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狂想曲[无限]》一勺彩虹糖

13、游乐园

　　导游是个瘦得小鸡仔一样的年轻男人，手里举着粉色小旗，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左右摇着，“集合，这里集合。”
　　站在阴影下的两拨人陆续走过来，陆炀粗略一打量，除去他们五个，余下是七人。
　　大伙不冷不热地打过招呼，见再没人来，便围着那导游不吭气了。

　　“欢迎大家来到粉红城堡，”导游用他那双大的超出人类极限的眼睛一一扫过众人，“诸位将是园区试营业阶段接待的第一批游客，根据老板指示，特别为大家开放了专属娱乐项目，完成隐藏挑战的朋友将获得额外奖励。”

　　“什么叫隐藏挑战？”玩家中一个年级略小的女孩错开一步站到人前，脆生生的声音破开了四周略显诡异的气氛。

　　导游脸上仍旧挂着笑。
　　灯光下，那笑容刻板而僵硬。
　　“只要诸位用智慧的双眼去发现去探索，必定能在纷杂的霓虹中找到属于你的幸福。”他亮出一口白牙，“我们粉红城堡的宗旨，就是要为人类带来终极的精神愉悦。”

　　玩家：“……”神他妈智慧的双眼和精神的愉悦。

　　女孩忽闪着大眼，“没听懂，你说仔细点。”
　　导游挥一挥他的小旗，“等你看到它们，自然而然就明白了。”
　　然后他就闭了嘴，任由女孩再怎么拐着弯问，都没再说一个字。

　　玩家中间，导游始终装死，谁也拿他没辙，只好放弃从他嘴里抠消息，分头离开了。

　　方四维看看他两位领导，“咱们走不走？”
　　陆炀：“再等等。”
　　霍寻：“别急。”
　　方四维：“……行吧。”

　　等人散得差不多了，陆炀才上前问导游：“园区导览图有吗？”
　　“啊，”导游如梦初醒一样眨巴着他的大眼，“有。”他低头从粉马甲里掏掏，抓出来一张皱巴巴的破纸，递过来。
　　陆炀展开地图看了两眼，随口问：“现在几点了？”
　　导游：“凌晨一点。”
　　他抬眼笑笑，“贵园很另类啊，凌晨一点接待游客？”
　　“由于专属娱乐项目只能在凌晨进行，还望先生们见谅。”导游答得轻松又官方，显然没意识到这属于一个陷阱问题。
　　“不怕闹鬼吗？”陆炀又问。
　　“看见就有，看不见自然不闹。”导游答。

　　陆炀把地图一收，谢过导游，带着俩学生随便挑了个方向前进。

　　李刚从后面追上来，“诶，陆兄弟，方才他们问那导游怎么问都吭声，怎么你一问他就说话了？”
　　陆炀：“他们问的问题和园区本身有关吗？”
　　李刚仔细一想，方才那几位开口的无一不是围绕着通关线索，大有抓着个活人就要从他身上抖落出点东西的架势。
　　“还真没关系。”李刚挺感慨，“你们不是新手吧？”
　　陆炀不答反问：“兄弟是想和我们组队？”话音落下，视线却转向缀在后面、始终沉默的田晓茹身上。
　　李刚脸上闪过丝尴尬，有种被看穿的窘态。
　　“不组队，同行而已。”田晓茹道。
　　“就……”是字还没出口，李刚就被田晓茹拉住了。
　　她说：“能不能通关各凭本事。”

　　陆炀不置可否，霍寻压根就当没听见，只有方四维惊讶地偷瞄二人一眼，心说：“看不出来，李壮士竟然是个妻管严？”

　　话说到这儿，再偷偷摸摸就没意思了。
　　陆炀干脆当旁边跟了两团空气，对方四维和霍寻道：“发现了吗？这次倒计时长的有点过分了。”

　　他抬起手腕，上面显示的赫然是201小时36分钟。
　　在他有限的记忆里，迄今为止，副本内还从没有超过100小时的情况。

　　“我是201小时42分。”方四维道。
　　霍寻：“我还有202小时整。”

　　为显示公允，同一个副本内，在组队前，玩家们的初始值不会有一小时以上的差距。

　　霍寻：“组队吗？”
　　陆炀看他一眼，“你觉得呢？”
　　方四维眼看要起火，忙出来打圆场，“组组组，来来来。”
　　霍寻目光一收，心想，狗脾气，狗起来一点预兆都没有。

　　三人在计时器上操作完毕，显示组队完成，倒计时一跳，三人归于一致。

　　方四维：“然后呢？”
　　然后，他就听见自己的“老上级”说：“逛逛吧。”

　　逛什么？
　　逛游乐园。

　　于是，四个大男人和一个高挑的姑娘开始认认真真沿着游乐园规划出的小径散起步来。

　　大约为了对应粉红色初恋这个主题，游乐园内游戏设备的涂装都相当少女，蝴蝶结和卡通做作猫是常规存在的装饰。
　　如果时间不是凌晨一点，那还能让人夸一声可爱。
　　但眼下乃月黑风高夜，这地方满脸都写着“我要闹”仨字，做作猫没挣扎着蹦出来挥舞大刀就算给面儿了。

　　五人无言前行，陆炀思绪跑远，想起半年多前——或者说，在他的时间概念里，是两个月前，薛戎在小酒馆里问过他一句话。

　　倒计时游戏因何而存在？

　　他当时答的比较宽泛，他说，欲望。
　　物欲、色|欲乃至杀戮欲。

　　进了游戏，不管是赚星还是赚金币，一转手，就是高额的“真实回报”。
　　——现实货币与虚拟货币间可以自行转换，自然而然成为一些人谋取暴利的手段，而游戏开发商则按规收取手续费，又是不小的一笔收入。

　　游戏上市之初，开发商就在门前悬了根金铸的胡萝卜——只要是能够在虚拟空间内通关的玩家，不计认数，将平分该游戏每年净利润的百分之一
　　每一年，而不是一次性，这对大多数人来说，是致命的诱惑。

　　奇异之处在于，尽管有骇人的免责协议在前，但涌进游戏的人仍前赴后继。
　　外界有这样一种说法，但凡能活着出去的，都对是否死人三缄其口，而不能出去的，由于谁也没办法确认他们的死亡，只能默认他们还活着。
　　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把“损伤”当回事了。

　　“什么东西！”
　　身边一声惊叫让陆炀回了神。

　　转眼一看，他那没出息的学生——方四维正一蹦三尺高，瞪大一双眼指着前面某处嗷嗷叫。

　　李刚揉了把眼，声音发涩，“晓茹，你看见……”
　　田晓茹眉头皱着，“看见了。”

　　霍寻不用看就知道陆炀方才在神游，他轻咳了声，转头低声道：“是个影子。不过一转眼，又没了。”
　　陆炀：“什么样的影子？”
　　这回没等霍寻发话，便听田晓茹道：“依稀像个小孩的模样。”
　　方四维点头如鸡啄米，“黑黢黢一团。”

　　几人又重新看过去，前方十米处的旋转木马兀自空转，以粉色为主色调的独角兽和南瓜车在残破的光影中死气沉沉地沿着既定轨迹绕圈转动。
　　在他们视线范围内，空荡荡一片，没有黑影，也没有小孩。

　　走到近前，就听见外放的音乐声中夹杂着若有似无的嬉笑，是细弱的童声。

　　李刚和方四维面面相觑，方四维声音打着抖，“这……是闹鬼了？”
　　陆炀看他一眼，“记得导游方才说什么吗？”
　　——看见就有，看不见自然不闹。

　　“‘专属娱乐项目’、‘隐藏挑战’？”霍寻笑笑，“可能指的是‘捉鬼敢死队’。”
　　听上去一点也不可笑，反倒恐怖得肝颤。
　　方四维后悔了，选什么“粉红色初恋”，谁家初恋是踏马和鬼谈的？

　　“我看咱们还是继续往前走吧，”田晓茹说，“现在通关线索不明确，单凭一个闹鬼，也判断不出什么来。”
　　“岔路二选一，”陆炀把那张破烂的导览图翻出来，抬手一指，“走左边吧。”
　　方四维：“为什么？”
　　霍寻：“左边是惊声尖叫区，有鬼屋。”

　　方四维：“……”
　　李刚：“……”
　　告辞！

　　明知前有鬼，偏向鬼窝行。
　　方四维欲哭无泪，想他一个长在红旗下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根红苗正的唯物主义青年，为什么要在一个垃圾游戏里接受封建迷信再教育？

　　霍寻和陆炀并肩走在前面，李刚和田晓茹殿后，把抱着包的方四维夹在了中间。
　　李刚在后面幽幽道：“四维啊，要不你还是来我们俩中间吧？你一个人走的时候，难道不觉得自己左右有两只小伙伴吗？”
　　方四维愤恨地转头，“有种你待会儿别上厕所！”
　　田晓茹：“走在树下也不安全。”
　　李刚憋着一口气，“从现在开始，你别转身了，因为……”
　　“……”网瘾青年瞬间脑补了摞在自己背上的百十种鬼模鬼样，登时就疯了，跳过去直接扑到李刚身上，猴着不肯动了。

　　霍寻对后面方四维的鬼哭狼嚎置若罔闻，自顾自问陆炀道：“你和薛戎是怎么分开的？”
　　霍寻以己推人，要换了他，宁可死，也不会把陆炀一个人扔开。

　　“我们得到一组坐标，标示可能探查出漏洞的位置。我和薛戎过了三个副本之后到达了指定区域，当时是在一片原始森林里。”陆炀眉头皱起来，“我们遭遇了‘偷猎者’的袭击，在坐标点附近失散。失散中我独自在森林里逗留了三天，再醒来就是米诺陶洛斯副本了。”
　　中间缺失的半年，几乎就是一段真空。

　　霍寻沉默了小片刻，道：“教官，你得给我个准儿。”
　　陆炀扬眉，“嗯？什么准儿？”
　　霍寻：“两套方案，一个是不顾一切先行通关，回到空控局再从长计议，另一个就是继续逗留游戏，直到找到漏洞……和薛戎。”
　　“中和一下，”陆炀盘算道，“设法让方四维先离开，建立内外联络信道。你和我留在内部策应，解决余下问题。”
　　霍寻半天没吱声，陆炀纳闷地转头，借着影影绰绰的那点光，从少爷脸上挑拣出几分不知何升起的酸苦来，于是低声问：“怎么了？”
　　近乎温柔的询问让霍寻晃了神，忘了“他方才让我去救情敌”这茬牙酸的事，点头接道：“没什么。四眼要是知道我们打算送他出去，恐怕要高兴得放一排二踢脚。”
　　陆炀回头看了眼，一言难尽地问：“他当时是怎么毕业的来着？”

　　后面，方四维扒着李刚，正晃着大脑袋四下张望，活像被监控附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