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红尘》南缘北梦

1、父母

　　永明十一年，二月初一。

　　二月的天还是很冷，风飒飒的吹着，乍暖还寒之下还有雪花飘扬，雪花飘过京城，整个北方都还在冬天，好像这个冬天怎么也过不完似的。

　　巍峨的皇城庄严肃穆，京城笼罩在雨雪之下。大燕朝的京都定做燕京，太祖皇帝在前朝皇宫的基础上稍加修改，就是现在的京都。

　　雪花纷飞，永安侯府善德堂内还是温暖如春，地龙熊熊地烧着，侯夫人孙氏挺着大肚子坐在炕上，她有将近三十岁了，看起来仍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面庞白净细嫩，眸如秋水，唇若涂朱，秀致绝伦。

　　一旁的大丫鬟翡翠接了递上来的一蛊汤，放在了孙氏边上的小桌子上，笑着说：“太太，该喝汤了。”孙氏接过来抿了几口便放在一边了。

　　一位缓缓走过来的五十左右的妇人走上来边行礼边道：“太太诶，您多喝几口吧。”

　　孙氏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缓声道“徐妈妈，我喝不下了。”

　　“诶，太太你这一胎怀的艰难，实在想让您多补一补诶”徐妈妈心疼道，见孙氏脸色苍白，转而又道：“太太这一胎十有八九是位小姐，您可得满意喽！”她长得慈眉善目，面上带着对孙氏显而易见的疼爱。

　　另一边在做绣活的大丫鬟珍珠凑趣道：“徐妈妈您怎么知道是位小姐的，如果是真的，太太可要赏赐您的喽。”珍珠长相白净温柔，为人细致，和做事爽利泼辣的翡翠是孙氏的左右手。她做得一手好针线，现在已经在为孙氏未出生的孩子做小衣裳了。

　　“怎么不是真的，都说还是闺女贴心，当娘的如果怀的是女儿的话脸上一般不长斑的，太太怀像这次可不像前两次一样，脸上一点斑都没有。”徐嬷嬷接过话道。

　　“是的呢，我这次既不孕吐，也不昏睡，这小家伙实在乖巧懂事的紧，要真是个女儿下个月月例两倍。”孙氏笑着说。

　　“谢过太太！”徐嬷嬷，翡翠，珍珠，玛瑙一齐道。

　　“对了，太太，三夫人那边说八小姐的周岁不大办了，让您不必操劳，好好养身子。”徐嬷嬷禀报道。

　　“她也真的是，就算是个女儿，那也是侯府嫡出的小姐，好好的周岁不大办，一辈子就这么几个日子，就满月办了，洗三和周岁这么清减，说出去也不好听。”孙氏还是不紧不慢的说道，想了一下，接着又说道：“不过这是她自己的意思，我管她怎么着呢，这怀孕了啊，就是容易多思多想，我就想着啊，我这一胎若是个闺女，我一定把最还好的都给她。”

　　“依奴婢看来，三太太都连着生了三个女儿了，她也是怕让老太太不高兴，才不大办的”翡翠是个直脾气，有什么就说什么，孙氏最喜欢她这个脾气，所以她在孙氏跟前就实话实说。

　　“三太太好像生这胎伤了身子，她也是着急了，可能三老爷要纳妾了。”璎珞是个活泼性子，平常就消息灵通，这会说起三房的事头头是道。

　　“母亲也真的是急了，三弟快三十的人了，一个儿子也没有，本来也没什么的，三弟妹总会生出儿子来的，现在看来，迟早会纳妾的。”孙氏对这个倒看得清，虽说不怎么喜欢李氏这个人，但她好歹也是名正言顺的正室，因为不能生儿子而丈夫要纳妾，对她也是颇为同情。

　　孙氏虽觉得同情，可她屋子里的丫鬟们就不觉得了，翡翠直接辛灾乐祸地说道:“三太太一直以为她这一胎是个儿子，可得使劲儿补，总是到我们尚德堂来要这要那，好像我们夫人管家亏待了她似的，不就是想插手管家的事么，现在好了，补得好好的儿子变成了女儿，”翡翠就觉得这是三太太的报应。

　　即使性子最好的珍珠此时也忍不住说道:“三太太这会趁着太太怀孕，撺掇着老太太让夫人把管家权给了三太太，等太太接回来又要忙活一阵子才能把账理清，又不知道三太太要搂走多少银子!”她曾经送东西到三房，三老爷停住了脚步问了她几句，三太太就以勾引三老爷的名义打她板子，如果不是太太过来，她不死也得残，因此，即使她性子再好对三太太也是有怨言的。

　　孙氏也是知道这些事的，三太太李氏在府里从来不得人心，就是这些是积累的，每次把管家权交给她收回来就麻烦得很，如果不收回来，可这侯府将来是她儿子的，不收回来钱都要被搂空了。

　　可是三太太李氏是老夫人生母那边的亲戚，靠着和老太太的这层关系，也得让着点她，想到这些，就是一阵心烦。

　　看到孙氏面上带了厌烦，都立即住了嘴，试着把话题往别处带。

　　“是啊，太太，这日子都是人过的，您可别多想了，您的肚子可有九个月了，快生了，侯爷可是让我们别对您说不好的事。”翡翠立即劝道。玛瑙紧接着说道：“说来这个时候侯爷也快回来了，两位少爷也要回来了，奴婢去后厨看看晚膳好了没？”

　　徐嬷嬷看着玛瑙赞许的说道：“两位少爷都惦记着您呢，不知道这回有给您带了什么回来？”

　　孙氏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笑着说道：“他们哪是惦记我，他们就想要个妹妹，都是给他们妹妹带回来的，这两个小泼猴！”提起了两个儿子，孙氏立即眉开眼笑，清丽雅致的面容徐徐展开，满堂秀色。

　　“太太这是说的哪里话，这做兄长的惦记妹妹，兄妹友爱，以后姑娘出嫁了有兄长撑腰，这多好的事。”这话也就徐嬷嬷敢说了，徐嬷嬷是孙氏的奶娘，是看着她长大的，待她如同自己的女儿，情分非比寻常。

　　“是啊，我就这么几个孩子，哪能不想着他们和睦友爱呢，瑜儿和柏儿近日跟着爹念书都瘦了好多，晚上给他们好好补补。”

　　这话说完，一位身量修长，披着银狐裘年近不惑的男子走进来，他眉目温和儒雅，看上去就是一位儒生，然浑身气势凛然，目光锐利透彻，看上去就知道此人精明不好惹。他便再走边说道：“夫人，今日孩儿可乖巧？”丫鬟们接过他解下的银狐裘，他便走过来坐在炕上的另一边。

　　“乖得，比那两个小子乖多了，夫君用茶。”说着接过翡翠递过来的茶递给他。这时，随着他走过来露出的后面两个小子已经解了狐裘，在围炉边烤暖了走过来请安了。

　　“清瑜（清柏）给爹娘请安。”他们一齐道。

　　“好好好，快起来给娘看看瘦了没有。”孙氏连忙把他们拉起来，打量了他们一下，笑道：“瑜儿瘦了些，柏儿还好，晚上好好补补，你们还小，别急着读书。”

　　“是的，娘，我不是瘦了，我是要长高了，抽条了，我以后要长得比爹爹还要高！”沈清瑜比划了一下自己道。他长得像沈铭，才七八岁的年纪就可以看出他的眉目清朗，笑容温和湛然。

　　“好，那爹等你长得比我还高”沈铭看着长得像自己的长子满目笑意。在沈铭的目光下沈清瑜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脯。

　　“可是，爹爹娘亲，我喜欢读书，我要读书，我长得不瘦，我可以读书的！”

　　一旁的沈清柏急忙说道，说着还凑到孙氏身边依偎着她。“好，没事，你喜欢就读吧，和你说笑的呢。”沈铭用手摸了摸他的头温和的说道。沈清柏就长得比沈清瑜秀气多了，长得多像了孙氏一点，五岁的他就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童子。

　　“好了，该用膳了。”孙氏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丫鬟们摆膳，看到玛瑙进来就说道。又问：“姑娘们那里可用了膳了？”

　　玛瑙连忙行礼道：“回太太的话，姑娘们那里已经在摆膳了。”孙氏在沈铭的搀扶下坐在桌前一边对他说：“天冷又下着雪，路不好走，就不让她们过来了，反正不用那么多虚礼。”

　　沈铭扶着她坐下，然后坐在她边上就说到：“我知道了，这样的小事不用和我说，你办事，我放心的很。”说着边夹菜给她一边让儿子们用膳。

　　用完膳后，说了一会儿话，考校了两个儿子的功课之后便让他们回去了。洗漱完两人躺在床上，孙氏靠在沈铭怀里，沈铭拿着一本《九思》在读，读到“声噭誂兮清和，音晏衍兮要淫。咸欣欣兮酣乐，余眷眷兮独悲”的时候他放下手中的书卷，温和的在孙氏的头顶吻了吻然后说道“若华，这个孩子，无论男女都叫清和好不好？”

　　孙氏在他肩膀上换了一个姿势对他说：“清和，这名字好，夫君娶得不错。”若华是她的闺名，在两人私下里他会这么喊，平常都是叫夫人的。

　　“若华，你这名字也是取自楚辞《天问》：“羲和之未扬，若华何光？”你和岳父都爱楚辞。”沈铭柔声道。

　　“云远，你的字也是取自楚辞呢。”孙氏笑着对他说，两人就这样讲了一会儿话，沈铭便搂着孙氏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