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红尘》南缘北梦

35、蒋鸾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沈清和对二叔一家的到来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同，她的小日子照样过得风生水起，每天来往于自己家和外公家，想住哪里就住哪里，当然，她也有了好朋友，她深知从小建立起来的友情更牢靠一些。

　　她首先结为好友的就是长信侯府的双胞胎姐妹两了，这对姐妹中姐姐徐明珠性格活泼外向一些，她直来直去的性子很讨喜，而妹妹徐明昧则文静内敛一些，性格温和大方，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要说两姐妹在长信侯府的地位不亚于她在永安侯府的地位，长信侯府几代单传，到了她们这一代，多了四个男丁，后来有了她们姐妹更是锦上添花，只有更欢喜的，她们两姐妹是被祖父祖母和父母亲四个哥哥捧在手心里的，虽然她们从小被宠爱，但并没有养成骄纵霸道的性子，这一点更是让她们的长辈放心宠爱。

　　沈清和也与她们挺合得来的，虽然年纪都还小，但沟通并没有得什么障碍。再说，她们的母亲长信侯世子夫人是她母亲的闺中好友，两人时常来往，所以连带着她们小一辈的关系也挺好。

　　明珠她们有四个哥哥，其中大哥徐明佑已经十六了，二哥徐明曾和三哥徐明屹是双胞胎，两人几乎长得一样，其中二哥徐明曾左耳垂上有一颗痣，而徐明屹没有，两人也有十三了；四个徐明终更活泼娇惯一些，他也有八岁了，剩下的明珠明昧姐妹两也是六岁的年纪。

　　长信侯一家父亲也说为人正直可交，所以与他们一家也是来往平凡的，就是冯姨一直想把她和她的小儿子徐明终凑一对，大有给他们定下娃娃亲的意思，每次遇到了她都只好装作不懂她的意思。

　　母亲也有这个心思，长信侯一家内宅简单，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好多当家太太都想把女儿嫁过去，而且冯姨为人她也清楚，把女儿交给好友也放心，但她自己不愿意啊，徐明终可是一个真正的熊孩子，天真幼稚，和她这样的人根本说不到一块去，当然，她只是心里不同意，嘴上可不敢说出来，她的思维和母亲根本不一样。

　　还好父亲给力，父亲说他看了长信侯府的这几个男孩子，长子稳重可靠，次子聪敏机变，三子憨厚正直，四子天真鲁莽，要是徐明曾的话他还同意做个女婿，其他的他不同意，说到这份上，母亲也不好再说，徐明曾和她的年龄实在是相差的有点大，想想都不可能。

　　当冯姨又一次问起的时候，孙氏也不好骗她，就实话告诉了好友，我家夫君看上的是你家二儿子，要是你愿意的话……

　　冯映月当时惊得目瞪口呆，她着实也没想到，居然会看上她家二儿子，她家二儿子优秀是优秀，但这年龄……往后也没有再想着把她和徐明终凑成一对了，她也松了一口气。

　　这京城中她玩得好的还有定远侯府的嫡幼女蒋鸾，她父亲蒋归岐是当年无数闺中少女的梦中情人，他时至中年，也有爱慕者无数，他长了一张风流昳丽的脸庞，身材挺拔，器宇轩昂，但却是一个极其专一的性子，与夫人有一子三女。

　　长子蒋枭宵似其父，年十五；长女蒋鸢十三，已经被京中无数夫人夸赞其为人行事；次女蒋鹭九岁，幼女就是蒋鸾了，蒋鸾也已六岁。

　　蒋鸾好武，小小年纪一手鞭子已经午得虎虎生风，不愧为将门虎女，性格也是泼辣爽利，快人快语。

　　父亲和定远侯关系很好，两人常常一起喝酒，有时两人还会把女儿带出去炫耀，定远侯称我女儿鞭子耍得极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父亲则说我女儿写字很好，岳父都说有几分风骨了。沈清和和蒋鸾就是这样认识的，两人发现脾性也挺合得来的，蒋鸾更是爱好八卦，常常说给她听，然后她也说一些，最后就变成了两人的热聊。

　　说来，这些年，她也见过不少年纪相仿的贵女，可贵女之间的交往是划分了阶层的，她们四个人都是最顶尖的那一拨，得宠的，有都是嫡幼女，年长的又是一拨，庶出的是一拨，清流出身的一拨，还有的是稍差一点的人家的，还有底蕴不足的是一拨……

　　贵女之间的交往尤为注重出身，嫡出的从不和庶出的在一个阶层，即使你的姨娘非常得宠也不行。但也有特别的，林相的嫡幼女嫁给了永平侯世子，生了三个女儿——顾幽兰、顾庭兰和顾芝兰，她们三个就常常混迹于外祖家所在的清流那一拨，这是非常少见的情况。

　　像她自己经常呆在外祖家吧，和两个表姐孙婉贞孙婉亭挺熟悉的，但她们外出也一般不走在一起，这是一种潜规则，大部分的人都自觉遵守，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就该和你出身相近的人交往，否则就是攀附阿谀。

　　这天，沈清和见外头太阳晒得厉害，正琢磨着去庄子上避暑的事，这夏天都过去了，今年的秋老虎怎么这么厉害。

　　就听丫鬟白杉进来通报说定远侯府的三姑娘来了，沈清和一下子来了精神，忙说快请。

　　不等丫鬟掀帘子，蒋鸾自己掀开水晶帘子进来了，一进来就看见好友还躺在贵妃榻上，屋子里冰凉清爽，一看就是用了冰。

　　“你这好凉快，我先去冰鉴那里凉快凉快再来和你说话。”她自是知道冰鉴的摆放位置的，径直去了角落。

　　沉香自觉地端着两晚凉置过的绿豆汤过来了，蒋鸾看见了也直接端过一碗，喝了一大口，道：“痛快！沉香你的手艺越发好了。”

　　“鸾姑娘要是喜欢，奴婢下次还给您做。”沉香把另一碗端给自家姑娘。

　　蒋鸾小小的年纪，圆圆的一张脸儿，扑闪闪的一双猫瞳，精致而挺翘的小鼻子，小小的嘴巴，唇珠凸显，说起话来也毫不逊色，“沉香姐姐的话我是记住了，沉香姐姐，我还要吃你做的水晶芙蓉糕，多加点糖，我要甜一点的。”

　　“奴婢这就去做，鸾姑娘等一等就好。”沉香行了一礼就退下了。

　　沈清和喝了几口绿豆汤，她这碗和蒋鸾的那一碗可不一样，她口感清淡，喜欢新鲜爽口，绿豆汤里也不喜欢加太多的糖，就加了点蜂蜜甜甜口，这时候的蜂蜜大多清甜鲜美，食材也是原汁原味，再加上这绿豆汤也是放在井水里凉过的，可是她依旧觉得心里燥热，提不起劲来。

　　看着蒋鸾胃口大开的样子，忍不住问她，“这么热的天，你怎么还要吃芙蓉糕？不觉得腻吗？”

　　“还好啊，是你苦夏，我就还好，你既怕冷又怕热，你现在还摆着冰鉴呢？”

　　沈清和看了一眼摆在角落里的冰鉴，对蒋鸾道：“我又想去庄子上了，这秋老虎可真厉害，闷闷的。”

　　“你不是才从庄子上回来吗，怎么又要去了？”蒋鸾实在好奇，这人在京城就是呆不住，不是去温泉庄子，就是去其他的，听说还跟她外公出去过。

　　沈清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就是热啊，我也不想一直跑来跑去啊，庄子上虽然凉快，但挺冷清的。”

　　“还是你爹娘对你好，我娘根本就不同意我出去乱跑，说我根本没个姑娘家的样子，让我多跟我大姐姐学一学。”蒋鸾抱怨道。

　　这话沈清和也赞同，“我娘也说我和我外公学野了，她也夸过你大姐姐，说你大姐姐模样好，规矩也好，将来不知道哪家儿郎有幸娶了你大姐姐去。”虽然蒋鸾一直在她面前抱怨她的大姐姐蒋鸢，但她知道，再怎么抱怨，这也是亲姐妹，可容不得外人说不好的，她可没有说过蒋家人的不是。

　　蒋鸾忽的神秘一笑，“我爹娘现在正在帮我大哥相看大嫂，我娘才在我耳朵边念叨了好多合适的人选，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我二婶也再帮我大堂哥看呢，不过我二婶的眼光高的很，都挑了许久了，祖母和我娘也都在帮着参详呢。”

　　蒋鸾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问道：“你大堂哥有没有说要找个什么样的妻子，我娘都悄悄问我哥了。”

　　大人可能以为五六岁的孩子不懂这些，其实有些事小孩子已经是看出来了。

　　沈清和说起这个也笑了，“我大堂哥一被人问起这个就红了一张脸，问急了就说要温柔贤惠的。”

　　“还是我大哥好，我听见我娘问我大哥，我大哥说要找一个会持家的，要孝顺爹娘，也要会照顾几个妹妹，他几个妹妹还小，希望能和几个妹妹处得来。我哥说完后，我还见我娘偷偷抹眼泪了呢。”蒋鸾说起这个，一张脸上都能看出来那种被哥哥在乎的幸福来。

　　沈清和很会顺坡下路，“你大哥真好，不知道我大哥哥是不是这样想。”

　　“瑜哥哥都一直让着你，瑜哥哥对你也很好的。”说完还用力的点了点头，以证明她说的是事实。

　　沈清和每次听到“瑜哥哥”这个称呼就感到牙疼，又不好纠正，这样喊明显就是正常的，她不能大惊小怪，心里默念道。

　　说话间，蒋鸾的思维已经拐到了另一个地方，她说话向来直接，遂问道：“阿泉，我听说你大姐姐好像要嫁人了？”

　　这也是她感到烦闷却忍着不去庄子上的原因，因为这几天府里气氛实在不太好。她的大姐姐就是沈清如，即使她们的关系并不怎么熟，但在外人看来她们就是一家人，现在这个社会是宗法族长制，在这个沈家，她爹就是族长，也不能罔顾其他人的意愿，他们一族主要是曾祖父初代永安侯这一支嫡脉，和曾祖父的两个兄弟留下来的人。

　　她大姐姐沈清如这件事闹得很大，按理说，她大姐姐看上去一个明媚端庄，也不是这么一个疯魔的啊，就为了一个男人。

　　不过，她大姐姐和她真心不熟，沈清如现在被祖母给关起来了，祖母和父亲现在都不怎么高兴，她想着还是不要去触祖母的霉头了，至于父亲，她倒是不怕，就怕父亲心里难过。

　　想着昨天她一直等着父亲下衙回来，看见父亲紧锁的眉头，忍不住在父亲抱起她的时候安慰他不要难过，阿泉也不想要爹爹不高兴。

　　当时父亲的神色怎么说呢，很复杂，但也只是摸摸她的头，告诉她：“阿泉的心意爹爹知道了，爹爹没有难过，但是还是要谢谢阿泉来宽慰爹爹了，真是爹爹的好闺女。你大姐姐的事爹爹也希望将来不要影响到你，你大姐姐你也不要为她难过，也不要同情她，这都是她自己想要的，现在也是她应得的，同梁家的婚事我已经同意了。”说完这个，沈铭仿佛也感到了轻松不少，“阿泉，你以后可不要学你大姐姐，找女婿可一定要给爹爹先看过，得爹爹同意了才行。”

　　沈清和惊得目瞪口呆，这哪儿是哪儿啊，爹爹也想得太远了吧。

　　才走过来的孙氏也不由得笑了，看着女儿呆呆愣愣的样子，道，“你想哪儿去了，我们阿泉可是乖孩子，以后找女婿的事还远着呢。”

　　“不远，不远，一眨眼，时间可过得真快，那边的事你也别管了，我马上就去和母亲说，我已经同意婚事了。”沈铭嘱咐道。

　　孙氏迟疑了下，还是没说，只道：“母亲这阵子心情不快，你可得注意一下。”

　　沈铭匆匆点了点头，就去了正德堂。

　　沈清和也是知道一些沈清如的情况的，但不怎么详细，就问孙氏，“娘，大姐姐是不是真的怀了孩子？”

　　“小孩子打听这些做什么，这不是你该管的。”

　　沈清和不依不饶，“娘，你就告诉我嘛，我保证不出去乱说。”

　　“不行，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孙氏依旧是一脸拒绝。

　　沈清和又磨了一阵，见这样不行，就拿出了杀手锏，“娘，你和我说一说嘛，我知道了具体情况以后才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我看你们的意思好像大姐姐这次犯的错误挺大的。”

　　孙氏无奈道：“你个小磨人精，真拿你没办法，我就告诉你吧，不可出去乱说，知道了吗？这婚事呢，讲究个‘父母之言，媒妁之定’，但你大姐姐和她梁家表哥就属于无媒无聘，生怕你祖母和你爹还有庆阳长公主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他们更是搞出个珠胎暗结出来，更是在人家的宴会上被诊出来，现在闹得人尽皆知，我们府里姑娘都被她这么一搞给害了名声，你三婶可恨死她了。”

　　沈清和仍是一肚子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娘，大姐姐身边跟着好多丫鬟婆子，难道就没人发现？”

　　“她用的都是程家的丫鬟，你还不知道吗，程家和梁家可是亲如一家的，我们收到消息已经晚了。”

　　“还有，娘，大姐姐的外祖母平西伯老太太知不知道啊，外面都说这个平西伯老太太厉害，她应该知道，她怎么不阻止啊？”

　　“你娘我也不懂这个老太太的想法，还是等你爹回来了问他吧。”孙氏也被问得烦了，把一肚子疑问的女儿留给了即将归来的丈夫，随即转身走了。

　　沈清和终于等到了父亲的归来，看来已经和老太太谈妥了，眉头也舒展开来了，也有心情逗一逗女儿了，“阿泉这是在等爹爹吗？”

　　沈清和等不及了，“爹爹你快过来，我有话问你。”

　　沈铭被她这么一副急切的样子逗得一笑，“阿泉要问爹爹什么事？是不是又被你娘嫌烦了？”

　　“爹爹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我可是你爹啊，怎么会不知道。”

　　“爹爹，你快坐下。”沈清和看着沈铭坐下来了，又端了一杯茶给他，“爹爹，喝茶。”

　　沈铭也确实有些口渴，喝了几口，看着女儿扑闪扑闪的眼睛，道：“好了，你问吧，爹爹等着呢。”

　　“就是大姐姐怀孕了的话，她外祖母平西伯老太太应该知道啊，她怎么不告诉大姐姐这样做是不对的啊？”

　　沈铭慢悠悠的回答道，“那老太太姓梁啊，梁家可是她的娘家，梁悭也是她的侄孙。”

　　沈清和不可置信，“那大姐姐也是她亲外孙女呢，大姐姐到现在这个地步名声也毁了。”

　　“那个老太太，当年对她亲女儿也不是这样么，否则有哪家闺秀会传出倾心哪家儿郎的名声？”沈铭想到了往事，这话说的有些讽刺。

　　沈清和沉默了一下，道：“爹爹，你是说你已经同意大姐姐的婚事了吗？”

　　沈铭也很无奈，“不嫁出去又能怎样呢，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出了门就是梁家的人了，也省心一些。”

　　“大姐姐看上去也不是那么糊涂的人啊，怎么会这样做呢，这样做对她也没什么好处啊。”沈清和实在想不通，沈清如这个女孩子可以用精明来形容了，那梁悭是有多好，才值得她这样做。

　　“你大姐姐大概是随了她的生母，本性本来如此罢了。这个梁悭我也见过，本性不坏，温和体贴，但优柔寡断了些。”

　　沈清和又问了几句，沈铭一一耐心答了，丝毫不见厌烦。

　　如今蒋鸾问起来，说明外面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反正事情也要定下来了，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只道，“是的，她和梁家的婚事也定下来了，马上就要嫁出去了。”

　　蒋鸾说这话有些不好意思，“你大姐姐真的怀了身子？”说完还往四周看了看，生怕有人听见。

　　沈清和点点头，默认了。

　　蒋鸾“啧”了一声，轻声道：“我娘说你大姐姐不知轻重，阿泉，你和她可是姐妹，虽然不是一个娘生的，但你的名声也会被影响到的。”

　　沈清和对这话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蒋鸾也知道自己失言，急忙掩饰道：“我这人最快，一着急什么都说出来了，我娘早骂过我了，阿泉，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我知道你没坏心的。”

　　“那就好，那就好。还是和阿泉你说话爽快，我和顾芝兰她们就说不到一块去，一不留神就不知道那句话戳中了她们，怪难受的。”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才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