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逃婚》落魄惊风

28、波涛起（一）

　　山阴城外，一队队身着黑衣的兵士在官道上疾驰，惊起田间林中鸟雀无数。为首一人面色阴沉，不停挥动着马鞭，百里不到的路不出一个时辰便赶到了。他抬头望着高大的山阴城门口，掏出一块黑色铁牌，上面阴刻着“东顺”两字，守城兵士连忙将已经关上的城门打开，黑衣兵士犹如一条黑龙般涌入，直奔山阴县衙。

　　黑衣兵士酉时初进的县衙，戌时才出来。没有半刻停顿，这些黑衣卫士一离开县衙便立即分散流入城内各地。一时之间，山阴城内各个客栈酒肆甚至花街柳巷，都涌入一队队兵士，严查投宿之人。

　　一家客栈内，领头的黑衣人挎刀站在大堂中央，如意客栈掌柜战战兢兢立在一边。原本高谈阔论的大堂鸦雀无声，人人噤若寒蝉。

　　“哗啦”一声，黑衣人抖开一张画像。那是一个中年妇人，身边围着四个小孩，两男两女，其中最小的那个有着两个浅浅酒窝，正牵着妇人的手朝掌柜甜甜地笑。

　　掌柜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腰弯的更低。

　　城外各地，尤其是土庙窝棚，也都出现了这样的黑衣人。画像中人的样子他们早已经心中有数，一旦被发现定然能立即认出。这一路追查，他们已经除掉了大部分的画像中人，那中年女子以及四个小娃是最后五人。

　　吴氏与她的四个孩子自然不知道外面正在发生什么，此时的她们正在贾府西院的小屋内感受着一个多月来第一个安稳觉。几个孩子已经沉沉入睡，昏黄灯光下，吴氏坐在床边看着几个孩子消瘦的小脸，目光深沉。

　　惜安更是不清楚她阴差阳错地救下了几人。此时的她正斜躺在床，手里拿着一张帖子，发呆。

　　这是苏锦儿今日走前留下的帖子，请她明日苏府小聚，说是苏府桃花林中的桃花开的正盛，赏花正是好时候。

　　若仅是如此，倒是没什么。惜安对苏府的这片桃花林喜欢的紧，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去上那么几回，还学着别人酿桃花醉，虽然一次也没有成功过。

　　可是，这次不一样。惜安胸口有些发闷，她翻了个身，将帖子从身下抽出来再看了一遍。的确不是她眼花，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带上谢护院”。

　　惜安歪着头盯着看，那簪花小楷慢慢变成了苏锦儿含羞带怯的样子，她“啪”的一声将帖子拍在床上，拿起枕头压在自己头上。

　　锦儿这几日没碰到谢南，看来她这是没有条件创造条件，要来个桃林相会了。

　　第二日，惜安起了个大早。不净进来的时候惜安已经坐了起来。

　　“小姐，你的眼睛怎么了？”放下脸盆的不净惊呼出声，随即冲到惜安面前左看右看。

　　“怎么了？”惜安昨晚睡得不好，此时头还有些晕。凑到镜前定睛一看，只见自己白净的脸庞上，眼底青色明显。

　　“哎呀，老爷看到肯定会罚我的。”不净担心地说道。

　　老爷就是个女儿奴，只要小姐有个什么事，倒霉的一定是她们这几个丫头。

　　比如，小姐瘦了，那就罚不生，因为不生管着小姐的食。

　　比如，小姐黑了，那就罚不垢，因为不垢管着小姐的行。

　　比如像今日这样，小姐眼底有青黑，那就是罚自己，因为自己昨儿值夜。

　　“将锁金阁买的桃花粉拿来。”见不净担心地直念叨，惜安只好出绝招。

　　苦着脸的不净顿时扬起了嘴角。

　　这桃花粉还是半年前锁金阁新出的品种，老爷专门花了大价钱给小姐买的，说是时下最适合年轻姑娘的水粉，敷上后当真是面如桃花。

　　作为负责小姐衣饰物品的大丫鬟，她一直想见识一下这桃花粉。可惜小姐喜爱男装，即便穿着女装，也甚少涂脂抹粉，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东西。

　　没想道，今天却是能用上了。不净顿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半个时辰后，在惜安耐心快要用完的边缘，不净总算大功告成。

　　惜安看着镜中的自己，差点认不出来。敷了桃花粉后的脸色果然不一样，真真是面如桃花，略有些英气的眉多了点弧度，透出些温婉的感觉，唇上用了粉色唇脂，整个人看上去娇俏可人。

　　“小姐，您可真好看。”不净站在边上呆呆地说道。

　　谁说小姐适合男装，那是因为小姐就没好好打扮过自己。以后谁要再这么说话，她一定要坚定地反驳。

　　不净如是想。

　　林家门口，依旧浓眉大眼模样的谢南站在马车旁，英姿挺拔，惹得经过的小媳妇老婶娘频频偷看。谢南眉眼不动，丝毫不以为意。

　　惜安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谢南。谢南见是惜安，也不禁一愣。自两人回林家后至今，他就一直没有再见过惜安。林老爹天天安排他出城办事，就连那封信他也只能趁着办事的时候抽空去了趟山阴的云市才办妥。今儿管家安排他套车的时候，他还以为又是出城，没想到却是给惜安当车夫。

　　惜安今日略加修饰，他一时之间竟然没有认出来。直到接到惜安抛过来的一个白眼，这才将印象中的两人对上号。

　　马车蹬蹬稳步走，惜安偷偷掀开帘子一角，望着全神贯注赶车的谢南，神色复杂。

　　苏府后院桃花林中，苏锦儿带着丫鬟早已经将一应物件准备完成，听到派出去的小丫头说林家马车快到门口，苏锦儿俏脸微红，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带人迎在了外面。

　　自从在林家门口见了谢南一次后，她便似中了邪似的，日日思念。不过，林家虽是商贾，也是有家规的，女眷待的后院哪里能轻易见到护院，唯一的机会可能就是她进林家的时候。可惜，这几日，她日日进林家，却连一次也没有碰到意中人。

　　她这也是相思刻骨，反正是从小到大的手帕交，也顾不得脸皮了，干脆让惜安带人来苏府。

　　此刻见到坐在马车上的谢南，苏锦儿只觉得自己此举真是英明之极。她带着面纱站在门口含羞带怯，心里已经辗转反复很多念头，想着之后怎样向惜安讨人了。

　　苏府离桃花林不远的一处屋内，几名黑衣卫士站在门口，苏锦儿的爹爹山阴县令苏玉仙正陪着一人说话，正是昨日赶到山阴的黑衣卫士首领。

　　“昨夜一无所获，苏县令还需再接再厉，不然耽误了王爷的大事，我们谁都吃不了兜着走。”胡寅虎面色阴沉地说道。

　　昨日他赶了上百里路到达山阴，将整个山阴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抓到要抓的人。此刻，他心里烦躁的紧，一方面是差事没有办妥，另一方面则是被一个兔儿爷指挥来指挥去，他心里不忿。

　　胡寅虎打心眼里看不上王爷后院那几个什么柳，好好的八尺男儿，要跪在地上撅着屁股讨生活。不过他也只能在心里腹诽，王爷就爱好这一口，他算那根葱，轮得到他去指手画脚。

　　但是却有人对他指手画脚。想到柳如吩咐他时的样子，胡寅虎胸腔就有一股气上不去下不来。他脸色不好，陪坐的苏玉仙也很是忐忑。

　　“不知胡大人对这几人在本县中，有几分把握？”他小心翼翼地问，胡寅虎虽然是个王府护卫，却也不是他小小七品县令能得罪的起的。只是如果在山阴县内没能将王府差事办妥的话，他这个山阴县令在王爷那里自然也落不下好。

　　“自然有十足把握。”胡寅虎不耐烦地说道，又将随身带着的画像拿出来放在桌上。

　　“本官还有要事要办，苏县令最好令人将这画像多多誊描出来，贴满山阴城内城外，定要将人找出来。”

　　说完起身竟然招呼也不打一声，扬长而去。

　　苏玉仙气地脸色通红，却不敢发作，待胡寅虎走的看不见了，这才恨恨地将画像拍在桌上，甩袖出门。

　　他的动作太大，甩起的袖子不小心拂落了放在书桌上的一卷画轴，那画轴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制成，轻盈异常，掉在地上竟然没有引起苏穆的注意。

　　此时的惜安，已经与苏锦儿赏完了花，正坐在林中的亭内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惜安今早出门时多喝了水，稍坐一会便有些坐立不安。她是苏府的常客，桃花林中从小到大更是来了无数遍，她也不喜欢人跟，自己便起了身。苏锦儿正盘算着怎样开口跟惜安要人，敷衍地笑话了她几句，也由着她去。

　　走了一段路，前面拐弯处突然看到几人步履匆匆往这边过来，几个皆做黑衣打扮，在桃花林中看起来惹眼异常。

　　惜安眼角一跳，闪身躲在一边。自从经历贾府一事后，她便对身着黑衣的人有了异样的警惕，这几人并没有注意到惜安，在桃林中大步穿行，很快便走地没了人影。

　　眼见这几人走远，惜安正准备出去，又看到苏县令匆匆经过，面上似乎还带有怒气。

　　待他们都过去了之后，惜安在原地沉思片刻。这些黑衣人莫名让她觉得不安，贾府一事至今不明，黑衣人的来历更是犹如一块石头沉甸甸压在心头。这些黑衣人的装扮与当日截杀他们的黑衣人很像，惜安神色一沉，朝那些人来时的方向看去，如果她没有猜错，那是苏县令的书房。

　　只犹豫了一会，她便决定过去看看。

　　小心翼翼地靠近书房，她的运气很好，书房那里竟然没人看守。她轻轻推开门，房门发出轻微吱呀一声，惜安动作一顿，左右扫视一圈见没有异常，连忙闪身进去。

　　刚一踏入书房，脚底一软，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踩到。她低头一看，只见一个长条画轴正躺在她的脚下，因被踢到，还略略地滚动了两下。

　　那画轴十分特别，惜安一眼便看出这不是普通的纸张，仔细辨认了下也认不出是什么料子。

　　她好奇心起，将画轴捡起。

　　画轴很轻，拿到手上几乎感受不到重量。质地似稠非稠，似帛非帛，惜安小心翼翼地展开，一个年轻男子的画像缓缓出现。

　　惜安的眼睛慕地睁大。

　　画像中人星目剑眉，正是谢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