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浮华》柒若生

166、出征

　　彼时沈念曦正站在廊下看寒烟她们和大黄在玩老鹰捉小鸡，大黄是老鹰，它一只鸡也没捉住，急得张着嘴筒子直哈气，欢笑声弥漫在月华阁每个角落。

　　蔺晨蔺隐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顾霄，打也不敢打，劝又劝不退，两个大男人只能被浑身散发死感的顾霄逼着后退进院。

　　大黄对顾霄并不陌生，在山庄那会儿它还经常被顾霄牵出去溜弯儿，顾霄每次来都会给他带一大块肉，这会儿它看到好久不见的人来了，立刻甩着尾巴欢脱的迎过去。

　　顾霄看到朝自己跑过来的大狗，熟练的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油纸包，成功把狗贿赂走之后他旁若无人走到了沈念曦面前，见她仍站在廊下，不满皱眉道:“你身体还没好全，怎么能在这里吹冷风呢，快进屋去吧。”

　　沈念曦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头上还带着宝石抹额，手里的暖手炉也热乎乎的，身上都热得快冒汗了，一点儿都不觉得冷，她摇摇头道:“无妨，我不冷的，你别担心，我只是想出来透透气，其实我已经没事了。”

　　“那也不要马虎，你还在小月里不能吹风，身体更需要好生将养，你进去吧。”顾霄语气平淡的数着关切的话，想了想又补充道:“你放心，我不进去，我只想跟你隔着窗户说几句话，就几句话而已。”

　　满院子的人都沉默的看着顾霄不说话，蔺晨和蔺隐虽然得了沈念曦的命令不能为难顾霄，但他们也真是怕顾霄发疯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要是伤着了王妃，王爷只怕会把他们扒皮抽筋。

　　沈念曦没再说什么，带着跑过来的寒烟转身回到了暖洋洋的屋内，又缓步走到窗前低声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听着呢。”

　　顾霄心里乱得很，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念曦，我……我……”

　　“顾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王爷他已经告诉我了，我知道你这些年很不容易，无论当初你和她是不是真的……我都没有怪过你，可是我们……我们早就回不去了，当初你杳无音信，我还不是转头就嫁给了祁渊，我们都没有选择，你又何必如此自苦呢？看你这样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儿，可你若一意孤行，我们都只会陷入新的漩涡里，反复在那些没有意义的纠缠、厮杀、怨恨中走向对立，我一直都不希望我们变成敌人。”沈念曦缓缓的说着，望向窗外那高大的身影，说不上来的酸涩在心里萦绕。

　　“我知道，我只是……”只是有一点不甘心而已，如果当初他能隐瞒下去，那他在念曦心里永远都会有一席之地的，今时今日念曦可能就不会离他远去了。

　　“你是不是在想，如果当年我一直没有找到你，就会一直怀念着你，即便我与祁渊已经成婚，我们也只会是貌合神离的夫妻，我还是会挂念你，心还是会在你那里。”沈念曦自认还是了解顾霄的，从前她不想说是念着他们的青梅竹马之情，可事到如今，再不最后试一试，顾霄就真的要疯魔了，她叹息着又道:“那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就算我一直找不到你，我也不会永远死守下去，祁渊闯入我的生活之后，我就已经变心了，当时我没了过往的记忆，你只是我脑海里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而那时是祁渊他陪着我，救了我性命，时至今日还对我百依百顺，虽然他对我有隐瞒之处，他也有自己的私心，可我们都是普通人，他也并非十全十美，没有翻云覆雨的能力，没有聪明绝顶的智慧，更没有杀伐果断的魄力，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尽力给了我最好的保护。”

　　顾霄说不上来此刻是什么心情，自从念曦找到他的行踪后她就把自己彻底隔绝开来了，那些安慰劝诫的话也好，愤怒生气的话也罢，永远都隔着一层纱，不管他再这么发疯犯蠢也再没有和他说过真心话，可今天，她说了，她主动扯开了他们之间那一层纱，让他更加清晰的感受到了真是的沈念曦，那种久违的熟悉感终于又涌入了胸腔，让他忍不住的颤栗。

　　“起先我以为我对他只是愧疚和感激，可你出现后我居然松了一口气，因为你有了妻子，有了活路，可以开始新的生活，我也一样，我终于可以放下你，我再也不用带着愧疚的和祁渊相处了。”沈念曦细细回想着那些日子，纵然祁渊有十分的不好，可只要想到他对她百分、千分的好，她就对祁渊生不起气来，“在你委曲求全水深火热的时候，我就已经变心了。”

　　所以她和顾霄会分开，无关旁人，无关时事，只是她变心了，仅此而已。

　　良久，窗外那石化的人影才震颤了一下，顾霄眼眸沉沉的看向窗扇，隔着洁白的窗户纸，又将他和沈念曦永远隔开，他们再也不会有以后了，她把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完完全全的说出来，只为让他彻底死心。

　　死心了吗？
　　不知道。

　　难过绝望吗？
　　嗯。

　　“那你为什么还要不顾一切的找我?为什么?！”顾霄似溺水之人，只能抓着手里那一根稻草舍不得放手。

　　沈念曦眼眶发胀得厉害，她闭上眼睛皱了皱眉，“因为你我并非只有男女之情，你帮过我很多，之前是我能力有限找不到你，不过好在有祁渊帮忙，是他帮我完成了心愿，你瞧，他也帮了我很多，我就是这样容易被打动的女子，谁在我眼前，谁能帮到我，谁对我有利，我就会喜欢上谁。”

　　“念曦，你又何必这般贬损自己，放心吧，我已经想清楚了，之前是我糊涂，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也没有想过会因为得不到而成为你和他的阻碍，以后我不会再……纠缠你了。”顾霄说出这话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内心早已被利刃扎得鲜血淋漓，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空落落的，他的血肉都像是被挖出来了，只剩下一具空壳，山庄里相处的那些日子就像是回光返照一样，即便梦里的沈念曦也不喜欢他，可他还是愿意那样自欺欺人下去，可是现在沈念曦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意味着他就连那样的梦也不会再有了。

　　沈念曦沉默站在窗前，被指甲刺痛的掌心疼痛感后知后觉涌上心头，她现在被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包裹着，她仔细辨认着，然后感知出了那是一种叫做遗憾的情绪。

　　人生在世，总有各式各样的遗憾，难得糊涂，那就一直糊涂下去吧。

　　顾霄平复心绪，这些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没回来的时候时时刻刻都想回来见沈念曦，可回来了又想贪图更多，他的自私自利已经快要毁了他们之间仅剩的情意，到底在执着什么他现在也不知道了，也许沈念曦说得对，他又何必再这么执迷不悟下去。

　　“你身体本来就不好，小产又伤身，往后更得小心保养才是，近来外头情势不太好，边地有商国蠢蠢欲动，朝中刘家和太后鬼鬼祟祟，你此前因遗诏的事被迫牵扯进这风暴中心，以后更要多加小心。”

　　沈念曦身体还是有些发软，她扶着窗棂点了点头，又想到顾霄看不见，这才出声回答:“我知道了，多谢你关心，时候不早，你也快回去吧。”

　　屋外寒风凛冽，风雨交加，沈念曦歪在榻上愣神，祁渊回来她也没什么反应，直到男人把她搂进怀里，沈念曦才皱着眉去推她，“哎呀，旁边那么宽你不坐，总来挤我干什么!”

　　“怎么，不高兴?”祁渊没有松手反倒把人搂得更紧，把头埋进她颈间低低道:“他又来了?”

　　沈念曦点点头，舒了口气道:“不过我想这次之后，他应当会放下了。”

　　“还管他做什么，近来边地情势紧急，京中也是风声鹤唳，外头乱得很，最近你就不要出门了，哪儿也不要去。”

　　沈念曦乖巧点点头，软下身体似要融化在他身体上一般，没有说话。

　　自从几年前朝廷战败，后来又天灾不断，皇帝也渐渐歇了开疆扩土的心，但商国却不会轻易罢休，如今边境多有动乱，商国屡次进犯，朝廷上下为此惴惴不安，只怕还是免不了再起烽烟。

　　随着边境一封接一封的急奏传来，祁渊他们更是忙碌了，又是整顿粮草军马，又是派使臣前去和谈，但未等使臣到达，边境已是狼烟四起，谁也没能阻止。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唯有面对，皇帝气得几次晕倒又强撑起来处理军情，急命刘大将军为主帅，越王、沈佑兴、顾霄为副帅，统兵五十万，前往边境支援。

　　太子和梁王等人保障后方，调度粮草兵器，供以前线征战。

　　大军出征前夜顾霄再次来了月华阁，沈念曦没什么反应，嘱咐他了几句，盼他们此行能够得胜而归。

　　顾霄望着眼前的女子不肯移开目光，像是要把她的容貌刻进心里一样，“念曦，我此行不知是生是死，也许这便是我们最后一面了，往后我不会再在你眼前惹你心烦，也不能再帮你什么了，你要好好的，善自珍重。”

　　沈念曦与他忧伤的眼眸对视，笑着点了点头，上前将他曾经给自己的那条红玉珠手链郑重交到他手里，温柔浅笑:“愿你此行能够平安，旗开得胜，若有来生，你再为我带上吧。”

　　顾霄收紧掌心将珠链握紧，紧绷的心终于在那一刻得到了救赎，原本暗淡无光的眼睛因为眼前的姑娘终于有了些许波动，他释然笑道:“好，那约定好了，下辈子，我们不见不散。”

　　翌日清晨雾气茫茫，大军整装待发，沈念曦好说歹说才求着祁渊带她出来给他们送行。

　　不单单是送顾霄，还有沈佑兴，不管怎么说他还算是个明事理的兄长，他们要为家国而战，此时此刻她心里真是一团乱麻。

　　数以万计的军队整齐有度的远去，沈念曦站在城墙上目送，迷雾里人影绰绰，祁渊陪在她身边声音幽凉，“唉，人都走远了，还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