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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穿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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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夏的夜晚,深宫殿宇里灯火通明,连半空中好不容易从云层中钻出来的圆月都逊了几筹。
今天本来是给人庆功的。
一个月前,原蜀安侯的世孙沈煜舟,以不到弱冠的年纪成功平叛江南,他是名将之后,又有军功在身,此次平叛回朝,就是嵇朝皇帝不乐意,也不能不表示一下。
沈煜舟十三岁参军,少年英武,十七岁时已经凭借自己的努力,官至从三品,如今平叛归来,朝中传闻,他将重拾其祖父的荣光,在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
富丽堂皇的晴和殿,是今晚宫宴的主场。
殿前由莲花方砖铺就的地板,两侧立有螭首石柱,宫宴尚未开始,殿中已经是群臣满座。
“自古英雄出少年,自沈老侯爷告老还乡,沈家已经十年不入朝堂,本以为英雄志短,如今看来,却是将门不衰啊!”
“谁说不是呢?老侯爷随先帝征战四方,战功赫赫,十年前新帝登基,老侯爷走的那般干脆,我们都还以为他真的要下田种地了,哪里料到沈家还会有今天的光景?”
偏离正中的席位上,几位官员凑到一块 ,低声感叹唏嘘。
“这沈小将军也真是个英才,不声不响的藏在军中,若不是几年前在围猎场上被沈婕妤认出来,谁能想到他会是蜀安侯的后人?”
“听说老侯爷当年,也是从兵中小卒出身,在战场上多次救过先帝的命,先帝曾有意封他为异姓王,只是被侯爷拒绝了。”
“如此看来,沈家还真是淡泊名利了。”
这话有人不认可,反驳道:“老侯爷和沈小将军确实如此,其他人可不然 。”
似乎是同时想到了什么人,几个人对视一眼,叹息着摇了摇头。
一人抬首看向宴席前方,悠悠道:“沈小将军年少有为,他虽不在乎名利,可如果沈家借此势起,就等同于三皇子得势,这样一来,皇位之争,怕是又要掀起一场风波了……”
“赵兄慎言。”
“……”
有人阻了他的话,并抬眼示意了前座的方向,那名姓赵的官员立时噤了声。
宴席前座,一人端方席地而坐,身穿冰蓝色窄袖对襟长衫,发髻高束,以玉簪之,手中执酒不饮,眉宇浅淡,侧看时整个人透露着一股书卷之气,温润儒雅,没有半分战场上的杀伐。
即使如此,在座的群臣也没有一个人敢靠近他。
沈煜舟对殿中议论的声音和打量的视线置若未闻,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言不语,只是眼角的余光偶尔会投向殿门处,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殿外迟迟没有人进入,他握在掌中的酒杯终于离开了桌面,正要入口,只听到殿外有人高喊:“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殿中所有大臣同时起身,静等着帝后踏入殿门,好躬身行礼。
就在崇文帝一只脚踏进殿,群臣已经俯首的时候,殿外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再次高喊:“皇上,皇后娘娘,不好了。”
“……”
殿中保持沉寂,崇文帝朝殿中看了看,回身挥退了阻拦来人的禁军,皱眉道:“何事?”
来人听了问话,立即道:“启禀皇上,方才太子与三殿下在御花园中起了争执,随侍的人护驾不利,太......太子殿下受了重伤,至今昏迷未醒。”
……
太子夏侯彧乃皇后嫡出,是崇文帝登基之后不久就定下来的储君,他所居住的东宫,离开办宫宴的晴和殿说远也不远,可真要等人赶过来,也要费不少时候。
而此时太子殿内,因为太子重伤本该慌乱不已的宫人,却没有一个人守在寝殿里。
“吱呀”一声,寝殿外的大门被人开了一条缝,一个人影悄悄走了进来,踩着轻快的小碎步跑到了床榻前。
榻上被抬进寝殿安放在榻上的人已经坐起,正一脸呆滞的看着床尾的方向。
“殿下,都打点好了。”进来的人如是说。
榻上的人却没有反应。
夏彧目光涣散,双眼没有焦距,他还在消化他从车祸失去意识到刚刚醒来又被人踹昏的这个事情。
这里不是他的时代,因为他醒来后入眼的所有人和东西,完全没有现代化的气息。
也不可能是在做梦,因为后脑被撞到的地方现在还疼的厉害。
这里不是他的世界!
这样的认知让他瞬间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环顾四周,半椭圆的曲形床架,上方悬有杏黄色的幔帐,连他身上的绸缎和身下躺的锦被都是杏黄色的,在古代能这样大面积的使用这个颜色的人,肯定不是普通人。
他半天不说话,站在床前的吕聪沉不住气了,试探道:“殿下?您没事吧?”
该不会让那一脚给踹出毛病了吧?
吕聪想着,不由得朝他后脑瞟了一眼。
夏彧回过神,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回想这人刚刚说过的话,重复道:“都打点好了?”
“是,对您动手……不,动脚的赵二已经被禁军看押起来了,也派了人去告知了皇上和皇后娘娘,常给您拿脉的姜太医也已经让人请来了,您只要在床上躺好,等皇上他们到的时候装装样子就可以了,伤害储君可不是一般的罪名,这一次,一定能让三殿下他们吃一个大亏!”
说起正事,吕聪似乎有种莫名的兴奋,完全把夏彧刚刚的失神忘了干净。
夏彧看着他眼中闪烁的光亮,微不可闻的皱了皱眉。
被踹之前的情景他还记得清楚,之所以挨踹,是他这具身体自己扑上去的原因。
杏黄色的装饰……
踹他的赵二……
伤害储君的罪名……
吃亏的三殿下……
这桥段他无比的熟悉!
几天前他还在同学聚会上和几个女生讨论这个剧情来着。
剧情是一本名叫《狸猫换太子》的书里的,书是他高中的时候看的,之所以会在五年后的同学聚会上讨论这个,是因为这本书一个月前刚刚影视化。
原著小说可以说得上是一部经典作品,可它依旧逃不过影视化剧情大改人设大崩的命运,剧改的连亲妈都不认识,唯有太子“自残”陷害三皇子这段是百分百还原的。
联系他醒来后被踹,和某人刚刚说的“打点”,夏彧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这是……穿书了?
穿的还是书名里替换了太子的狸猫!
想到这里,夏彧不自觉的苦笑了一下。
事实证明人果然是不能做亏心事的,五年前的毕业晚会上,他偷偷给沈之亦那小子的酒里下了药,占足了便宜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然后招呼也不打就出国了。
五年后的同学聚会,他本来还想故技重施的,没想到沈之亦根本就没来,倒是他自己在去沈家的路上出了车祸,醒来就栽进了书里。
他都还没来得及跟沈之亦说“老子五年前被你上了,你得负责”,还没看到沈之亦听他表白是什么表情,可能连死后给他收尸的人都没有就那么曝尸在大马路上!
要是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五年前的那个晚上他就不该让着沈之亦那小子。
左右是他理亏,做上面那个,起码他人不亏!
而现在他不仅人亏了,命也亏了。
谁不知道狸猫原主的下场是被真太子拉下神坛死无全尸?
死也就死了,起码他还享受过太子的待遇,然而这只狸猫,当太子当的并不如意。
根据原著的发展,太子的陷害并没有成功。
因为太子伤的太轻,又有三皇子随行的人替动手的人澄清,最终也只是罚了些银钱,关了赵二几天禁闭,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反而是太子无中生有,利用储君的身份惹是生非,本就不受宠的太子,更是惹了皇帝厌弃。
夏彧现在就处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这东风是要卷他进漩涡的尴尬境地。
“殿下?”见他说了一句又开始发呆,吕聪又凑近叫了他一声。
夏彧抬头与他对视,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脚要下床。
“殿下!”吕聪一惊,忙倾身按住了他:“您现在不能起来!”
夏彧瞥了眼他因情急用力按在自己肩上的手,明知故问道:“为什么不能起来?”
吕聪道:“您受了伤,现在必须躺着。”
“我受伤了吗?”
“……”
吕聪原本的语气带着强势,猛的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神情,莫名就生了怯,悻悻的收回手道:“殿下,现在不是您受没受伤的问题,而是借你此次受伤,是拉三皇子下马的大好机会,不能错过。”
他“诚恳”的劝诫,夏彧却不以为然,反问道:“大好机会?”
“是啊,若是错过了这次……”
“那你可曾想过……”夏彧好笑道:“如果计划不成,孤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吕聪一时没接上话。
因为对他的信任,太子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从来不会以“孤”自称,今天他不仅改了称谓,还破天荒的考虑到了他不该考虑的事情!
眼前的这位太子殿下,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吕聪本就心虚,被盯着询问,更是忐忑的低下了头,硬着头皮道:“殿下放心,所有的一切我……奴婢都已经打点妥当,计划一定会……”
“打点妥当?是买通了拿脉的太医,还是收买了御花园围观的所有宫人?买通太医,你如何保证太医不会临时倒戈,若是父皇心生疑窦换了太医诊脉,孤又当如何?若是收买宫人,你又如何保证,被你收买的人不会再被其他人收买?”
“这……”
他一字一句咄咄逼人,吕聪目光闪烁不断越发不敢抬头。
眼见着太子一双白生生的双足已经踩了地,吕聪心一横,脱口道:“可是殿下,奴婢已经派人去了晴和殿,皇上很快便会过来,您若此时放弃,只怕……”
他的未尽之言,说是在威胁也不为过。
若是放弃装弱顺其自然,那他特意派人去告知皇帝小题大做,免不了要受一番责备,还白白的挨了别人的一脚踹。
但若是按计划继续陷害,那是把自己往刀锋上推!
夏彧冷冷的看了一眼床前这个“忠心耿耿”的奴仆,忽然咧唇一笑道:“你说的对,事已至此,孤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他语气中带着妥协,吕聪以为他终于想通了,掩住脸上的喜色抬头,刚欲开口,眼前忽然有一记手刀劈下,他还来不及闪躲,侧颈一阵刺痛,他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
终于等到皇上皇后一行人踏进太子殿院门,刚至寝殿门口,就看到宫女抱了一大团染血的布巾和绸缎,脸色苍白的从殿中走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原本还带着几分不耐的崇文帝看到一团刺目的红,眼中顿时多了几分惊讶和担忧。
抱着血巾的宫女俯首道:“回皇上,奴……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殿下昏迷醒来之后,便一直吐血不止……”
“太医呢!”
“姜太医已经在替太子殿下医治了……”
不等宫女说完,崇文帝已经焦急的大步跨进了太子寝殿。
首先入耳的是一阵沉闷的轻咳声,掀开一层半垂的珠帘,便瞧见受伤的人正趴在床头,吃力的喘息着,一只手捂着胸口,也不知道是在压抑自己的咳嗽还是因为疼痛始终用不上力去咳。
崇文帝见状,快步上前:“阿彧?”
听到一声惊呼,夏彧艰难的仰头,看到帝王时,勉力挤出了一抹笑容:“父……皇……”
他叫这一声不打紧,可是为了表示见到父亲的激动,他稍稍一用力,又有鲜血从他嘴角溢出。
在书中,夏侯彧虽然才能不出众,为人也不稳重,可他生有一张好脸,双目狭长,鼻梁挺翘,此时这一笑,露出了脸颊上两个浅浅的酒窝,这样的笑容原本该是让人如沐春风的,可他此刻脸色太过惨白,搭配着他嘴角的那一抹血色,却只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崇文帝似乎不忍再看,转头看向床头坐着的姜太医,问:“太子伤情如何?”
姜太医正欲行礼,被帝王打断,转头看了榻上的人一眼,神色沉重的说:“启禀皇上,太子殿下内腑遭受重创,胸前肋骨折断,恐已经伤及肺腑,从而导致了吐血不止。”
“肋骨折断……伤及肺腑?”崇文帝话语中难掩诧异。
他得到的消息,不过是几位皇子之间的寻常打闹,怎么会伤的如此之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