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深情》兰叶多焦

1、第 1 章

　　生物钟被卧室里昏暗的光线搅成了一团乱糟糟的耳机线，让人在睡梦与困意中纠缠不清。姚远撑着头费力地从床上爬起，他拉开窗帘，外头的阳光一下子泄了进来。

　　姚远眯了眯眼睛，麻木地赤着脚走出卧室。客厅里是带着混乱的空荡荡，直觉告诉姚远，姚沧海再一次留下一堆烂摊子跑路了。

　　姚远曾经相信一个词，叫触底反弹。然而在他三十岁生日临近之时，他终于发现，他的底可能在马里亚纳海沟。

　　他老爹姚沧海在三百六十行里头二百行摸爬滚打了个遍，永远抱着一颗对未来过于美好的心。

　　而此时此刻的姚沧海再一次不告而别，留下姚远一个未婚男青年对着他老爹当年微商留下的各种尺码的纸尿裤发呆。

　　程辉原上午打了个电话过来，帮他这个半年没活儿的演员接了个炮灰角色。
　　姚远站在姚沧海从老年活动中心搬回来的那块破镜子前照了照，模样倒是不显老，起码那副容貌依旧挺过了风霜的洗礼。也多亏姚沧海早年能找到个眼光不怎么样的中法混血美女，为他儿子将来靠脸吃饭打下良好基础。

　　毕竟不是二十出头而是够着二十的尾，还同时被生活以及姚沧海双重压迫着，摧残着。姚远叹了口气，岁月即便对他的脸手下留情，也绝对不会放过他这颗苍老的心。

　　十二点多的时候，程辉原又打电话过来：“买鸡吗？”

　　“买。”姚远一边说一边拖着拖鞋下楼去把那半废的防盗门打开了。

　　姚远住的老小区虽然旧得灰扑扑的，周边服务业却齐全，理发的，吃饭的，小超市，澡堂，菜场，一应俱全。程辉原对小区门口那家烤鸡店情有独钟，每回要来他家都像对接头暗号一样问一句买鸡吗？

　　总觉得像是叫了个鸡上1门服务。那鸡质量还不怎么样。

　　程辉原要来，姚远将姚沧海换下扔在客厅的那几件衣服扔进了洗衣机，掏出手机给姚沧海打了个电话。

　　依旧是成串的忙音，几乎每一次姚沧海开始疯狂的计划前都会失踪一段时间。姚远对着显示正在呼叫的手机发了会儿呆。

　　生活这双手总是残忍地扼在他脖子上，而姚沧海简直是生活劈向他的一柄斧子，上头还沾满了剧毒。

　　程辉原带了烧鸡和一扎罐装啤酒，走得气喘吁吁。

　　他比姚远大个半岁，底下管着一堆不起眼的小演员。说忙也忙，不比那些大明星的王牌经纪人省事儿，每天杂七杂八，鸡零狗碎的事情一堆，忙起来也是脚不沾地。

　　“门就这么敞着啊，你老爹呢？”

　　程辉原赤着脚踩了进来，他打量了下混乱的客厅，从容地踢开堆在沙发上的纸尿裤，一屁股垮进沙发。

　　“不清楚。前几天余叔的侄子说S市有块地皮，跟去凑热闹了吧。”姚远将烧鸡的酱料倒在姚沧海做保健品推销时留下的那个景泰蓝小碗里，端了过去。

　　“呵，挺上档次。”程辉原看着笑了一声，“啪”地打开了一罐子啤酒：“你管管他，到时候又给人骗了。”

　　“骗了就骗了，他身上还能被骗出钱来，我管他叫爸爸。”

　　姚远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看了眼扔在茶几上的手机，姚沧海还是没有回电话。

　　程辉原无奈地摇了摇头，瘫在客厅里，看着姚远拎着两袋方便面进了厨房。

　　“随便弄点就好。”

　　姚远套了件白T恤，没回头，淡淡应了一声。厨房里那扇老式的五色玻璃窗被打开，透进亮堂堂的日光和春日里的暖风来。

　　吹得那件白T恤儿兜紧了姚远窄瘦的腰身，透着光，隐隐可以看到他身上流畅紧致的肌肉线条。

　　“要不说怎么老天赏饭吃呢。”程辉原摸了摸啤酒肚，感叹着：“看看我这三十岁，和人这三十岁。”

　　“赏什么饭吃？”姚远把面搁在茶几上，顺手将上面的手机拿开了。

　　程辉原没有接话，他灌了两口啤酒，又盯着姚远看了一会儿。

　　“怎么了？”姚远犹豫了下，放下手里那只鸡翅：“你不是只吃鸡腿吗？”

　　“不是...”他啧了一声，看着姚远被剃成青皮的脑袋：“明儿下午就试戏了，你怎么还把头剃成这样。就算你颜值过得去吧，可人家要美少年啊。美，懂吗？你这弄得跟刺儿头似的。”他又对着姚远的脑袋研究了会儿，也不是不美，就是太过凌厉了。

　　“原哥，我今年多大了？你让我去的那个角色才多大？”姚远摇了摇头，一双桃花眼弯了起来：“明天那戏你也别抱太大期望了。”

　　“你这就是自我放弃！颓废！没点进取心！说是个排不上号的角色，人家也都挤破脑袋抢资源呢！”

　　程辉原翻了个白眼，灌了口啤酒，倒也不再追究，感伤道：“当年《恨天》里的楚公廷，标准的古风美少年啊。唉，你演那戏时也有二十几了吧,真是一点瞧不出来，都当你十七八呢。”

　　“真正的美人是经得住平头的考验的。”程辉原撇了鸡腿，抽了几张纸巾，又盯着姚远：“看久了还挺顺眼。”

　　他说着蹲下身从茶几旁抽了姚沧海平时看电视搁脚的那张小马扎，坐上去，低声道：“前几天，姜楠记得吧？就是上次你来公司见着的那个男孩儿，今天接到大戏了，男二。”

　　姚远回想了下，依稀记起那天去公司时坐在程辉原对面的男孩，眉目清秀的。

　　他点了点头，见程辉原继续盯着他问：“知道他怎么接到新戏的吗？”

　　其实他一说姚远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姚远不是个认死理的主，姚沧海潦倒到要睡街头那几年，姚远晚上还要接夜店的活儿。

　　“你哪怕找个金主呢？”那时候的经纪人也这么问。

　　不过是年轻还有那么点傲气，现在倒是什么都不剩了，也没人搭理了。

　　程辉原见姚远有松动的迹象，连忙趁热打铁：“演员嘛，需要演技，也需要机会。有机会，抓住尝试下总是可以。”

　　“原哥...”姚远叹了口气，一双桃花眼无奈地弯了弯：“我听你这意思，是有机会？”

　　“一个叫陈玉华女制片。你还记得吗？以前也投过《恨天》，她还记得你。”程辉原叹了口气，又从马扎上下来，跟姚远一块儿坐在地板上：“最近有部新剧，我看他们筹备的人马，估计比当年的《恨天》有过之无不及。”

　　姚远没有说话，他又接下去道：“你说哥没事会把你往火坑里推吗？你都要三十了，再不火就没机会了，人这一辈子，有几次能拼一把？那个女制片人挺好，就算不谈钱途，也能交个朋友，让她为你说说话。”

　　程辉原环视了一圈这个拥挤混乱的，被纸尿裤包围的客厅：“就算不为你自己想，你爹那屁股债只进不出的得还到什么时候？更何况...那女制片还有个两岁的女儿，你看看...你这纸尿裤囤积户...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