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蜜牛奶》墨雪千寻

29、好久不见（2）

　　下午四点半。
　　大波学生在校园门口拿着行李，和爸妈道别，是今天的返校高峰了。
　　学校片刻的安宁从门口开始裂痕，一个小时过后，安宁被全方位炸开，人烟沸腾。独有教学楼还是无比的安静，毕竟大家都要先回宿舍整理，所以谁都没有想到会有人呆在那里面，而且呆在三楼一个小小的活动室。
　　“你，喜欢……”羽翩决定还是再问他一遍，也许是自己想差了也不一定。“你真的确定，是喜欢他？”
　　羽翩把“喜欢”两个字说得很重，而不是“他”，目的是为了让他弄明白自己在确认什么，毕竟没有遇见过，还不是很能接受的样子，大脑不自觉开始搜寻他看着他时的情景。
　　“对。”但是林颂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
　　他直截了当，看着羽翩，心脏随着他最后的肯定，慢慢恢复之前正常的跳动。
　　这么多年的秘密，从来没有人知道，一开始觉得自己实在是幸运，后来慢慢还产生了傲感，因为站在对面的人的心思总是那么单纯好猜，自己又藏得深，怎么会有人知道。
　　但是果然人外有人，还是碰到了，而且她情感身份还和自己对立着来。
　　林颂看向羽翩仍然吃惊的神情，不知为何笑了。
　　没错，曾经也想过，谁会最终知道自己藏在心里的事——就是她，因为这些年，只有她最让自己慌张，也最让自己复杂。
　　成绩、实力先放在一边，因为至少还能打个平手。
　　但是，她的城府，她的心思，被她深邃的视线钉着，自己恍然就像一把锤子，要去接触她的蜘蛛网，不仅穿不烂，还会被粘住、围住，根本不是对手。
　　但是她，又是改变自己的人，告诉自己下一步怎么应对，怎么解除烦恼的人。
　　“人家喜欢你也是需要回报的，多看一眼什么的。”
　　这句话，他一直记到现在。就因为这句话，他总算是合理解决了因为女生的喜欢崇拜，而不稳定的生活。
　　还有，那场演讲，她站在那么多人，站在天乐和教授的面前，还是为自己考虑的犹豫神情，他都没有忘记。
　　所以，反应过来之后，他现在反而释然，被知道就被知道吧，除了她，自己也不觉得还有谁能知道。
　　这感觉一出现，心里反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轻盈。
　　不知道过了多久，羽翩总算思考完了，慢慢垂下眼睛，不再因这件事打击够大而那么灼烈。
　　“我绝对不会说给任何一个人听的，你明白我的。”
　　大概猜着他内心所想，先给他，让他最担心的承诺。
　　林颂点头，“嗯，我明白。说实话……”他稳下来，显得有些劳累地半靠在一张桌子上，视线和羽翩平齐。“别人知道，我可能还会慌张，但反而是你，最让我放心地信任。”
　　羽翩看他这样说，知道他估计已经接受了。
　　冷静下来之后，不禁有点好奇，身边混纯爱圈的人不少，所以她知道，她也不排斥，不过她还真没遇见过。
　　“我，你确定吗？我是一直不知道，但是现在这么看，我算是你的情敌吧。你还最信任我？”羽翩凑合着，开点玩笑。
　　谁知这却让林颂难受着了，他抬眼，眼里是从未见过的委屈和责怪，反而把他原有的清冷盖了过去，要不是他就一直半坐在自己对面，羽翩看着眼前陌生的眼神，真的怀疑这是不是林颂。
　　果然，任何人在恋爱面前，都会比任何阶段的自己脆弱一度。
　　被委屈地盯了一会儿，林颂用同样颤抖着的委屈开口，“你干嘛讽刺我？”
　　“啊？”羽翩慌了，连连摆手，认真了一点，“没有，我绝对没有讽刺你的意思。”
　　她明白。她也知道，现在这时代，这制度，除了我们同一年代的人可以接受他们以外，估计还是有很多人随便贬低嫌弃他们，她不知道林颂是不是也被受过这样的伤害，所以她很害怕自己的话语会多划他一道伤痕。
　　但是林颂却恢复了点笑意，不过他平常不笑，就是今天才刚拉点嘴角，现在突然笑着反而让羽翩慌乱。
　　“你不用这么慌张。我其实也是在自讽。因为你也知道，我根本不在他的可能性里啊，所以称不上是情敌。我是这个意思。”林颂随意地拍了一下她的手臂，让她放松放松。
　　他当然知道她现在的紧张，不是因为害怕或瞧不起自己这样的人。
　　“额……你不要在意，我是第一次遇见你这样的，我不是很懂啊，不知道界限。”羽翩有点局促，最后还是补上一句。
　　“没有关系，我明白。”
　　时间上渐渐蔓延，像是展开了一个新的维度似的。
　　“我想你应该不想要我的担心和帮助吧。”斟酌很久说出的话还是有点后悔，自己本来也帮不来什么。
　　“嗯。”林颂轻轻点头，明白她的心境。
　　“那……那你怎么办？”
　　不过这最后一句真是让人难受无比的混乱。
　　怎么办？说实话，他还真没有想过，这么多年了，知道自己什么取向之后，都很谨慎，虽然有过向往，但是从来没有动过心思想过谁。
　　这么多年，独有他，让他无法避免。
　　说到底，自己为什么喜欢他，闪进自己脑海里的却突然是他跑上前的背影，他一拳打倒那个带着刀子的男生的侧脸。
　　非常残忍的事实全面展现，他自嘲地笑了。
　　很有可能……他看向满脸担心的羽翩，是因为他追逐她的身影太过灿烂，是他一直向往的勇气，一直向往的单纯爱意，他也想简单又畅快地表达自己内心的爱意。
　　每一种回忆涌上心头，在对面的人的眼前肆虐，可以看见自己的颤抖，看见她的搀扶一样的动作。
　　羽翩看着他越来越深的自嘲，看他慢慢颤抖起来的肩膀，担忧完全代替了之前的好奇。
　　轻轻靠近他一点，“没事儿，”她也试着让那些原本灿烂的回忆片段涌进来，“确实我现在也不该说什么情敌之类的，毕竟他也把我排掉了。”
　　确实，再灿烂，也快被现在他的冷漠淹没了。
　　但是再次没有想到，林颂却无法忍受她像是放纵情伤慢慢加深的话语。从桌子上弹起，眼里都是不舍，“你在说什么傻话。他一直喜欢你，从军训开始就喜欢你，英语演讲、天华公园、美食嘉年华、都是他喜欢你，虽然现在他被改变了，可能正因为成长的跨度太大而混浊着，但是他绝对还喜欢你，明明白白的喜欢。”
　　从没有感受过，“喜欢你”三个字会这么尖锐，蔓延百骸。
　　可能是太痛了，胡乱刺激着自己身体里的神经、肌肉。
　　“你不要放弃啊。”等说完这句话，声音里的哽咽和突然滑落脸颊的冰冷触感让自己都惊讶不已。
　　原本模糊的视线再次清晰起来，他看到，对面的女孩眼眶发红。
　　两个人良久就这样看着彼此，无声地抚慰。
　　等到一些些零碎悠远的声音传来，林颂才回过神，“你怎么一副要哭了的表情？”
　　“那你呢？”那你又为什么这么悲伤？
　　羽翩看着林颂不停的眼泪，忘记手里还攥着几张摇摇欲坠的照片，抬起手想凑到林颂的脸边。
　　林颂还是害怕，没有获得任何的勇气，立刻按下她的手。
　　但当看到她的脸颊上和自己一样挂着的泪水，一样的不忍，一样的悲伤，那压着自己内心已久的伤痛，终究被重新划开。
　　“因为，我也喜欢啊。”林颂无法自控地握紧她的手，“羽翩，我也喜欢。”
　　因为他喜欢你，而我喜欢他。因为他光明磊落，而我在阴暗里，无法摆脱。
　　但我觉得，我要的不多，从来不多。
　　“你和我说过，别人喜欢我也是需要回报的，我也希望能有一点回报，多看一眼什么的，真的就够了。”
　　可是我却连摊开都不敢，不敢让他明白，我又有什么资格渴望回报，这太矛盾，但是自己除了维持这场僵局，什么都做不了。
　　他的无力，把他的声音都消磨了。
　　但是羽翩还是很清晰地听到了，对，当时是说给他听的，但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也会受用。
　　冰凉终于轻轻滑落，自己的心都被眼前这个颓唐的男孩融化了。
　　而男孩却笑了，看着自己，轻轻地擦去两个人的眼泪。
　　“我没事，为什么会哭，可能是因为开心吧。”甚至开始安慰自己。
　　“从我确认自己的取向之后，我就总是害怕，并且祈祷知道的人会理解我，不要伤害我。”
　　“而羽翩，谢谢你，知道我，抚慰我。”
　　自己的喜欢看上去乌云密布，但是至少可以敞开来说，从来没有想到身边的人的喜欢，还没有开始就被封上了禁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压抑。
　　感觉到她的手伸过自己的左腰，轻轻贴住自己巨大的悲伤，她慢慢的靠近。
　　温暖又柔软的细手，轻轻地触碰，一下子给了他好大的安慰。
　　他有一些惊讶，但这是他想要的理解和明白。

　　她轻轻抬起手，环过他，抚住他的后背，慢慢靠近他，抱着他，“辛苦了，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