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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8章 密室 ...

  •   【第一节】

      “凯瑞琳·斯莫伍德回了家,莱雅拉。”派崔克·梅利斯特爵士回首一笑,他大概是在考虑如何安排我,我们现在正在阳台上瞭望一望无际的大海,我得踮起脚尖才看得到又归平静的蔚蓝大洋。

      他约我谈话,这可不多见,我还以为是因为简妮·海德的事儿呢。

      “我们约好要时常联络,大人,但是只有旧神那群老人家才知道什么时候联系的上,为了两个女孩的友情用信鸦也太奢侈了。”我脸上的忧烦恰到好处,我有些寂寞了,明明才变成的好伙伴,转眼就走了。

      “还有新神,莱雅拉,别忘了七神,霍斯特·布莱伍德也要离开了,他当了三年的侍童,要回家定亲。”派崔克爵士继续说道。

      “下一次出门他就是侍从了,他将来会是一位骑士。”我回应,我大概知道我要做什么了,大家都已离开。或许我之前猜得不对,其实海疆城有很多的小孩子是为了让逝去的埃菲娅·凡斯夫人高兴一些,毕竟她不能再行生育。如今老夫人没了,我也该走了,我回头就收拾细软。

      “不止是骑士,还可能是领主。上一次你能到海疆城,说句实话,是因为我要陪艾德慕北上探亲,我不会再去的,一路来回太辛苦,时间太久,而在战后海疆城事务繁忙。”

      他转着手上的扳指,我猜他有些愧疚,毕竟我从恐怖堡而来,海疆城有责任保证我安然无恙,回到家乡,“现在你要从海疆城回北境,这可就找不到人陪伴了,你这年纪,放你一个人回家肯定不现实。”

      这也让我意识到一个问题,没有伙伴的话,我寸步难行,哪怕长大以后,我也是一个女子,这年代的维斯特洛对女儿家来说,可是很危险的。

      最终,梅利斯特家族决定派遣赫尔·佛花爵士送我回去,要是我出了什么闪失,会有失梅利斯特的荣誉,而对荣誉,银鹰家族可是很看重的。

      我告别海疆城的诸位,尤其是亨得利·布雷肯这个傻大个,不知道再见会是何时,我送了他貂皮围脖,他没再索要短剑,或许这辈子咱们只有睹物思人的机会。

      不,北境和河间地是盟友,一旦战事开启,那么就会有机会见面。不过我宁愿不见面,战争太过残忍,原著和电视剧里的五王之战可不是葛雷乔伊叛乱这种小事能比的。

      我们送瓦妲·佛雷回家,经过了孪河城,我已经忘了和黑瓦德的过节,也忘了有个铁民人渣被我害得去最北边守长城,还好经过佛雷家地盘时,也没人刁难我。

      一路走国王大道到北境,鲜花绽放沃土千里的河间地被我们抛在脑后,阔别已久的北风吹拂着我的脸。如今,我已经能骑马上路,这几年长高了不少,望着苍翠单调的北国大地,我不知道在恐怖堡会是什么在等待着我。

      我有些忐忑,我害怕一回到那里,就会被我父亲剥掉皮,毕竟我在南方太过忘形了。

      我们在离开国王大道去恐怖堡的过程中差点迷路,还好遇到霍伍德家的人,这才终于走上正确的土道。恐怖堡那熟悉的红色高墙赫然在望,卢斯·波顿大人亲自迎接,这肯定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海疆城教头赫尔·佛花爵士,他千里迢迢而来,不辞辛苦,自当享有神圣的宾客之权。

      我没看到我哥哥在哪,多米利克·波顿不见了,“你在看什么?莱雅拉。”嘟哝悄悄问我,“啊对了,欢迎回家。”

      家?你在开玩笑,这是我的牢房。我们落在队伍最后,卢斯·波顿大人听不到,至少嘟哝这个胆大的小子是这么想的。

      “你看到多米利克了吗?”

      “多米利克?啊,多米利克·波顿大人去了谷地,在谷地红垒的雷德佛家做侍从。”雷德佛家族是谷地的强势贵族之一,显然够的上恐怖堡长子的身份。不过我很怀疑,这会是巧合吗?不。

      这是卢斯·波顿大人故意要把我们分开,他不想看到我这个野种和他的宝贝婚生子混在一起。

      野种,对,野种,我感觉到注视着我的那双蓝色眸子又变得悲伤而遗憾。

      恐怖堡就是这样一个让人心痛的地方。野种,这座城堡在时刻提醒着我,恐怖堡的女儿,无父无母的野种。

      第二天,赫尔·佛花爵士与我们告别,我多想告诉他我不想呆在这里,可是卢斯·波顿大人就在我身边,我害怕这个无情无义的人连宾客也敢杀害。梅利斯特远在河间地,赫尔·佛花爵士则孤单影只,近在眼前。

      “对了,莱雅。”赫尔爵士对我露出一个微笑,他是个严格的老师,很少笑,“我和波顿大人说过你的情况,你很有天赋,希望你继续学习,不要偷懒,你是个很好的学生。”

      他递给我一把弩,我经过这几年的练习,一摸就知道,这弩来自海对面,东方的名城里斯,结构简单,维护方便,使用容易。

      “谢谢,”我按捺住想要和他回海疆城的愿望,只是接过他的礼物,双手抱在怀里,我喜欢这把弩,上面的花纹很好看,有小鸟还有树藤,就像是海疆城一样。他把矢袋挂在我的马上,我能看出那个袋子是牛皮做的,经过精心的鞣制,雕花别致,漂亮极了,而且味道不重。

      我们相互告别,然后他一骑绝尘。

      “把短剑和弩矢放去军械库,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使用。”波顿大人轻声说道。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我解开短剑剑鞘的皮带,任由罗加·马尔锡爵士拽走,他扯去了我马上的矢袋。

      “还有弩。”罗加爵士立刻照办,我就这样孤零零地站着,看着他从我怀里掠走我的东西。

      除了马,我白色的小马,我给它取名叫小麦。

      “以及马。”

      这个人渣。

      我是个野种,我感觉到泪水在眼睛中翻滚,多米利克回家的时候有竖琴,有剑,还有铠甲和马,我就这几件东西难道都不能留!?

      “抓住嘟哝。”他还在继续,在我视野的边缘,嘟哝被踢倒在地,几个卫兵把他摁在土上。我不敢看嘟哝,我不敢移动我的瞳孔。

      “拔舌。”

      “呜呜呜!”嘟哝看着我,“呜啊!”他们在捏他的腮帮,掏出了匕首。

      “大人,求求您,是我,是我搭话的!”我委屈地,柔软地,哀泣地说道,我想到了被挖了眼睛和舌头以后被赶出去的凯拉修女,他难道容不下一点点的感情吗?

      “我看到了,野种,我看得到,也听得到,嘟哝?那恐怕不行,你的好朋友以后只能叫咕噜了。”卢斯·波顿大人简单地说,轻描淡写,伴着切割和嘟哝的嘶鸣,而我已经满脸是眼泪。

      【第二节】

      我慢慢地走回恐怖堡,“莱雅拉的房间”,却发现卢斯·波顿站在那里,就在我卧室门口,在地下室的走廊里,四周空无一人。

      如果短剑还在就好了,我要割掉他的喉咙,但是我怕他,我感觉自己又开始颤抖。

      他打开了那道门,那里通向地下室的地下,波顿的密室,剥皮密室,他要剥皮,难道轮到我了吗?

      我手哆嗦着,眼睛瞪大,我想转身逃开,却意识到自己根本做不到。“跟我来,野种。”他的双眼无情如冬,淡淡的眸子就像是冰一样,我腿软了,把自己拖到他面前。

      “下去,快一点。”他只是这样说。我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跟着,单调的脚步声回荡在楼梯道里。

      “你勾引我儿子,多米利克被你迷住了,所以我送他去了谷地。”他平静地开口。

      我怕他,我怕得要死!我小腿在痉挛,肩膀在战栗,双唇吐不出半个字。但是我还是要说,哪怕是被他给剥掉我的皮!

      “他是我哥哥,我们没事,我没有,他没有,真的没有。”这声音是如此怯懦软弱,我就像是卢斯·波顿掌中的麻雀,瑟瑟发抖,乞求他的宽恕,等待他的决断。

      我前世的那部分告诉自己,让他怀疑去吧,他就是这样的人,潜伏,安静。

      我们又回到了那个地方。我没见到那个没有眼睛的老人,我看到卢斯·波顿打开了一扇门,那扇有木床的房间的门。

      我想起了撒拉,想起了那一天,那双蓝色的眸子,那两行泪,那痛苦,那悲伤。

      那是一场噩梦,求求你,那只是一场梦!我想求求他放过我,我不想再做这种事,我不想看,我不要!

      “野种,你以为你能有什么事?他也不是你哥哥,你不是波顿,你只是个,未来某家人的玩物。”卢斯·波顿大人根本就不是人,他的话语没有半点起伏,“进去。”

      我顺从地进去,我知道注视着我的那对蓝眸在流泪,撒拉,撒拉,我止不住眼中的泪水,和她一起泪流。

      房间里有一个女人,她满身是疤,但是皮肤紧致,如此年轻,如此风华正茂,她恐惧地看着我们,被堵住的嘴不断呜呜出声。

      “赤身者少有秘密,受剥者更无秘密可言。这是个野人矛妇,别弄坏,骨头本教过你,刀具都在旁边,音(通假,后同)粟奶酒在她头边上,如果在她下一次放水前你无法完成,就换你被剥皮。”

      我知道,这个女人满身的疤痕,不能提供给卢斯·波顿很好的皮,我知道,所以,这是留给我的。

      泪水遮盖了我的视线,我急忙抹去,我好难受,好难受,为什么他不教多米利克·波顿做这个?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一个玩物要会这个?

      我难受死了,别人家的野种也没有这样,我好绝望,好绝望,我不想这样,我只想好好过日子。

      泪水越来越多,空气一时安静,我感觉到两个人都在看着我,他冰冷的目光在我身后,我面前的矛妇眼里满是哀求。

      或许她也给他生过孩子,或许她也是个母亲。我想不下去了,我要疯了!

      我怎么可能剥另一个撒拉的皮,我怎么可能这样对一个人?我做不到!

      我拿起了一把剥皮刀,卢斯·波顿有一把剑,或许…

      我看着矛妇的双眼,如果靠我和她能不能——

      可是我不敢。

      “或许你不知道,我年轻时也曾追逐过团体比武的冠军。”卢斯·波顿大人淡淡地说道。

      我好绝望,这里是恐怖堡。

      我好绝望。

      “你杀了我吧!剥了我吧!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你杀了我吧!”我崩溃了,我拒绝再想任何事情,我瘫倒在地上捂着脸哭泣,哭声越来越大。

      “求求你发发慈悲杀了我吧!”

      卢斯·波顿大人离开了,房门紧闭,他根本不在乎。

      是的,门关上了,好黑,这里好黑。

      我知道,他的意思是——

      什么时候完事,什么时候解脱。

      【第三节】

      我崩溃着,哭喊着,我敲响那道关死的门,我不断碰撞那道关死的门,我碰出了自己的血,我咬出了自己的血,我靠在门边入睡,我醒来,深呼吸,我又再次沉睡,哭着,呢喃着妈妈。撒拉,撒拉!救救我!

      妈妈的眼睛悲伤而绝望。最终,我走近那个木床上的女人,那个不着衣物的矛妇。我这才注意到,她有蓝色的眸子和深色的棕发。

      就和撒拉一样,和我妈妈一样,蓝色的剔透的双眸。

      好漂亮的眼睛。

      我爬上木床抱住这个女人,在她柔软的胸前哭泣,就像是回到了撒拉的怀抱。我全身无力地趴在那里。

      妈妈,救救我。

      不,不对,不,这绝对不是该死的巧合!

      卢斯·波顿。

      我手在颤抖,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为什么要让我对这样的女人,我做不到,做不到。

      她发出吱呜声,我深吸一口气,我的眼泪快流干了,心绪终于稍微平静了一些。我拿掉了她嘴里的堵物,“我,莱雅拉·雪诺,你叫什么名字?”我问道,我的声音在抖,我看起来一定糟透了。

      “海蕊,意思是枫叶。”野人所用的语言是先民的古语而非通用语,所以她口音很重。

      “你会说通用语?”

      “要知道下跪之人的财富何在,女儿何在,乌鸦何在,能不懂屈膝之语吗?”

      “乌鸦?”

      “长城上的乌鸦,紧盯着自由民的土地,猎杀自由民的汉子,抢走自由民的女人,并杀死她们。”

      “你是说守夜人?他们永驻绝境长城,守望至死,为北境所敬重。”

      “他们卑劣肮脏,贪生怕死。”海蕊说道,“下跪之人还没说自己的名字。”

      “我不是下跪之人。”那么我是谁?“我是野种,恐怖堡的女儿,莱雅拉·雪诺。”

      “你们给王座下跪,给王冠下跪,给钢铁和恐惧下跪,当然是下跪之人。野种,那是什么?”

      “就是非婚生的子女,我是私生女。”

      “婚?”

      我真蠢,她是个野人,我决定不给她普及这些个常识了。“不说这个了,海蕊,我们得出去。”

      “你要出去,莱雅拉,放了我,我们一起出去。”

      “门锁了,他们一定有地方可以看到或听到我们,现在我们肯定就被监视着,他要我,要我剥掉你的皮,我不想剥掉你的皮。”

      “他要我求饶吗?要和我睡觉吗?那我求饶,我和他睡觉,我可以跪下。”海蕊说。

      “那你也是下跪之人。”

      “当我出去以后,我再勒断他的脖子。”

      “我告诉你了,这里被监视着。”

      她果断闭上嘴巴,换了一个话题,“你是第一次剥皮吗?”

      “我第一次剥人的皮。”这个话题和我现在的处境一样糟糕,我们一时沉默。

      “我好饿。”她说,我也是,我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我渴了,饿了。

      “他在胁迫我,要么剥你的皮,然后出去,要么死在这里,和你一起。”我说道。

      海蕊看着我,“你多大了?”她问。

      “我8岁,或者9岁,我不记得了,没人给我过命名日了。”

      “外面有很多下跪之人,用着铁做的剑,还有弓箭。”

      “对,野人,你说的没错。”我承认道,海蕊活路渺茫。

      “我不是野人,我是自由民,这不重要,你那么小,你只需要出这道门,我是自由民,我需要出这堆石头墙。”

      我猜,她说的石头墙是恐怖堡,“对。”我说道,海蕊要想逃出生天就必须从这里闯出去,她要杀光路上遇到的卫兵,还要跑得比马快。而最基本的问题是,她根本没法出这道门。

      “你恨他,他折磨你,或许还打你。”不,卢斯·波顿不屑于打我,我无声地看着她,她读出了我眼中的意思。

      “我打不开门,你打不开门,我们出不了这道门,我们会死,所以,你解开我的绳子,我们还是会死。”

      “对。”我艰涩地说道,我之前该下手的,我就是个胆小鬼,我不敢对卢斯·波顿下手。

      她看着我。“你解开我的绳子,我们俩都饿,我会吃了你,最后我会死。”

      “对——”

      “死人的皮可以吗?”她,她想,她想就此终了。

      “不行,别这样,别这样说,我不要,求求你。”我声音颤抖,眼泪又开始在眼睛里打转,我哆嗦着抱紧自己的膝盖,把头埋进自己怀里,整个人呆在她的怀里,她喘气有些急,她胸膛起伏得很快。

      那双湛蓝色的眸子看着我,妈妈的眼睛,她的眼睛,我感觉得到,不要,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们,我不要。

      “记住我,莱雅拉·雪诺,为我办妥。”

      我看着她,她有撒拉的双瞳,面容沧桑起皱却还年轻,笑容如此安详。

      “来吧。”她的蓝眸子一直注视着我。

      我捡起剥皮刀,又把剥皮刀丢下,我又哭了,我不想,我不要,我不会!不要!

      “省点水,”她说,“我死定了,记住我。”

      “我办不到,”我声音里又出现了哭腔,“为什么是我,我姓雪诺,不姓波顿。”

      “你是下跪之人,你听话,你顺从。”她说。野种,野种,走投无路,野种,野种,只能顺从。

      我不记得,什么都不记得,我拒绝记起任何东西,不,北境永不遗忘,不遗忘,不遗忘!我紧紧抱住她,放声大哭,不顾水沾满了我的衣裳。

      【第四节】

      房门开了。是那个没有眼睛的老人,我看着他站在阴暗的走廊里,他脸上的皱纹僵硬而苍白,两个空洞的眼窝里是狰狞的血痂。

      他一语不发,也可能是早就哑了,他走过我身边,我知道,他是去取东西了,

      海蕊一开始还能跟我说话,她谈起她有过的五个男人,她说起她怀胎三次,她在冬天养不活她的孩子,她在夏天失去了生病的孩子。

      她说起她曾经抛弃过同伴,也被同伴抛弃过,她说了好几个名字,我一个都没记住。

      她描述了一行人偷偷翻越长城,杀死了一家农夫,弄到了一匹马,他们不会骑马,所以马就是肉。

      她说她见到过巨人,看到过冰原狼,和兽类在雪地里接吻,因为她知道,那一只野兽有人的灵魂,是她渴望的一个男人。

      她说她曾经骑在猛犸象上,她曾经坐在巨人的肩膀上,曾经登上先民拳峰瞭望林海,曾经在长城之南杀人无算。

      她说她好疼,让我喂她喝迷糊酒,我猜她说的是因粟奶酒,她逐渐语无伦次,前后颠倒,浑身颤抖,摇首哀求。

      当我完成了一部分时,海蕊再无法出声,她的喊叫如此让人心惊胆战,当我转动机器将她吊起来时,她让我抹干净自己的眼泪,让我堵住她的嘴,我机械而麻木地动着,我照办了。

      我完成了一切,鲜血淋漓,不愿回想,我会记住她,这是我的承诺。

      我注意到狭窄走廊的尽头,光晕不见,大概太阳落山,已是黑夜,剥皮地牢里空荡无声,唯有我和收拾残局的老人。

      那个老人就像是一个陈朽的木偶,按部就班地完成他的工作,一如传说之中,出现在漫漫长夜里的怪物,行走的死人和苍白的蜘蛛,他没有半点多余的举动,一切有条不紊。

      我静静地伫立,老人打开了一道门,里头散发出淡淡的芳香,我知道那里是存储室,我猜其中终年燃烧的香料,是为了掩盖残酷的气味。

      我看着老人攀上楼梯,脚步声远去,把我一个人丢在原地。

      在我的背后是三道黑色的铁门,我无法忘记的三道铁门。门上是剥皮人的纹章,我知道一间是做事的房间,让我恐惧。一间是仓储室,我知道,我知道那里有无数的死人。我猜最后一间是老人的卧室,他终年住此,他是卢斯·波顿的帮凶。

      我听到单调的脚步声传来,我看到卢斯·波顿大人出现在楼梯间里,他盯着我。老人在他的背后,站到了一边,手里是食物和饮料。饭菜里有肉,炖肉,红色的肉。

      恶心。

      “我不吃。”我脸色一定很苍白,声音是如此地浅淡。

      卢斯·波顿大人冰冷的灰眼与我对视,我突然发现自己不再怕他了,他做的事情亦不过如此,宛若拂过山岗的清风,清风徐来拂面,飘然远去,唯我傲然屹立,波顿的心胸如此浅薄,为什么我会如此恐惧?我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他一定是刚用水蛭放完血。

      “跟我来。”他说道,我的脚步声现在就和他一样单调,我看到他打开了仓储室的门,我闻到了那股香味变得浓重。他先进去,我跟在后面,然后我自觉地把门关上。

      更闷了,这间仓库里没有火,照明的是会发光的石头,虽然光晕黯淡,几如不见。我恶意地想,或许可以一把火着了这里,让几千年的人皮存货毁于一旦。

      这个地方就值一把火,我笃定,放火的那个人将会是我。

      我看到了一顶庞大的帐篷,由一千张皮组成,此乃“粉色营帐”,波顿先人巴尔塔萨·波顿伯爵所制,在三姐妹岛战争期间被用过,当时北境之王史塔克家族召集群臣,与谷地相互攻伐。巴尔塔萨·波顿伯爵在军营中展开此帐,北境诸侯一观之下无不色变。

      这也是为什么史塔克家族会严禁波顿再行古道的原因,那群雪中奔狼也被吓到了。

      我看到了最近的那一批,我从不知道在这地下室的地下,在波顿家族的剥皮地牢里,最近还处理过如此之多的皮。波顿的封君不是下了严令?

      我看着,我脑中轰然一响。我认出来了撒拉。

      我的妈妈,柔软细腻,哪怕已经经过了数年的时光。

      我不想看,那双蓝色的眸子如此低落,我不看,我没法看。

      她在对我说话,我听到她温柔的嗓音,不止是她,这里有无数个人,老的小的男的女的,他们挤在我耳边,哭诉他们的痛苦,问我为什么要做这么邪恶的事情。我好难过。

      “你在看什么。”波顿平静的嗓音将我的幻觉驱散。

      “他们在对我说话,大人。”

      “说什么,让你给它们抓痒吗?野种,你是不是奇怪为何这里的东西都保存完好?”

      我其实不奇怪,对波顿家族来说,什么邪恶伎俩都不奇怪,我满脑子都是妈妈,她的笑容,而现在她只是这个男人空洞无神的收藏。而他不在乎我好不好奇,他只是想要说事。

      我要一把火烧了这里!我止住眼泪,勉强回答他,“是的大人,为什么?”

      “魔法。”这是哪门子的答案,不过,我对深究这种事情本来就没兴趣,他爱怎么说怎么说。

      “微弱但确实存在。”他只这样评论道,“从今天开始,你将成一把剥皮刀,如果你不想自己没了皮的话,记住波顿常说的话。”

      波顿常说的话,波顿的族语:吾刃锋利,我要做一把锋利的刀,“是,大人。”

      【第五节】

      他即将离开,我知道这是最后一个机会。我要脱离恐怖堡,离开这个地方,我不想当一把刀,不想当他剥人皮的刀,我有心,我是个人!

      我会铭记,我不遗忘,而我必须脱离他的掌控,恐怖堡的领地里处处是波顿之影,我无处可逃,需要从长计议。

      “大人,我有个提议。”我说道,然后住嘴,等着卢斯·波顿的审判。

      “你没被允许说话,你是否是想当个女咕噜?去和你的朋友亲嘴结婚。”他语气平静,人渣。

      “如果你想问学剑的事,罗加·马尔锡爵士会教你,” 罗加·马尔锡爵士,恐怖堡的教头,教我学剑的,会是那个把我和妈妈抓到恐怖堡的帮凶。“如果你问别的,我倒想听听看,你在河间地得罪了佛雷家,害我送出了一匹我喜欢的战马,你想怎么解释?”

      “大人,我的错。”

      “不说佛雷们控制交通要枢,财源滚滚,有数千个正当壮年的男人。我实在想不通一个野种为什么有胆子随便得罪贵人?那个黑瓦德的使者不会活着回到南方,而你又欠了我两笔债,欠债是要还的。”

      黑瓦德,我这才知道他直接找过卢斯·波顿,我猜,黑瓦德的书信或口信语气一定很不好,让卢斯·波顿不但下了杀手,还要来这折磨我撒气。

      黑瓦德,我不愿意他糟蹋我朋友,我也不想替他办那些事,仅此而已,这个黑瓦德怎么可以这么恶心人?

      我能想象,佛雷家的人肯定给梅利斯特家和波顿家都说了这件事,梅利斯特家那边要么让佛雷去找恐怖堡,要么口头说惩罚,实际敷衍了事。梅利斯特讨厌佛雷,河间地人人都不喜欢佛雷家族。

      而对波顿家的恐怖堡来说,我确实是从恐怖堡出去的,很好,卢斯·波顿伯爵认了,送佛雷一匹战马,作为赔礼。当佛雷家的人出了恐怖堡的地界,不再享有宾客之权以后,那就走着瞧了,他老人家转手就把佛雷的使者连带送出去的马全给干掉。这是做给他的手下和恐怖堡的居民看的,他们肯定猜的出来是自家大人所为。

      我抿紧了唇,我知道,鸡贼的佛雷在北境玩不过波顿。卢斯·波顿大人乃恐惧化身,他的准则是和谐的土地,安静的人民,他可不会让佛雷这点小事减少子民对他的恐惧。甚至,波顿大人抓了一批野人,海蕊那批野人,佛雷大可以来数人头,他们还得感谢波顿主持公道呢。

      “不,大人,我想说白港的事,我想去白港经商,我有很充足的理由。”

      他没说话,我视为他想听我说理由,我继续,“白港的曼德勒家族乃是北境唯一一个信仰七神,无视旧神的家族,曼德勒家族来自河湾地,以人鱼为纹章,与其他的北地贵族迥然相异。”

      “你说下曼德勒,正好看看你有没有落下家族世系知识。”

      “是,大人,在曼德勒家族的先人被驱逐出河湾地后,他们辗转南北,直到被当时的史塔克家族收留,史塔克家族将狼穴和白刃河赐给了曼德勒家,让他们戍守河口。

      曼德勒因此感激涕零,他们用曼德勒几代人的积蓄建成了白港,维斯特洛的第五大城市,为史塔克家族守卫白刃河,并继续积累财富。

      作为来自河湾地的贵族,曼德勒家族谨守骑士风仪,对慷慨的封君素有感恩之心,加之孤身影只,是北地的异类,因此他们必须紧紧追随史塔克家族,如今乃是出名的忠臣。

      他们拥有北境最富饶的土地和城市,军队甚众,当下的白港伯爵“鳗鱼大人”威曼·曼德勒是一个温和睿智的人物,如果我们与他们合作,他们虽会心有堤防,却绝不会拒绝。”

      “波顿不经商,”卢斯·波顿大人叙述道,“波顿收税,靠剑和恐惧。”

      “我不是波顿,大人,我是个野种。”

      “继续。”

      “而我们需要金银,”我试图低声说服,“我们需要更多的武器,更多的粮食,我们需要准备战争和冬季,您的子民越多,您才会越强大。”

      “或许,你继续说,我听听看,野种的脑子有多聪明。”

      “于此同时,我们的地缘需要我们与曼德勒交往。波顿家族的东方是卡霍城,南方是霍伍德城,北方是最后壁炉城。卡霍城属于卡史塔克家族,是史塔克家族的亲人,一向坚定地支持临冬城的史塔克们。

      霍伍德城位于波顿与曼德勒两个家族的中间,和曼德勒家族联姻,他们听曼德勒家族和封君的话。北方的最后壁炉城属于安柏家族,他们的北方是绝境长城,南方是我们,他们的土地更加贫瘠野蛮,而他们也是史塔克的坚定支持者。

      大人,可以说,我们的四周都是史塔克的忠臣,面对目前的态势,一旦封君对我们不满,我们将非常被动,我们需要撬开这个包围,我们需要有友善的邻居。”

      我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生怕他直接走人,或者拔掉我的舌头。我揣测过,卢斯·波顿的野心昭然,他勤练军队,热爱掌控,痴迷弄权,怎么会甘心被封君史塔克家族钳制?

      “你的话很危险,波顿家族也对史塔克家族忠心耿耿。”他轻声细语。这话我自己也不敢在外面说,让第三个人听到,不过在这里,我猜除那个没眼珠子和舌头的老头外,别人进不来。

      “是的,大人,同时,我们需要让自己更加安全。”我回应道。

      “对贵族的友谊,你的想法是去白港经商?多米利克还没有婚约,你也没有,曼德勒有的是孩子。”

      我知道卢斯·波顿的为人,他有情感,也有贵族的傲慢。但是他精于算计,重视实际,如果需要我嫁出去为波顿拉拢盟友,那么卢斯·波顿绝对眼睛都不眨,立刻会承认我为他的私生女,甚至想方设法让我的身份合法化,成为他的女儿,成为波顿。

      我已经看透了,他是个从不感情用事的人,我和他也没有感情,同时,他很会利用手头的筹码。和我说的那些情妇啦,玩物啦,还有野种之类的话不过是卢斯·波顿大人想要发泄愤怒,掌控住我。包括结果了我的妈妈,撒拉,也是因为撒拉不听话,于波顿大人而言,“劣迹斑斑”。

      从卢斯·波顿决定把我纳入他的安排之日起,他就必须保证我为波顿家族争取最大利益。而我被他虐待过的母亲,很可能会对卢斯·波顿心怀恨意,不,不是可能,他觉得那是必定的,总之,他怕撒拉向我灌输对波顿家族的不满,拖了波顿的后腿。

      这显然不符合他的目标,所以,我有了今天的境地。北境永不遗忘,卢斯·波顿大人永远想不到我不止是一个可以被影响,被塑造的小女孩,更有前世的经历和记忆,以及灵魂。或许,只会用不遗忘来安慰自己的我可怜十足,可这是唯一可走的道路,我要继续说服他。

      我坦然望着他那双眼睛,我已经不再害怕,恐怖堡依然恐怖,而我会是恐怖的一部分,我不止是个野种,我是恐怖堡的女儿。

      “在当下的时节,史塔克家族慷慨大方,堂堂正正,人人臣服,除了我们的朋友莱斯威尔和达斯丁外,北境人都爱史塔克。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削弱其他封臣的忠诚,这不现实,我们应该加强封臣彼此间的合作,不是离间,而是促进。一旦有机会,或者制造出机会,我们就能够有所作为,合作有很多方式,联姻只是一种,或许婚姻可能会很稳固,但联姻不过是交流来往、生子繁衍还有图谋继承权的幌子,捆紧两个家族,需要的是共同的利益。

      更何况,大人,我们和曼德勒家族的关系还没进展到能够联姻的程度,他们害怕我们,我们两家缺乏合作的基础,如果有机会的话,和曼德勒联姻确实不错,他们有一些女儿。至于我们其他的邻居家族?可以合作,但收益不够。 ”

      卢斯·波顿看着我,声音毫不动容,他永远不会动容,“排除了史塔克家族的合作,会惹他们怀疑。”

      “不会的,大人,财富与人民是强大之本,但这不是军队和武器,封君不会太敏感。”

      我声音有些沙哑,我好久没喝水了,我坚持着继续。

      “总之,我们最佳的亲善对象是白港,是曼德勒家族,曼德勒家族之所以忠实于史塔克,绝不仅仅是因为史塔克的恩典,更是因为他们在北地缺少盟友,他们是异类,来自河湾地,是北境唯一信仰七神的家族,除了接纳他们的史塔克家族之外,他们没有依靠,孤单影只。这样的境况,让曼德勒必须忠诚,永远忠诚。

      但是有了波顿就不一样了,波顿家族足够强悍,乃史塔克之外最强大的家族,如果我们和曼德勒加强联系,那么史塔克对曼德勒的作用就会减弱,曼德勒感恩,但是感恩不会是忠诚最坚实的基础,孤单无友才是,所以我们有机会争取他们。当下拉拢整个曼德勒家族殊为不智,但是我们可以拉拢一些曼德勒家族的成员。

      您看,这样看来,曼德勒的白港就是如此重要,那里有贸易,有财富,有强大的主人。去白港方有利可图,于物资上,地缘上,战略上,家族交往上都有利于我们的扩张发展。我们需要在白港有人,需要在白港有关系网络。

      而我们去了白港以后,我们借助贸易,会雇佣,会购买,会贿赂,我们可以认识和结交芸芸众生,在白港拥有自己的人,不需要他们多么忠心耿耿,只需要他们在合适的时候,有合适的动作,甚至有时候这种动作可以是背叛。

      总之,既然我们被史塔克的忠臣包围了,大人,那么,我们就需要一步一步同化我们的包围圈,让他们成为我们的一份子,或者让他们出工不出力,这样我们才能争取跳出面前的圈子,白港和曼德勒,应该是第一步,很重要的一步。”

      “就目前来说,”他缓慢而无情的语调让我忐忑,“或许有用。一个野种居然有这样的想法,你才多大,是不是你肮脏的血脉让你变得更恶毒了?我很好奇,你是不是也在想如何对付我,随你去吧,人,物资,但是你一个铜分都不会有。”

      我猜是因为他自己也比较穷?他继续往回走,我看着他走进漆黑的楼梯道,“既然你想聪明,就一直聪明下去,别犯蠢,莱雅拉·雪诺。”

      这让我更笃定了对他的解读,我曾以为他是个恶魔,是恐怖的化身,可那只是他想让我以为的。只要我抓紧他的需求,就能一步步走出恐怖堡的阴云。

      “是,大人”我欠身,谦卑地说道,“我是恐怖堡的女儿,我是个野种。”

  • 作者有话要说:  原著人物:
    咕噜:原著中是私生子拉姆斯·雪诺的卫兵,因为嘴巴太碎被割掉了舌头,因此得名。
    威曼·曼德勒:鳗鱼大人,在电视剧中拒绝了琼恩的援助请求,在原著中是史塔克的忠臣,在剥皮上位以后阳奉阴违,要戴佛斯去寻找逃去了北方的瑞肯。
    ————————————————————————————————
    开文一周纪念!也是谢谢大家的支持!—V—
    自创人物:
    海蕊:瞳色和发色很像撒拉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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