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臣》山朝

34、裴盈

　　林归问：“怎么说。”

　　邬峤侧过身，露出外头景物来。

　　今夜天气不佳，隔着不远便像挂着层薄纱，模模糊糊，昏暗无光，可依旧能看清远处是个什么。
　　纬纱薄巾，门檐雕刻着神鸟，很是风雅，可惜近日出事，如今门可罗雀，就算是神鸟也落魄了。

　　林归认出来了：“原来是登鹊楼。”
　　邬峤指着楼阁南方某处：“那便是柏雪的屋子。”
　　“你是说裴小公子一直在注意柏雪？”林归上前，远处藏在雾中的楼阁映入眼帘，“您可知道他为何来邕城？”
　　邬峤只道：“寻药。”
　　林归挑眉：“来邕城寻药？这地方可从没传出藏着世外高人的传言。”

　　裴盈身为罗星阁阁主，手中线索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在旁人那儿只有一分靠谱，在他手中便有七分靠谱。
　　前提是裴盈说了实话，可事实上，这小兔崽子从小跟着罗星阁探子混，嘴里没一句实话时也能满脸正经，三言两语骗得人不知东西。
　　天生当探子的料。

　　见他沉思，林归大抵知道如何，他寻来把凳子坐下，木窗正好将他遮挡在后，从外界看，只能看到邬峤一人。

　　林归道：“若是猜得不错，裴小公子早知道柏雪有问题，甚至在山上救下李石。”

　　不过裴盈为何要救下李石，平白留下一个破绽，若没有李石这件事，没有人会怀疑他。
　　如今李石被压在邬府，身上线索也不过一两个——全都指向柏雪与登鹊楼。

　　“......”
　　难道是在引导他们？
　　可裴盈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归按了按额头：“裴盈寻药做什么？”
　　邬峤锁上窗，光影在他脸上留下稍许印记：“为他师傅寻药。”

　　裴太公？他怎么了？
　　这问题从知晓裴太公突然退位裴盈接手罗星阁，林归便想问了。

　　林归只能附和：“原来如此，没想到裴小公子如此有孝心。不知裴小公子的师傅需要什么药？说不准我下回行走江湖时能遇上。”
　　邬峤面色复杂：“金丝愁。”
　　林归动作一顿，自头到尾藏在阴影下，他的语气听起来很是诧异：“柏雪在牢里中过的毒？”
　　“是。”
　　“听说这毒不好解。”
　　“难。”邬峤道，“传闻研制出此毒的人是花家的一个女子，可无人知晓这女子是谁。”
　　“花家我倒是待过几个月。”林归缓缓道，“可花家人大多分散而居，就连花家本家人都未必将族中人认全。况且花家人使毒信手拈来，说毫无章法实则有理有据，难以捉摸。”
　　“不过曾有传言，研制此毒的女子早在几年前便已死，如今世间有金丝愁解药的只有当今花家家主，花逢迎。”
　　“花逢迎此人真的存在？”

　　闻言，邬峤颔首。

　　“不过花逢迎此人神出鬼没，从没有人见过他，我只在幼时遥遥见过一次。”

　　黑衣、兜帽，耳尖挂着银色饰物，诡谲神秘，与皇宫如此格格不入。

　　“殿下如何看待柏雪狱中那次中毒？”林归忽然问。
　　“刻意为之。”邬峤道，“我不信这世间无人有金丝愁解药，更不信解药会在一个一辈子不会武功的大夫手上。”
　　“原来殿下那时候就觉得不对劲。”林归拱手一抬，“您真熬得住。”

　　恭维了几句，邬峤听得多了，压根波澜不惊，淡淡睨了他一眼，面上一丝表情都没变。

　　林归适时收声，依旧满肚子裴盈的所作所为，问题回到裴盈为何救下李石这件事上。
　　裴盈不可能无缘无故去救一个人，他向来不做多余的事情——任何会暴露自己的事情，裴盈一个都不会去做。

　　难道是皇帝下令让他助邬峤一臂之力？
　　除此之外，毫无想干的可能，毕竟能使唤地动罗星阁一任阁主的人只有当今圣上。
　　即便这个阁主连毛都没长齐。

　　只可惜，李石没死成，最后还把他认出来了，不然这段时间不至于如此崎岖。
　　时也，命也。

　　正唏嘘着，门外嘻嘻哈哈传来阵欢声笑语，紧接着门被一推，一股子脂粉花香味扑面而来。
　　七八个美人娇羞地望着他们二人。
　　见林归注意，还甩了甩帕子。

　　那老鸨笑得像朵花：“您要的姑娘来了！绝对是裴盈点过的！”

　　邬峤斜望他一眼，眼底莫名有些复杂，抿了抿唇又将视线移开，大有不打算理会这档子事的意思。

　　林归：“......”

　　裴盈这小兔崽子口味挺复杂啊！

　　林归给一人塞了锭银子，问了几句，最后只得知裴盈向来点一人从早到晚弹琴唱曲，时常对着乐姬便是两句话——“姑娘真漂亮”“姑娘比昨日更漂亮”。
　　例行夸奖完，裴盈便不理人了，坐在窗口饮茶看书。
　　这位置恰好是正对着登鹊楼的那扇窗户，漂亮姑娘唱曲唱累了甚至得不到他一杯热茶。

　　如此不在意这些姑娘的感受，但无奈他实在给的太多了。

　　打发了那些姑娘，出百花楼时间尚早。

　　林归紧了紧披风，跟在邬峤身后回府邸，一踏进府里二人便分道扬镳。
　　邬峤疾步匆匆忙着做什么，林归身子不如他年轻，满身伤更是受不住，回到屋子便往床榻上扑。
　　刚挨着床榻，眼皮直打架，奋力眨两下，人便睡着了。

　　这一睡便是日上三竿。

　　外头叮铃哐啷响个不停，林归心一惊差点从床上滚下来，睁开眼，心还扑通乱跳。
　　林归裹着被子静静坐了会，就这么挪去窗边，推开条缝，入眼是对面挂着的大红灯笼，小厮正上蹿下跳忙着插花。

　　林归曲起手指敲敲窗框，外边捧着花盆的侍女一个急刹车，扭过脖子望过来，看到林归后吓一跳，一张苹果脸吓绿了，原地倒退两步，揉揉眼才看清是谁。

　　“姑娘醒了。”她惊喜道，“奴婢马上替您倒水。”
　　“不必。”林归没想着在青|天白|日里出门，他抬手绕了圈示意，“这是做什么？”
　　“今天街上可热闹了，府里也应个景。”
　　林归提了丝兴趣：“邬峤让你们做的？”
　　“殿下不在府里。”侍女摸了摸头发，“是管事让我们将府里清理清理。”

　　也是，邬峤哪儿有这些情趣。
　　他往这地方一站，保不准这些小厮跪着把灯笼塞进肚子里藏起来。

　　林归打发了她，见她乐颠颠地跑了，关上窗户，捏了捏酸涩的眼眶，在屋里到处寻了遍，没能找着堵着耳朵的东西。
　　屋中央暖盆只剩星火渣子在冒光，几乎没什么用了，他只好磨蹭着起来。

　　出了门，才知晓邬峤一晚上不在府里，昨晚上回来后又离去，到如今都没有回来。
　　不知道在外头有没有换药，上回偶尔瞧到，他这伤很是严重，若不是邬峤体质好，换寻常人早卧床不起了，哪儿精力满天到处跑。
　　从这方面来说，邬峤是个狠人。

　　林归埋头径直走出邬府，不避不让光明正大，门口侍卫目不斜视全当没看着。

　　“来——新鲜出炉的兔子糕！”

　　今日茶水摊客人比往常多了不少，哈着白气围在一张桌子跟前谈论着什么，仿佛早些日子的阴霾散去不少。

　　林归走近一听，便明白了。

　　“......听说装神弄鬼的人抓着了，京城那边派人亲自来抓的人。”

　　林归寻了个角落坐下，小二话不多说，麻利地端来碗新鲜出炉的糕点，不像以往那般拿了钱就走，大约是被如今热闹景象触景生情，反而多言几句。

　　“邕城许久没这么热闹了，姑娘还不知道罢，咱们邕城以前人来人往，比现在不逞多让。”
　　林归没什么精神：“南北往来以邕城为节点，这我有所耳闻。”
　　“老掉牙的事儿了，姑娘要是有空，出来走走，近两日京城派人来了，邕城铁定安全。”
　　林归点了点桌面：“这么信京城那边？”
　　“不信他们能信谁。”小二理所应当道，“那不反了天了。”
　　林归：“不错不错，相当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