真气，需是有一定修炼基础才能形成。你行事千万注意些，别被他察觉到了。”
　　他并不惊讶，淡淡道：“他修炼道法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公孙平仲反而一惊，“你已经知道了？”
　　“他提出自己一人去探路那时，我就有些怀疑。那□□迫玄夭现身，他使的招数非同寻常，却一看就知是道家功夫，我便更加肯定。只是这招式虽有些许眼熟，又一时半会说不出来。”
　　“纵观当世，要以楼观道教，茅山上清宗二者为尊。华山派，蜀山派，昆仑宫等各随其后，百家争鸣。你四处游历，想必见多识广，仔细想想，可有印象？”
　　他无奈地摆摆手，“见多识广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处。”
　　“我左思右想，还是不知他为何要隐藏自己的道法，做个再平凡不过的江湖游侠……不论如何，风兄，你身边可真是藏龙卧虎啊。有这些人和你同道，我也就放心了。”
　　风枕暮本也在苦苦思索着，不知为何脑中蓦地浮现了那晚归儿所说的一句话：
　　“可秘密要是一问就说，就不能叫做秘密了。到时机成熟，或者他愿意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的。”
　　既然自己也是一身秘密，则更应该去理解他人隐藏秘密的心情。既如此，又何必强求，徒增烦恼？
　　罢了。凡事多加小心便是。
　　“你这口气真是老气多了，公孙兄。”
　　“哈哈哈。”公孙平仲捧腹大笑。
　　五日后。
　　“老仙人就别再挽留了，我们在府上已经打扰了好一阵子了，不能再麻烦了。”
　　“风公子哪里的话，寒舍简陋，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楚桑柏感叹道：“能与仙人成为忘年交，真令人羡慕。”
　　公孙平仲闻言，转头再三叮咛：“楚公子，我授你的口诀你要记得早晚勤练，日后出门在外即使落单也能有个一招半式防身。以后收收心，别浪费了你一身好资质。”
　　楚桑柏受宠若惊，红着脸干笑了几声。
　　休养了几日以后，归儿明显气色好了很多，红光满面的，笑嘻嘻地说：“老仙人这几日天天念叨着你，看来是真心器重你的资质呢～你可不要辜负了他呀。”
　　公孙平仲从怀中掏出一物，郑重地交到楚桑柏的手中：“天有五行，金木水火土。我道行不高，传授不了你什么本领，只能对付个普通小妖。你且把这个收下，我活了这么些年，本事没多少，宝贝却攒了一些。”
　　楚桑柏低头一看，是个蓝玉髓扳指。颜色柔和，隐隐有水波流动，乃是世间难得的上品珍宝。他赶紧退了回去：“老仙人，这个我不能收！”
　　“让你拿着就拿着。”公孙平仲把他硬套在了楚桑柏的手上，夸道，“你是个好料子。这个扳指留在我这里也发挥不出它的用处，不如与了你，多少派上点用场，不至于白白荒废了个宝贝。”
　　“可是……”
　　“他都说给你了，就不会再收回了。”风枕暮摇着扇子说风凉话，“就算你偷偷放在他院子里，他也会丢了它。老仙人就是这个古怪脾气，他反正宝贝多的是。”
　　被风枕暮当面点破的公孙平仲一点也不恼，反倒笑道：“上了年纪就喜欢盘些宝贝，你老了你也这样。”
　　风枕暮轻呵了一声，把头撇到一边，不说话。
　　几人的关注点都在这个宝物上，又是一番赞叹。
　　见推辞不成，楚桑柏索性掏出身上全部钱财，还没给出就被公孙平仲给拦下：
　　“说你要改了这个毛病，你又不听，动不动就掏钱。老朽不要你的钱，放在我这里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让它出去透透气！”
　　在公孙平仲的坚持下，楚桑柏只得收下，又再三谢过。
　　“风公子，百里之内，若有用得着老朽的地方，尽管叫我，我一定赶到。”
　　几人依依惜别后，再次踏上了前往潭州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