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深情》兰叶多焦

3、第 3 章

　　在那场分手戏码结束后不久，陈玉华匆匆赶来了。黑色的羊皮小高跟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利落的声响。

　　“陈姐。”姚远站起身，替她拉开了椅子。

　　陈玉华保养得当，妆容精致，很难让人猜出她的真实年纪来。一身宝石蓝的香奈儿小西装，脸上虽有倦色，却挂着笑容，典型的职场女强人。

　　“好些年没见了，前些天碰见程辉原。听他提起你，就想着请你吃顿饭。”

　　姚远感受到陈玉华的目光轻飘飘地从他脸上滑过，却没有抬头，依旧看着手里的菜单：“陈姐想要点哪个？刚才侍应生有向我推荐。”

　　较他平时略低的语调更让人觉得感性多情。很会调情的男人，陈玉华有些不舍地从对方略显薄情的红色嘴唇上移开目光：“你来定吧。”

　　她勾起唇角，看着姚远体贴地为她要了一杯温开水。

　　“难为你记着。”

　　陈玉华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定时药盒，蔻丹色泽饱满艳丽，按在深蓝色的小药盒上：“我记得你是和岳成璧一起出道的吧？总是觉得可惜，你的条件不比岳成璧差。如果当时没有发生那件事，那年的影帝可不一定会落在他手里。”

　　“成璧他是科班出身，肯定比我这半路出家的来的专业。”姚远眉眼含笑，一双桃花眼在壁灯带着碎花的光影下温柔又多情：“也只有陈姐您这么夸我了。”

　　他眼睛里盛着暖融融的光芒，越过陈玉华棕色的卷发，落在她身后那张桌子的男人身上。

　　人渐渐多起来，空气中充斥着细密的，低沉的人语，在杯盘的声音中显出几分暧昧来。那两张桌子中的一张已经有客人了，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

　　妻子的银发总是不时地跳跃到那个男人干净的衬衣上。

　　在侍应生穿梭的身影中，姚远分明瞧见那个男人唇角勾起了一丝笑意，即便那丝笑意一闪而过。

　　“小远。”陈玉华叉起一小块牛肉放进嘴里，细细嚼着。或许是那杯红葡萄酒，或是因为灯光，她的脸上泛着一丝浅浅的红晕：“程辉原跟我提起过《暮苍山》的事，我觉得你是适合的。”

　　她放下叉子，拿餐巾擦了擦唇角：“你的样貌...我也是从来挑不出不好的。”

　　见姚远没有回应，她又抬眼笑了笑：“比我第一次见你成熟多了。”

　　姚远闻言也笑了，举起红酒杯：“可陈姐还是和以前一样年轻。”

　　“年轻？”陈玉华抿着嘴笑了起来，笑声在酒杯清脆的撞击声中打着转儿：“我三年前结了婚，现在又离婚，还带着一个两岁的女儿。没有人会觉得一个结过婚生过孩子的女人年轻。”

　　“有女儿挺好的，很多人想求一个也求不来。”

　　姚远有些倦意，大约是这家餐厅略显昏暗的灯光造成的。

　　陈玉华是个聪明的女人，精明如她，才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她很快就从姚远的表情中窥伺到一些什么。

　　但她很好地掩饰过去，依旧笑道：“我也不绕弯子了，小远，你今天能来我很开心。我可以给你一周的时间考虑。”

　　她笑容稍稍收敛了些，目光放在姚远解开的那两粒衬衫纽扣上：“我挺喜欢你的，小远，也愿意给你时间考虑。”

　　她话音刚落，却见姚远将头微微撇向一旁，蹙起了眉头。

　　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随即，她脸上带上惊讶又喜悦的神情：“你怎么在这儿？”

　　陈玉华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姚远也跟着起了身。

　　他见那名男子眼尾微微上扬着，带着温和的笑容，将手轻轻放在陈玉华的肩膀上，示意她坐下：“好久不见。”

　　他说着又转向姚远，伸出左手来：“易幼清。”

　　“姚远。”

　　易幼清的手长得很秀气，纤细骨节分明，带着点凉意。

　　“什么时候来的？我竟然没看到你？”

　　“你进来的那样急，眼里怎么看得到我？”易幼清笑着回答了陈玉华的惊讶。陈玉华拢了拢头发，对这个玩笑看起来没有什么不愉快。她向易幼清身后看了看，有些疑惑地问道：“一个人？成微呢？”

　　“分手了。”易幼清淡淡道，目光静静地落在姚远身上。

　　这让姚远很不舒服，明明他只是被迫吃瓜的受害群众，现如今好像揣了个只有他和易幼清知道的秘密。

　　他像是莫名其妙被装上了个黄铜铃铛，风一吹就心慌意乱地撞得自己砰砰作响。

　　陈玉华惋惜的目光仍旧停留在易幼清身上，她抿了抿艳丽的嘴唇，想问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我和成微不合适，所以分手了。”

　　体面的回答，姚远也不知道为什么，跟着松了口气。

　　陈玉华意识到什么，她极聪明地收回了那带着几分探究的目光，换上无懈可击的笑容，热情道：“唉，我都忘了介绍。这是小远，是辰星娱乐的演员来着。”

　　是个很聪慧圆滑的女人，在一切都未尘埃落定前，不会做一些节外生枝的介绍。

　　易幼清微笑着向姚远点了点头。姚远看着那双温和的黑色眸子淡淡地从他微微凸起的喉结处扫过，转向陈玉华：“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了。”

　　陈玉华刚想点头，却略微尴尬地从那个小巧的手包中掏出从刚才开始就不停震动的手机，亮起的屏保是一个扎着两角小辫子的小女孩：“我们也该走了，照顾妞妞的阿姨说孩子今天有点发烧。”

　　她为难又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姚远。

　　“先回去吧。”姚远体贴地将那件挂在椅背上的风衣递给陈玉华：“外边有些冷。”

　　接过那件丝质的长风衣时，陈玉华的手极快地从姚远的手背上滑过，她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将手背掩在风衣下。

　　“我会联系您的。”姚远弯起了那双桃花眼，却没有再伸手：“您路上注意安全。”

　　“一起走吧，小远。”陈玉华有些不舍：“我找好代驾了。”

　　“孩子要紧，我自己回去就好。”姚远回应着她的目光：“有机会我请您吃饭。”

　　陈玉华仍然有些犹豫：“我听程辉原说你今天没开车，这儿不好打车...”

　　闻言，易幼清在一旁笑道：“总是要一起走了，姚先生住哪儿，我顺路的话送您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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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哪儿？”

　　送走陈玉华后，易幼清显然没有方才陈玉华在时那么客气，老式洋别墅外的那几盏风灯随着春夜里的微风微微摇晃着，灯影落在易幼清那双温柔清冷的眸子上。

　　“我打车回去，易先生。”

　　“稍等一下，我抽支烟，然后送你回去。”

　　姚远那双漂亮风流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笑着对易幼清道：“我什么都没听见，易先生没必要这样。”

　　“我也什么都没看见，姚先生也不必介怀。”

　　易幼清微笑着，摸出一个银色的金属烟盒来。而姚远的姿态也随着易幼清将腰身抵在他那辆雷克萨斯LS500h的引擎盖侧放松下来。

　　“要烟吗？”

　　姚远低头看了眼自己面前那双手，指甲边缘修得很干净，指间拈着一根细长的卷烟。

　　他接了过来，在易幼清替他打火时，那根细长的卷烟微微有些颤抖。易幼清稍侧过身，伸手替他挡了下风：“姚先生平时不怎么抽烟？”

　　“嗯。”姚远含着滤嘴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那点明明灭灭的烟火被易幼清夹在他修长的手指间，偶尔递入微抿的嘴唇。路灯下，几分慵懒惬意渐渐攀上易幼清略显冷淡的面容。易幼清抽烟的姿态很好看，姚远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如果是女人，堪称风情万种。

　　衬衣的袖子已经整整齐齐地放下，严丝密合地扣在他的手腕上。易幼清打开车门，将放在副驾驶的那件银灰色的西装取出扔在后座：“走吧？”

　　车厢内还残留着淡淡的烟草味。姚远并不抽烟，但也不排斥易幼清身上的那点烟味。

　　或许是因为今天他也抽了的原因，就对此没这么苛刻了。
　　他歪着头看向车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明亮多彩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没有人说话，但这种静默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滋生尴尬，反倒像是彼此间的心照不宣。

　　很奇怪，一个在餐厅里仅仅一面之缘的男人，竟然能让他产生这种感觉。

　　姚远微微勾起唇角，有些自嘲地想：大概是因为，他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人，在某种意义上，算是同一种人。

　　逢场作戏，故作情深。

　　但显然，穷，有些时候能让人迫于金钱的压力，更好地打磨演技。

　　“你喜欢女人？”

　　姚远回过神，看着易幼清。易幼清却没有看他。他盯着眼前交通灯跳动的红色数字，右手食指无意识地在等待红灯时微微屈起，轻轻敲在方向盘上。

　　“嗯。”姚远沉默了会儿，想起餐厅里易幼清和他的前任男友，觉得有些尴尬。他不清楚易幼清为什么会问他这个问题，总不见得是因为他今天多看了他几眼。

　　这样想着，姚远又克制不住地往易幼清那儿瞧。

　　易幼清却已经将目光移向后视镜。窗外的灯影滑过他挺直的鼻梁，显出几分落寞来：“随便问问，没有你想的那个意思。”

　　姚远闻言笑了，他侧过头，一双桃花眼盛着外头的灯红酒绿：“我还没有答应她。”

　　姚远不是个喜欢在背后谈论别人的人，显然易幼清也不是。一路沉默中，姚远最终还是没能抵过真皮座椅的松软，阖上了那快要黏连在一起的眼皮。

　　姚远醒的时候，易幼清已经将车停在小区门口了。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慌张地解开安全带，低声道：“你直接叫醒我就好。”

　　“不是很久。”易幼清指了指车载屏幕上的数字。

　　的确不是很久，不过三十分钟的样子。从那家位于市中心的餐厅到他家起码也要二十多分钟。明明只是眯了半个小时，他现在精神地像睡过了一整晚。

　　打开车门的时候，姚远鬼使神差地看着远处那家还在营业的面馆，问：“宵夜吗？我请客。”

　　问完他就笑了，也明白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易幼清一看就是作息饮食严谨的人。

　　“可以。”易幼清点了点头，看了眼四周：“这里有停车位吗？”

　　“停门口就行，这儿不常来贴，来贴走出去说一声就可以。”

　　姚远一边说一边将外套解开挂在手臂上。
　　黑色的衬衫贴着他薄薄的肌肉，原本就松开的两颗扣子让他显得随性许多。

　　易幼清下车的时候姚远已经在面馆旁的一家小彩票店了。他看着姚远掏出十块钱机打了几张彩票。

　　坐在电脑后面的老头一边拉着彩票，一边还时不时和店内另一侧的几个老头搭话。

　　彩票店内充斥着令人不悦的劣质二手烟气息，几个老头戴着老花镜，发黄的手指沾着口水，翻看着自己手上那些精心统计过的数据，密密麻麻地记满了一整本泛黄的笔记本。
　　大概是老彩民几十年如一日的心血成果。

　　易幼清看着姚远手上那几张彩票，笑道：“你这显然不够专业。”

　　姚远推着易幼清从彩票店走出来，他不怎么喜欢里头烟雾缭绕的气息。他伸手在易幼清面前扬了扬那几张彩票：“我们小市民做慈善。”

　　姚远见着易幼清笑了起来，不满道：“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一想到我身边走的可能是潜在的千万富翁，就心生愉悦。”

　　姚远闻言也笑了起来，将彩票塞进裤兜。从姚远十岁开始，姚沧海每天十块钱的彩票就跟柴米油盐酱醋茶一样，是他们家的固定支出。

　　但他从来没期望过有一天那带着铜臭味的橄榄枝能伸到他面前。

　　他们推开面馆挂着水汽的门走了进去，里头开着电视，光影之间泄出点亲密的笑声来。

　　“阳春面？”

　　“好。”

　　姚远付了钱，示意易幼清自己找位置坐。

　　“听说你是演员？”

　　“嗯，不怎么出名。”姚远笑了笑，也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他从店内的一张桌子上拎了个热水瓶，扔了两双筷子在那个装满热水的玻璃杯里。

　　“我不常看电视，就不太清楚。”易幼清有些抱歉的样子。

　　“就算是一天花十二个小时看电视的人，也未必能认得我。”

　　易幼清的目光落在角落那台电视机上，上面是几个年轻演员，他陪陆成微去公司的时候看见过。年轻靓丽的脸庞，说着美丽动人的情话。

　　目光落在眼前的男人身上，那张漂亮吸引人的面孔隐在汤面升起的热气后。

　　那张脸算得上年轻。但眉宇间却透着那几名年轻人所没有的冷静稳重，时间慢慢地在他身上沉淀了一些看不透的风华。

　　他大概可以明白陈玉华为什么会看上他了，在真真假假的爱情里，这样子的男人除了好看的外在，还很懂得拿捏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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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季里总是多雨，一碗面还没吃完，外头就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

　　“不大，跑几步就完了。”姚远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那辆黑色轿车。

　　“你呢？”易幼清看着姚远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感觉那碗面带来的热意依旧残留在胃中：“我送你到楼下。”

　　“我也跑几步就好了。”姚远说着不等他回答，就率先冲入雨中：“我先走了，易先生。”

　　易幼清看着细细密密的雨帘发了会儿呆，走进了夜间淡淡升起的那片雨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