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狂想曲[无限]》一勺彩虹糖

4、线索

　　屋外雨声渐稀，月光从浓云后冒了头，沿着窗棂在书房里铺了条灰白色的光晕。
　　可惜整个书房偏暗色调，实木书架“顶天立地”，占据了将近三面墙的面积，书籍密密麻麻，光线甫一进入就如泥牛入海，融进了黑暗中。

　　陆炀的手电光打在正对面那幅上，问霍寻：“认出来了吗？”
　　霍寻点头，“忒休斯战胜了牛首人身的米诺陶洛斯，回程时将阿里阿德涅公主抛弃在一座荒岛上，而他此时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忘记自己与父亲的约定——倘若获胜，就将去时的黑帆换为白帆。在海边遥望的父亲见到黑帆，认为忒休斯已死，便绝望地投海自尽了。”他顿了顿，接着道，“画上是船驶来的方向，又只有忒修斯一人，推测是回程。”

　　紫毛看看两人，“说这么多废话干嘛，反正就是找线索呗，有没有学问不都得把这儿翻个底朝天。”
　　说着，就已经动手去拉书桌上的抽屉了。

　　霍寻抱着手臂倚在门框上直乐，他以前在军校时候有个教官也走这种风格，能动手就不哔哔的典型，和陆炀相看两厌，理念不合，以至于两人只要在实战演习中对上，就一定要打个你死我活。
　　不过后来陆炀失踪，嚷着要一炮轰了游戏系统的也是这位。

　　屋内，陆炀递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霍寻伸手在嘴上一拉，示意自己不多话，保持安静如鸡。

　　“阿里阿德涅公主给的线团和魔剑是在忒休斯出发前，”陆炀的手电光晃过三面书柜，“如果这里没有指向，那就不用找了。”
　　“凭什么那么肯定，”紫毛的声音从桌子后传过来，“这东西能有什么定论，万一那系统不按套路出牌呢？”

　　“规则一旦被打乱，所有人都只能困死在副本里，这本身就是个悖论。”陆炀道。

　　紫毛抬起头看了二人一眼，明显不屑。
　　在这种地方，靠山山倒，靠树树摇，他就只能靠自己。
　　想到这儿，他刨东西的劲头又更足了些。

　　不过陆炀和霍寻并没像紫毛想象那样的立刻离开，反而一人分了一面墙，开始快速浏览起来。

　　理论上说，他们现在还处在“新手村”范围，一切通关线索都应该合乎逻辑并且是单一而确切的。
　　当然，从目前的已知情况看，也的确符合这个区间。

　　可惜现实比想象骨感，二十分钟后，三人重聚书房门外，一无所获。

　　二楼一共四间屋子，一间书房，一间盥洗室，两间卧房。
　　紧邻书房的是盥洗室，他们进去搜索一圈后，除了脏到人神共愤的洗手池和马桶，没有任何发现。
　　两间房被排除掉，等于被抹去了五成胜算。

　　三人来到走廊另一端的卧房时，紫毛脸色已不大好。
　　上一关的大铁锤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随着倒计时的跳动，他终于开始慌乱起来。

　　心慌的结果就是手忙脚乱。
　　紫毛先一步拧开了其中一间卧房的门，钻了进去。

　　从床头柜到立柜到妆台，一处都没放过，就差没把地板撬开了。

　　霍寻站在门口笑了声，指着那张不满灰尘的大床，“朋友，你应该看看床下的。”
　　紫毛转头瞪他一眼，“指使谁呢！你自己怎么不来看！”
　　“我害怕，”霍寻说的毫无诚意，“你不知道很多恐怖片都发生在床底么？”
　　紫毛火气直往脑门蹿，如果不是从体格直观判断自己不是霍寻的对手，照他在外面的脾气，这会儿已经动手了。

　　“我来吧。”陆炀把手电往霍寻手里一塞，不等他拒绝，已经矮身钻进了床下。
　　霍寻微一挑眉，低头看一眼自己抓空的手，苦笑着蹲下来给陆教官“打光”。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紫毛等在一旁竟然有几分紧张。

　　床底非常脏，积灰足有两寸厚。
　　陆炀掩住口鼻，眯起眼来伸手往灰尘里摸索过去。

　　陈年老灰被扬起来，霍寻蹲在床边不自觉打起喷嚏。
　　陆炀趴在下面也不好受，只好屏住呼吸一通摸。

　　好在，没等这个过程持续到两分钟，陆炀就从床下甩出来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霍寻手里光源迅速晃过去，发现那是一个倒扣的画框。

　　陆炀从床下钻出来，灰头土脸地换了口气，正要交代霍寻，却看他已经过去小心翼翼把画框翻过来了。

　　画布上，挂着黑帆的船破浪前行，一男一女两道背影晦暗不清。

　　陆炀盯着画沉吟片刻，又要钻回去，没料被霍寻拉住了手腕。
　　“你出来，换我。”他说。
　　陆炀皱起眉，“我又没洁癖。”

　　霍寻盯着他灰扑扑的脸，僵持两秒，松了手。

　　陆炀心无旁骛，霍寻却像吞了根小鱼刺，不怎么舒服。
　　从前上学时候，陆炀就指桑骂槐说过他事儿精臭美穷讲究，没想到这么几年过去，还是话里话外刺他。

　　很快，床下传来敲床板的声音。

　　紫毛一个激灵，回了神，“他干嘛呢！”
　　霍寻一指地板上的画，道：“方才书房那幅是忒休斯的归程，这幅是去程。画框倒扣，可以排除无聊的人为因素，那么剩下的是什么？”

　　紫毛愣怔，“线索？”
　　“聪明。”霍寻嘴角一弯，夸道。
　　紫毛：“……”
　　您骂人骂的可真委婉。

　　说话间，敲床的那位已经敲出了结果，效率相当高。

　　床下飞出来一本旧得令人发指的书——四角破损，书脊高低起伏，书页仿佛泡过水般皱皱巴巴。
　　书正落在紫毛脚下。
　　霍寻从床下拉起陆炀的时候，紫毛辨认出了那书名——《荷马史诗》。
　　紫毛：“……”听说过，没见过。

　　“走吧，下楼。”陆炀弯腰把书捡起来，对二人道。
　　霍寻一点头，跟上他的脚步，似乎并无异议。
　　紫毛却不解，跨上前去拦住两人，“就这么下去？找着什么了你们就要走。”
　　“关于米诺斯迷宫，这里面有记载。”陆炀毫无情绪地垂目看着他，“目前来看，暂时不需要别的了。”

　　紫毛抓了把自己酷炫的头毛，嘬起牙花子。
　　不可否认，他已经被这些“斯”绕晕，早就分不清他们分别是哪个庙念经的和尚了。

　　不过二楼的恐怖片氛围实在太浓，要能早点下去紫毛也不想赖在上面。
　　可还有一间屋没查过，紫毛心里总是有点打鼓，就好像那扇门后面隐藏着食人的妖魔一样。

　　一楼，董鹏和程大成连冰箱都搬到一边去了，也没找到有用的东西。
　　四个人正坐在餐桌旁垂头丧气，直到听见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八双眼睛眼睛看过去，登时有点无语。
　　知道的是他们上楼找东西了，不知道还以为他们本体是吸尘器。
　　——三个人从原级到比较级到最高级，一个比一个脏。
　　尤其陆炀，他身上那件作训服，已然看不出底色了。

　　程大成和董鹏从沙发上站起来，看见陆扬手里的书，面露惊讶。
　　陆炀把书递给程大成，然后道：“劳驾找找和米诺斯有关的。”

　　说完，他转身去了厨房，须臾，那边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紫毛纳闷地看着霍寻，后者轻巧地一摊手，“别看我们是赌徒，但我们偶尔也活得挺讲究。”
　　紫毛：“……”
　　夸不出口。

　　陆炀确实是去洗了把脸，但他的目的不是只洗脸，他是打算看看厨房的地砖。
　　如果他之前没看漏，那地砖上是有纹路的，他还想仔细观察下。

　　“教官。”身后脚步声贴近，霍寻声音很低地唤道。
　　“嗯？”陆炀手指擦过那些明显是人工凿出来的粗糙痕迹，“书上找着有用的线索了么？”
　　“还没。”霍寻道。

　　陆炀手指一收，抬眸问霍寻：“知道方才为什么能在床板下面找到《荷马史诗》吗？”
　　霍寻垂目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当年考战略策论的情形，他思考了片刻，道：“把时间看成可触摸的物体，把两幅画分别当做是时间轴上的一点。那么出海那副倒扣在地上就意味着它的正或反面可能是时间轴上的另一点，当然，把握不大，毕竟逻辑上难以自洽，但现在情况特殊，死马当活马医，不妨一试。”
　　所以，陆炀才会选择敲床板——如果床板里一无所获，那就接着试地板。
　　反正试错了也没有相应惩罚条件，只是浪费掉了一些时间略显可惜罢了。

　　陆炀点了下头，表示认可，“要是没猜错的话，另一间没打开的房里会是一组新的故事线时间坐标。”他唇角一挑，“要不要再赌一次？”
　　霍寻手插着口袋，问：“赌什么？”
　　“赌这地砖和解谜有关，”陆炀指着脚下被泥垢填满缝隙的瓷砖道，“别看热闹了，来搭把手。”

　　霍寻蹲下来，膝盖贴着陆炀的碰了碰，眼神里带着戏谑，“您通关全靠直觉么，教官大人？”
　　陆炀没理他的故意挑衅，从一旁找了个趁手的家伙什，一下子捅进了砖缝里，“直觉大多数时候能救命。帮忙，都撬开。”

　　他们在这边拆房子，程大成和董鹏在另一边也有了新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