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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美强惨 ...

  •   夜深人静。

      院子里散养的草鹅突然嘎嘎乱叫,扰了苏蛰的好梦,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房间里漆黑一片,只墙上一扇小木窗透进一点月光。

      离天亮还早,他翻了个身继续睡觉,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天气太冷了,他身上盖着的羊皮被子又薄又小,冻得他双腿蜷曲,整个人僵成一团。

      哈了一口热气,他尽力裹紧被子,一边尬睡,一边回想刚刚做过的梦。

      在那梦里,他变成一个非常厉害的大人物,住在华丽奢靡的城堡里,吃着白面包和鱼子酱,坐着四轮鎏金大马车,衣饰华贵,仆佣如云,睁开眼却依旧躺在东凫城外的贫民区,冻得手脚发凉睡不着。

      这种巨大的落差,让他常常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梦里的身份也不尽相同,有时候是锦衣玉食的贵族,有时候就是农夫、商贾和匠人,偶尔还会是那种本领玄奇,只在帝国博物馆里有记载的异人。

      他不能把梦境里的财富搬到现实中来,却能把梦境中的本领牢牢记住。

      即便是最卑微潦草的人生,也不会一无所长,农夫擅长耕种,商贾擅长经营,匠人手艺精湛,贵族的礼仪和风度都无可挑剔。

      苏蛰惊讶过后,越来越觉得这些“梦境”是他的宝藏,可以帮他和家人改变命运。

      他的父亲苏衍,曾经是东凫城的高级税务官,七年前突然失踪,还被指控挪用了一大笔税款。

      为了填平这笔税款,家里的公寓和产业都被拍卖,买主把他们一家人轰了出来,母亲带着他和襁褓中的弟弟,一起到城外盖了座小木屋安家。

      唿唿几年,苏蛰即将中学毕业,梦想着成为一名驱魔人。

      他所在的红芒帝国,被魔气浸染上千年,魔兽众多,滋扰治安,尤其是最近几十年,局面愈发严峻,几乎所有城池都设置了官方驱魔团,重金招纳驱魔人。

      想要成为驱魔人,先要报考魔塔学院,学费每年八百金币,而苏家这些年所有积蓄攒在一起,也只有几枚银币。

      原本苏蛰已经放弃,现在因为突然出现的怪梦,让事情有了转机。

      寒冷的房间里,苏蛰一边琢磨着怎么赚学费,一边唏嘘叹气。

      父亲失踪之前的那十年,他衣食无忧,念东凫城最好的贵族学校,穿精致的小礼服,住又大又舒适的豪华公寓,出入的街区静谧美丽,身边的小伙伴也非富即贵。

      他以为这样的幸福会持续一辈子,可惜一转眼就没了,父亲的葬礼一结束,他就被迫退学,跟着母亲搬到城外的贫民区,饥寒困顿。

      半个月前,他在附近的跑马场打工,清洁马厩的时候,遇到了幼时的同桌雪莉。

      几年不见,她从扎着丸子头的小可爱,长成了千娇百媚的大小姐,美得像个天使,穿着昂贵华丽的骑马装,牵着一匹奶白色的高大骏马,阳光照在她身上,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魅力四射。

      苏蛰一时激动,昏昏然上前打招呼。

      雪莉认出了他,笑得嫣然,她身边那些同伴却脸色难看。

      其中一个瘦长脸青年,从小就跟苏蛰合不来,咒骂他是“垃圾堆里的癞蛤么”,挥起马鞭狠抽了他十几下,打得他衣衫破烂,栽倒在泥地里。

      一片哄笑声中,苏蛰羞愧难当。

      今时非彼日,他不再是税务官家的孩子,而是贫民区的渣滓,前途暗淡,生计艰难,根本不配站到昔日小伙伴们面前。

      贸然搭讪,就是不自量力。

      离奇的是,他挨过这顿鞭子之后,当晚就开始做怪梦。

      从前苏蛰也做梦,醒来就忘得差不多了,这些梦却印象深刻,仿佛他真的那样活过一生。

      窗外的天光微微亮了,木屋里却更加寒冷,冻得苏蛰蜷缩成一团,用力裹紧身上的羊皮被子。

      他十岁那年就盖着这条羊皮被,七年过去了,他已经长成十七岁的小伙子,依然还是盖这条羊皮被,曾经厚实的羊毛被磨得稀疏板结,长短勉强能裹住他。

      寒冷让他头脑清醒,不再纠结无谓的挫折,只想赚到很多金币,带领全家重返东凫城,重新过上富足体面的生活。

      隔壁的木屋里,母亲安妮对儿子的心思一无所知,依旧像往常一样早早起床,去院子里劈柴生火,张罗早餐。

      原本,她也是体面的贵妇人,七年蹉跎,不复昔日的容光,每天穿戴朴素,忙里忙外,除了要去菜市场帮工,还要割草、劈柴、养鹅、种菜,打扫宅院,半点空闲都没有。

      苏蛰明白母亲的不易,没把自己在跑马场挨了鞭子的事告诉她,自己悄悄去山坡上找了几株蒲丁、蓟草、辛夷花,捣碎了涂抹在伤口上止疼,几天下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毕竟是受了伤,又被梦境困扰,他的精气神不足,看起来蔫哒哒的,母亲以为他病了,不再让他去马场干活,呆在家里养病。

      苏蛰确定自己没病,也不想睡懒觉,摸黑穿好衣服,掀开被子,踢踏着两脚下床,鞋子是一双旧皮靴,打满了补丁,滴水成冰的季节,勉强御寒。

      母亲听到他的动静,隔墙喊了他一声:

      “小蛰,你身体不舒服,不用这么早起床,等饭做好了,妈妈叫你。”

      “不用,妈妈,我已经没事了,早起锻炼一下身体。”

      苏蛰一边说,一边穿戴整齐,走出房间,天际才刚露出一丝鱼肚白,远处的群山若隐若现,山脚下的跑马场里传来马匹的嘶鸣。

      院子里,母亲已经开始忙碌,先把昨日积存的灶灰掏干净,收进瓦罐里洗衣裳用,再用秸秆生火,去菜窖里捡几块山芋,洗净,削皮,砍成大小差不多的碎块,准备熬一锅杂粮粥。

      苏家的主食是杂粮和黑面包,粗粝到难以下咽,白面包、燕麦塔、蜂蜜吐司、火腿、鲅鱼饼这些美食,很多年没出现在餐桌上了。

      苏蛰心里叹气,拿起挂在屋檐下的一把断剑,学着梦里大贵族的模样,有板有眼地练了起来。

      父亲没失踪之前,专门请人教过他剑术,这么多年也没有完全荒废,越练越觉得得心顺手。

      他正开心呢,身后传来一声惊咦。

      他回头,看见母亲站在鹅池旁边,手里攥着一个雪白的大鹅蛋。

      最近这些天,母亲看他神色萎靡,非常担心,每天早上都要煮一个鹅蛋给他加餐,懂事的苏蛰不想再吃:

      “妈妈,我的失眠症已经好了,夜里睡得很安稳,不需要再吃鹅蛋了,你收起来卖钱吧。”

      安妮愣怔,摇头:“卖不成了,全都空了。”

      空了?

      苏蛰不明所以,走过去仔细看,地上一共有七枚鹅蛋,散落在小池塘旁边,看似完好无损,内部已经被掏空,只剩下一个近乎完整的外壳。

      苏蛰猜测,应该是某个长嘴鸟闯了进来,把鸟喙插进蛋壳里,吸光了蛋黄和蛋清,只留下一个空壳。

      他之所以会半夜惊醒,就是因为鹅群突然嘎叫,长嘴鸟应该就是那时候溜进院子,一口气吸光了七枚鹅蛋。

      家里饲养的这群草鹅,块头大,脾气暴,看见有野鸟闯进来偷吃,肯定会追啄不休,却只嘎嘎叫了几声就恢复平静,这不正常。

      苏蛰猜测,这只偷蛋鸟,八成是一只低阶魔兽,魔力和战力都平平,只敢偷吃鹅蛋,不敢对鹅群下黑手。

      如果能抓住它,换成银币,他晚上就不用挨冻了。

      苏蛰盯着角落里疑似鸟爪的印痕,琢磨着怎么抓鸟的时候,母亲安妮已经另外拿了一枚鹅蛋要煮,他赶紧拦住:

      “妈妈,我的失眠症真的已经好了,不需要再吃鹅蛋……”

      安妮仔细打量儿子,发现他确实比前几天精神一些,心情微松,手里的鹅蛋依旧丢进锅里:

      “再吃最后一个吧,乖儿子,明天就没有了。”

      苏蛰眼睁睁看着鹅蛋滑进锅里,无可奈何。

      一个鹅蛋能卖五个铜子,十几只草鹅每天能下七八个鹅蛋,一个月能赚十枚银币,是苏家的主要收入来源。

      他们全家搬出城以后,盖的这座木屋不大,院子挺大,不但能开垦出几畦菜地,还能在西南角挖一个小池塘,圈养一群大草鹅,否则日子还要艰难得多。

      苏蛰争不过母亲,返回木屋里。

      屋子一溜三间,旁边还有独立的小厨房和小库房,用料非常扎实,一水的红松木,八年了也没有虫蛀,屋顶还铺设了白茅草,每年入夏前都要修葺一番,重新抹一遍红泥,防止漏雨。

      为了盖起这座木屋,母亲典当了心爱的首饰,花光了最后一点积蓄,用她的话说,无论日子怎么艰苦,总要有一座结实的房子遮风挡雨。

      苏蛰被安排住进西间,母亲领着年幼的弟弟住东间,中间的堂屋最宽敞,既当餐厅,也当客厅,平日里几乎没什么客人,只有一位邻居贝姨常来串门。

      堂屋顶上,垂下来一根长草绳,吊着一个小竹篮,篮子里放着三口之家的珍贵存货:

      小半罐野蜂蜜,小半罐粗盐,小半罐麻籽油,四个咸鸭蛋,一包萝卜干,两条小熏鱼,一小堆铜子,七八个银币。

      油和盐是日常必需品,野蜂蜜是苏蛰的战利品,秋天的时候,母亲的咳疾复发,他冒着被蜇得鼻青脸肿的风险,抢劫了一个野蜂巢。

      咸鸭蛋、萝卜干和熏鱼,是贝姨听说他“病了”,送来的补品。

      最后那一堆铜子和几个银币,是维持这个家日常运转的全部存款,非常紧张的资金链,随时可能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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